温瓷拿出季姨提前寄存在门卫处的钥匙,插进钥匙孔。
“咔哒”一声门锁解开了。
她指尖一推,木质重磅大门传来“吱呀”一声。
外头交织交缠的月光和昏黄灯光一寸一寸慢慢照进昏暗的房子里,就着光,洋楼的玄关和地上欧式莫兰迪色地毯映入眼帘。
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光亮,似乎没有人。
温瓷探头进去看了两眼,然后直起身子把行李箱架了进去。
关上身后的大门,温瓷按照大伯母家别墅的玄关处开关印象,往一般灯开关所在的地方探手,驾轻就熟地就找到了灯光控件所在。
“啪嗒——”
整栋房子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客厅里条纹木质地板、通透明亮的淡黄色墙纸和一派质地实木家具映入眼帘。厅里铺满了雪白的羊绒地毯,日式装潢温馨简洁而有品味,和温瓷大伯母家的简单粗暴酒店式红色真皮大沙发低俗装潢大相径庭。
温瓷简单的、略微地、对这个她即将要在这渡过高中时光的“家”做了个评价。
耳边回想起季枚今早打来的电话说的内容,“阿姨这两天出差,你的房间在二楼尽头,里面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有什么事或者需要买的东西就敲对面的门,那是你徐哥哥的房间。”
徐哥哥。
季姨的儿子徐时礼。
此时应该不在家。
别墅进去首先是玄关,然后是宽敞的嵌地式的客厅,开放式厨房,穿过客厅往里走就是上二楼的楼梯。
今天飞机上隔壁位置的人一直和前面的北京大爷逼逼逼个没完,话题从万里长城有多么长再到青藏高原有多么高,让温瓷几欲耳炸头裂,忍住了无数次翻白眼的冲动,再加上时差问题此时本应该在被窝里的她还茫然地站在这儿。
温瓷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开了楼梯口的灯,正要上楼找房间。
在抬头看见蓝色棉质拖鞋的那瞬间,她生生顿住了脚步。
楼梯口站了个人。
温瓷目光一寸一寸往上,看见休闲黑裤包裹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和室内昏黄暖光下一张晦涩不明的好看的脸。
那人居高临下,一手懒懒地抄着裤袋,一手抬起五指张开,梳着头发,看见出现在自己家里的温瓷时,他动作一顿,长睫低垂,视线扫下来。
楼梯上方晦涩不明的淡黄色光笼罩在他的周遭,透过他下垂眼睫,映出他瞳孔幽深底色。徐时礼困意驱散了不少,桃花眸微敛,长睫松散地微微垂着。
那双眼睛内勾外翘,眼尾稍稍上挑,与生俱来的几分轻佻傲慢。
温瓷神情流露出几分惊讶。
她长这么大,也就她那两位骚得没边儿的发小岑风岑年长得人模狗样的能与眼前这位比拟了。
她淡定的目光继续上瞟,在他额前那像是刚睡醒般凌乱不止的蓝发止住了。
第2章 你就是我失散多年没有血缘……
剑眉星目,少年如斯,可惜染了头非主流色。
不搭。
温瓷第一反应就是不搭。
第二反应是眼睛很像。
温瓷看过自己妈妈与季姨年轻时的合照。温瓷妈妈林瑜一眼看上去就是温婉的琴棋书画那款儿大家闺秀,而季枚是放人群中出挑美艳型美女,眼前人和季姨长得其实不太像。
温瓷定定地望着他看。
三秒后,温瓷十分缓慢地对着他的方向轻轻打了个哈欠,她的眼皮已经疲惫不堪。更无暇思考“他为什么明明在家却不来接我”、“他站楼梯口堵我什么意思”抑或是“这他妈不会还是个叛逆少年不太欢迎我吧他要欢迎我的话站那干嘛这分明就是在堵我啊?”
温瓷垂眸看了眼行李箱,正酝酿着开场白,准备着速战速决好投向周公的怀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之际,听见了手机铃声。
她抬头便看见他一手抄袋,一手握着手机贴于耳侧,头轻微偏向一边,极淡地“嗯”了声。
头顶悬下的光顺着他的动作也微侧偏,光落在半截颈脖,在修长脖子上落下冷白色。
紧接着,他将头偏过来,低眸掠过温瓷放拉杆箱的那只手尾指勾着那一袋跌打损伤药时明显一顿,而后眸子微抬看着温瓷对电话那头说了声“知道了。”后干脆地挂了电话。
温瓷自始至终都一副乖巧地等他打完电话的模样,才抬起另外一只手冲他摆了摆,尽力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哥哥好。”
徐时礼敛着眸,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意外。
一秒。
三秒。
五秒。
然后人懒洋洋往旁边栏杆一倚,神情松散,一双桃花眸为他平添几分玩味,他略一勾唇,哑然道,“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
他继续看着温瓷方向,顿了顿又说,“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慵懒随意,嗓音腔调幽长,尾音稍稍扬起,漫不经心地划过温瓷耳边。
温瓷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半圈。
失散多年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这位哥还挺幽默。
温瓷初来乍到,这位哥虽然没有来接她,但是人这么友好地站在楼梯间“等她”,又如此友好地与她“开玩笑”,温瓷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她——礼尚而往不来,非礼也。
于是正当温瓷酝酿着一番热情准备接这位蓝哥的冷幽默时,只听见他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然后不等温瓷洋溢出笑容酝酿出一番情绪,人直接转身上楼拐弯回了房间,消失在视线里。
温瓷微怔几秒,才用手指戳了戳脸蛋旁两个酒窝,把唇角扯平。
她轻轻松了口气,将自己行李箱往上抬。
来之前和季枚通过视频电话,季枚说她的房间就在二楼右转,正是她儿子对面的那间房间。
二楼楼梯右转一共就两间房间,很明显其中把门刷成少女粉色的房间是季枚为她新装修出来的。
温瓷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窗帘和一派暖色的乳胶漆再到粉色的床单四件套,以及,温瓷最终把视线定格在她的粉色书桌前的穿着粉色裙子的芭比娃娃时,她接到了发小岑年的电话。
电话接通两秒过去了,电话那头依然没说话。
温瓷:“……”
少倾,温瓷就听见那边带着几分悲切几分愁的语气来了句,“你——还好不好?”
温瓷:?
“我很好。”温瓷耳朵贴着手机,空出手来把箱子拉开,边说,“你这个点给爸爸打电话有事儿吗?没事就赶紧挂了吧,爸爸刚到新家还要收拾行李洗澡打豆豆。”
温瓷算的没错的话,这个时间岑年那边应该是凌晨四点。
“诶别别别,我就是听说你……你大伯母把你……”岑年的声音越来越弱几近没有。
温瓷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在听见那头女孩子没说话后,岑年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岑年真是想甩自己一个大嘴巴!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外头星星沉在天幕之上,月亮悬挂于长夜之中。
落地玻璃窗前映照出女孩子单薄的侧影,莫名地多了几分落寞。良久,她长睫微垂,嘴角一松,“怎么,觉得我可怜要给我打钱?”
现在听她若无其事地开玩笑,岑年才又轻松了起来,“害,温小瓷,大不了你就来小爷我家住嘛!小爷家大业大又不缺你这口饭吃你这份书读!又何必寄人篱下呢?”
温瓷觉得有些好笑。
听见那头温瓷轻轻的笑声,岑年以为她这是不信,急促补充道,“诶温瓷,小爷说的是真的,真的,温瓷,你来我这里吧。”,岑年特别诚恳特别有良心地说。
小学六年级时岑年好奇心泛滥抢了温瓷头上戴着的蝴蝶结,温瓷二话不说握拳把岑年揍了一顿。是动真格的那种揍,吓得岑年哭天喊地找爸爸,小温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觉得也差不多了,边把蝴蝶结往脑袋上瞎几把一戴,边大发慈悲对岑年说,“既然你都叫我爸爸了,那爸爸这次就饶了你。”
窝囊废小岑年眼睛红红地指着趾高气昂嚣张的小姑娘,倔强得不让鼻涕泡留下来,“你你你占我便宜!!我要告诉我爸爸!”
“……”
后来岑家因为生意原因迁出了国,两兄弟就跟着岑父岑母出国读书了。
温瓷和岑家两兄弟虽然是一起上房揭瓦长大的发小,可架没少吵也没少打,如今岑年这么说温瓷还挺感动的,只是……
“墨尔本那植被和气候,爸爸不适应,再说了,听说你们那还有蛇和袋鼠出没,还是算了吧,爸爸害怕。”
温瓷把边把她书包里的笔袋,以及用了很多年的特百惠水杯整理出来放桌子上,有预感到那头还要说什么,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尽量显得轻盈,“岑年,去你那里又能怎么样呢?你那,和我大伯母家,以及我妈妈闺蜜季阿姨家有什么不同吗?”
“不都是寄人篱下吗。”
对她来说,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的。
岑年一噎,沉默了许久,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瓷说得几乎是他无法用言语反驳的实话。
很快,就听见那头温瓷说,“爸爸困了,就这样吧。”
“……”
把电话扔床上,温瓷抬头,恍然若觉门口站了个人。
……
徐时礼气定神闲地靠在门框边上,身上半侧是温瓷房间里的暖光,半侧是身后走廊的昏暗。
他的五官处于明暗交界中,半边轮廓勾勒得利落分明,眼眸低敛,唇边习惯性勾着一抹似笑非笑。
温瓷拿手机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下,垂眸注意到他手上捏了个黄皮文件夹。
“徐哥哥。”温瓷抬眼看着他,不死心地确认问,“你……什么时候站这的?”
他舔了舔唇,瞧着她,语调玩味,“从你第一句爸爸开始。”
温瓷:…………………
温瓷来之前,她大伯母还“依依不舍”地揽着温瓷的肩并真情实感地叮嘱她说——
“小瓷啊……”
温瓷长了一双开扇的杏仁眼,瞳仁干净透彻得跟琉璃珠子似地,里头写满了真诚与纯真,她也真情实感地回望大伯母,然而大伯母十分为难地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了句,“小瓷啊……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这形同虚设的话不但没有任何宽慰作用,反倒让温瓷听见起来怎么就觉得像是渣男分手前的“对不起你是个好人”这后面总是接着一句让人灰败的“但是”、“只是”。
在转折来临之前,温瓷及时打断了她大伯母即将倾吐出来的一轮苦水和一系列的不得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