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部储存的氧气渐渐耗尽,谈听瑟扶住泳池边缘浮出水面,随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和碎发。
忽然,她动作一顿,迟疑着沉下.身让水没过胸口,慢慢回头望去。
陆闻别大概是在她待在水下时来的,此刻正站在泳池另一边抽烟,烟雾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在看她。
谈听瑟心脏微微紧缩。
半晌,她深呼吸,仿佛被某种力量推动着上了岸,赤脚沿着泳池外缘朝对岸走去。
香烟烟雾缭绕散开,陆闻别盯着那道愈发清晰的身影眯了眯眼。
少女身上的泳衣不是从前见过的那些,绑带纤细布料单薄,如同细细的枝条揽不住青涩莹润的果实。
水珠淅淅沥沥地在她身后蜿蜒出一地水痕。
她目不斜视地走着,直到停在他面前蓦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烟雾浮动勾缠。
片刻后,陆闻别轻轻挑眉,火星贪婪灼烧,蚕食他指尖的香烟。
辛辣的烟草变得索然无味。
谈听瑟垂眸看一眼身上的装束,努力轻松随意地道:“那件泳衣坏了,正好朋友送了我一件新的。”
她看不透他的眼神,却总觉得他很容易就能看透自己。
就像现在。
“很适合你。”陆闻别笑笑,手递到唇边,重新将烟头咬住。
“我还以为你会和我爸一样,说我不该穿这种衣服。”
“这是你的自由。”
谈听瑟轻轻抹去滑到下巴尖上的水珠,忍不住把昨天的事相提并论,“所以,只要是不伤害自己的事就可以做,对吗?”
“你在试探我的底线。”陆闻别抬眸淡淡睨她,“没必要这么做。”
她心里一跳,“我只是随便问问。”
但他说的是对的。
从前她以谈敬的要求作为行为的规范,现在又把他的底线当作标准。但他没有给她要求与标准,那条底线难以触碰,时刻引诱她试探与越界。
“下去接着练吧。”他抬了抬下颌。
谈听瑟慢慢退后两步,粗粝的石砖摩擦过脚底,那一点痒与脱力感沿着血液灌入心脏。
她知道这套泳衣有多“出格”,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真正穿着它走到陆闻别面前。
“月底我会去海城演出。”谈听瑟看着他,“你能来吗?”
男人挑眉。
“主办方送了vip席的票,我没什么人可以送,也没人会来,所以才问你。”她眼睫动了动,垂下来,“只是随便问问,如果你还在因为昨天的事生气,那就算了。”
少女把落寞全都掩藏在倔强之下,若无其事地侧过脸。
陆闻别侧身灭了烟,若有所思地慢慢吐出烟雾。
片刻间眉心微蹙又松开,辛辣的烟草捋平神经,他眼底有淡淡的怜悯一闪而逝,接着一扯唇角笑了。
“几号?”
“你答应了?”
“时间,地点。我让秘书提前订机票。”
谈听瑟竭力克制着雀跃,以及得逞后的小小得意,“如果你忙的话就算了。”
“你确定?”他一副从善如流要改变决定的模样。
“……演出在30号晚上八点,中心剧院。”她悻悻地抿了抿唇。
既然他愿意去了,应该就意味着没再因为昨天的事生气了吧?那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想别的办法。
所以装可怜是有用的。的确没有亲人朋友会去看她的演出,但是她早就习惯了,也过了会因此难过的年纪。
“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不是你该邀请的最合适人选。”
谈听瑟目光一顿,“没人会来我才找你的。”
“试试才知道结果。”
“这一点我自己应该更有发言权。”她抬眸笑了笑,湿漉漉的眉眼黑白分明,“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恰恰相反,她试过太多次了。自从母亲去世,谈敬就再也没来看过她的比赛和演出。哪怕她拿了冠军,回到后台时也不会有家人的拥抱和夸奖,她比二三名看起来更像失败者。
“选择权在你手上。”陆闻别淡淡颔首,敛去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多余怜悯。
谈话算是到此为止。谈听瑟到泳池里接着练习仰泳,按照陆闻别的要求从岸边游到这片区域三分之一处,也就是他停住的位置。
她仰面漂浮,像模像样地游出去。水被掀起又从身躯上漫溢而过,阳光穿透水幕将肤色映衬得剔透。
忽然,舒展的指尖隐约碰到了一片结实的肌.肉,下一秒手腕被男人一只手攥住。
她唇角悄悄勾了勾,顺着手腕上的力道被水波推动着靠近他,然后翻身轻巧地钻入水中。
“哗啦”一声,她蓦地钻出水面,和面前的男人只隔着半臂的距离,飞溅的水珠甚至落到了他的胸.膛上。
陆闻别微微侧脸避开,还是有零星几滴落在他下颌与唇边。
“你看,我说我能做到。”少女抹掉水珠,朝他骄矜地一抬下巴,胸口随着还未平复的呼吸起伏,在摇摇欲坠的系带下格外晃眼。
“注意呼吸节奏。”陆闻别目光微凝,“再游回去。”
谈听瑟没动,“我刚才是不是差点打到你?那我一会游回去的时候手会不会撞到边缘上?”
刚才无意中被少女指尖划过的腰.腹处无意识收紧,莫名有瞬间的烦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快触壁时头后仰入水,熟能生巧。”
“……知道了。”她又朝后游去。
陆闻别盯着那道水花中的身影,片刻后抬起手,指腹贴着唇角将那滴水慢慢抹去。
第9章 口是心非 你今晚一直躲着我
“你们两个成年男女,长时间零距离亲密接触,结果你告诉我什么也没有?你们如果换个情境穿成那样独处,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吧?”
聂显笑得有些不正经。
“如果你能不穿衣服上街,再来跟我讨论‘换个情境’的假设能不能成立。”陆闻别几笔签完两份文件,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聂显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泳衣这东西的确有它的特殊性,比基尼那种内衣样式的东西只有在有水的地方穿才合理。
但……
一想到昨天在半山度假村看见的那一幕,他的表情就变得有点意味深长。
昨天他临时决定去找陆闻别谈点事,最后直接去了谈家的别墅找人。教游泳这事他知道,但没想到会正好看见小姑娘被陆闻别抱在怀里,两个人显然都对此习以为常。
“认识这么多年,我可从没见过你会跟哪个女人这么亲密。当然,你会答应教她游泳就已经让我很意外了。”
陆闻别抬眸看他一眼,未置一词。
忽然,秘书拨通内线,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简洁利落,“陆总,正原的人说想见您一面。”
“不见。”话音刚落,他就抬手挂断电话。
“为什么不见?”说起正事,聂显严肃不少,“他肯定是来求你分出一部分订单,或者放弃和许氏的竞标,不然正原只有破产的份。他要是想谈条件,陆氏正好能吞下他们的专利。”
“破产了再拿也不迟,那才是最低价。”
“许氏也虎视眈眈,你不怕正原最后把专利转让给他们了?”
“不会。”
聂显不解,“这么笃定?”
陆闻别神色如常,没有多作解释。
“等等,”聂显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猜到了什么,“你真准备和许家联姻?”
“或许。”陆闻别合上文件,平静地往后靠着椅背,“至少十年内,这对陆氏来说都是个好选择。对他们来说同样。”
这只是双赢的一种局面,不联合对目前的陆氏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损失。至于专利,他也有别的办法能保证许氏拿不到。
“确实。”聂显点点头,很快消化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再联想到之前有关他和谈听瑟的设想,忍不住暗自失笑。
是他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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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谈听瑟独自坐在餐桌前吃午餐。
盘子里的食材新鲜而昂贵,种类与比例都由营养师一手安排,但对于她来说只是为了维持生活必需,目的是保证基础代谢但不会有任何发胖的可能。
“我爸不是昨晚的航班吗,怎么都到中午了还没回来?”吃完起身时她特意去问秦婶。
“正准备和您说,陈秘书刚才来电话,说临时有事要多耽搁几天,暂时回来不了。”
谈听瑟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这段时间她之所以跟着搬到度假村,就是因为谈敬准备休息一段时间,而公司的事也有二叔在打理。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给了谈敬。
“什么事?”
电话忽然接通,谈听瑟顿了一下,“爸,陈秘书说你们暂时不回来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谈敬语气严厉,说着似乎把手机拿远咳嗽了几声,“……我不在你也不能松懈。”
一盆冷水泼过来,她神色沉寂下去,却鬼使神差地道:“月底有演出,我过几天就要提前去海城了。”
“住处和司机我让秘书安排。”谈敬不耐烦似地匆匆说完,下一秒就挂了电话。
忙音冷冷地击穿安静的四周。
谈听瑟握住手机静静坐着,深呼吸慢慢平复情绪。忽然,手机弹出一条聂显发来的新消息。
【朋友送了我几张海城芭蕾巡演的邀请函,我拿着也没用,想了想应该给你比较合适?】
她心情好了点,抬手回复:谢谢聂大哥,不过那个巡演我原本就会去的,是去表演。
【聂显:这么巧。那祝你演出顺利。】
谈听瑟道了谢退出聊天界面,江蕴的对话框上还挂着红色的未读标记,是收到回礼后特意跟她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