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紧唇,抬眸时一双眼明明直勾勾的却欲言又止,勾勒过的上翘眼尾与眼下红晕清澈又娇艳。
陆闻别手一顿,忽然伸手用食指轻轻弹了她前额一下。
“……你干什么!”谈听瑟蓦地捂住额头,耳尖一烫。
额头上的温度若有似无,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间。
“奖励。”说着他自己都笑了笑,“他们说的对,你的确很有天分。”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夸奖,谈听瑟努力压下快翘起来的唇角,佯装平静道:“今天又不是我第一次学,万一我看了很多遍视频呢。”
“看和做是两回事。这个回答满意了?”
她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仰起头朝男人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乖巧笑容。虽然笑弧收敛,但眼底却亮晶晶的,仿佛融化了灯光。
陆闻别一怔,随即失笑。
牌局持续到晚餐前。
这顿饭谈听瑟面不改色地吃下了“正常”的分量,甚至自始至终神情都轻松愉快。一想到这些东西很快就会被吐出去,她就没了罪恶感。
等侍者撤了餐具,众人离席准备转场去下个地方时,她轻车熟路地起身离开包厢。
陆闻别抬眸,目光平静掠过少女离开的背影,忽然抓着烟盒站起身。
“干嘛去?”聂显问。
“抽烟。”
……
谈听瑟走进盥洗室,站在镜子前将手洗净擦干,然后踏入最内侧的隔间。
手指探入口中,贴着创口贴的指节正好抵住齿缘,避免了上一次被牙齿划破的伤口再次受创。
吐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一点小小的痛苦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处理好一切痕迹后她推开门走到洗手台前,清洗之后正要出去,忽然听见位于外间的化妆室里传出说话声,声音格外耳熟。
“你之前带来的那个男朋友呢,怎么最近都没看见?”
“别提了,竟然是个家里马上破产的穷鬼,还把我骗得团团转。”
“谁让你是个香饽饽呢。”
“我们这种人算什么香饽饽,金字塔尖的男人轮不到我们,身边穷酸的苍蝇倒不少。谈大小姐那种才是。要不是她最近都不出现,人家能看得上我吗?”女人冷笑,“不过我倒挺期待她被这种男人玩儿一把。”
“最近咱们组局我约了她好几次,结果她一次都没来。要不是我爸想拿下谈氏的合作项目让我帮衬着点儿,谁愿意上赶着捧她。”
“我听说人家最近都在跟陆少那边的圈子往来,哪儿还看得上我们啊。”
两人对着镜子补妆,神态语气轻蔑而鄙夷。
忽然,背后响起脚步声,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蓬松茂密的长发掩映着耳垂上圆润的白珍珠。
她旁若无人地站定,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拿出口红将唇上的颜色补匀。
两人脸色唰地白了,“听、听瑟……”
口红“啪嗒”一声盖好,谈听瑟微微一笑,“好巧啊。”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径直向外走去。刚才她为了避开其他人故意绕路来这个更远的盥洗室,所以返回时不可避免地经过了大厅。
“听瑟!”那两个人急忙跟在后面追出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解释,“刚才的事可能有点误会——”
不远处几个男人原本相对而立正闲谈着,听见动静都纷纷转头看过来。
穿着白衬衣的那道身影尤为挺拔高大,淡淡侧目而视时眉眼收敛了锋芒,目光中却有一种平静的压迫感。
他若有所思地瞥过她和身后的两个人。
谈听瑟脚步一顿,那次在白虹公馆偶遇时他也是这样不经意地朝自己看了过来。那时候他只是笑了笑,他们没有交谈,各自离开。
虽然那一眼也足以让她雀跃,但她想要更多。
就像是——
“过来。”男人声线磁性微沉。
他微微转身,面向她,等着她走过去。
谈听瑟几乎是无意识地勾起了唇角,隐秘的雀跃注入心尖,拨动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就像这样。
她转过头朝身后的两个人笑了笑,眼里有冷意也有厌烦,声音却得体而平静,“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们说的是事实,我赞同。”
赞同这两人为了反讽而贬低她们自己的话,也赞同对她们的看不起。
和这些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善意与友情可言,谈听瑟早就明白这一点,这对她来说也根本不重要,她不在乎。
她再次转回身时笑容乖巧看不出端倪,在众人的注视下很快走到陆闻别身边。
“走吧。”陆闻别再次漠然地看了那两个年轻女人一眼,手仿佛非常绅士地在谈听瑟背后虚扶了一下,“送你回去。”
……
谈听瑟坐进副驾,弯着唇角低头去系安全带。扣好后还没来得及抬头,左边蓦地掠下一片阴影。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右手腕往上一带,那只手就横在了两人之间。
“砰”的一声车门紧闭,车内气氛无声收束,让她在茫然中忐忑不安,“怎么了?”
“这是什么。”陆闻别垂眸,目光落在她右手指节的创口贴上。那上面赫然蹭着一点口红,而创口贴下面是她催吐磨出的伤口。
他又抬起眼盯着她,眼底审视的意味让她呼吸一滞,立刻明白了他想问的是什么。
陆闻别轻轻挑眉,“说话。”
第8章 青涩果实 绑带纤细布料单薄,如同细细……
谈听瑟心里一跳,脸色微微发白,“你问过我了,这是不小心刮伤的。”
“我不是真的在问你答案。”陆闻别笑了笑,松开手,“你做了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神情漠然,看不出是否有失望的成分,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透露出令她难堪的意味,“那样最好。”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似乎在告诉她他真的不在乎。
谈听瑟脑海有短暂的空白。
她没想过催促的事会被他发现,更没想过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尤其是在陆闻别看上去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真的不在乎的情况下。
“……你在生气吗?”谈听瑟盯着他的侧影,强自镇定地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陆闻别握着方向盘,仿佛包容又平和地开口,“你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恰好我也没有当人生导师的爱好。”
“既然这样,不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现吗?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
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消失了,“厌食症,食道损伤,声音嘶哑,腐蚀牙齿……你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也觉得没区别?我没有当人生导师的爱好,更没有替你的人生负责的爱好。”
谈听瑟呼吸一点点冷却下来,冷气一直贯通鼻腔与前额,带来清醒似的刺痛。
她刚才说的话,的确幼稚且不负责任,甚至可笑地想让他来承担这份“不负责任”。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陆闻别眼底掠过一丝怜悯,却没有任何温度,“不要用这种方式去得到你想要的,它不值得这种代价。”
不值得吗?
她以为这只是一种暂时的、无伤大雅的小手段,能让她快速融入他周围的圈子,融入那些人,她可以像个自由社交的普通成年人那样和大家一起吃喝玩乐。
其他人不会因为她说自己要节食而扫兴,这也不会成为陆闻别拒绝带她出来的理由。
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的生活模式,她却格格不入。
“我不是为了放纵食欲才这么做的。”谈听瑟讷讷,羞耻感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她说不下去了。
“理由并不重要。”陆闻别神色未变,“学会衡量代价与所得,你应该学会这种思考方式。”
谈听瑟陷入茫然。
他不生气也不批评她,冷静理智的言辞也只是点到为止,和谈敬对待她的方式有天壤之别。这种放任无谓的态度太过平静,即便她能把示弱服软的话说出口也根本没这个机会。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衡量代价与所得?这也是你的行事准则吗?”她问。
陆闻别没有回答。
回程的一路车里都沉默而压抑。
谈听瑟僵硬地保持着扭头看向窗外的姿势,身体里仿佛有一根弦渐渐绷紧,让她挺直脊背彻底沉默下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真正的理由也不可能说出口。重要的是此刻再辩解好像没有意义了。
“月底你要去海城?”忽然,男人的嗓音淡淡响起,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谈听瑟面向窗外,“下旬就要提前去练习和彩排。”
“正好,我只能教你到那时候为止。”
“……是因为今天的事?”
他只说:“严格来说,我的任务早已经完成了。”
谈听瑟怔怔看着掠过的街景,“所以,以后你也不会再带我出去了?”
一切就要这样不了了之了吗?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昙花一现,以后他们也不会有太多可能接触的机会。
“你不用通过我去找地方打发时间。”车速减缓,陆闻别把车停在庭院外,“到了。”
她打开车门,下车前努力若无其事地朝他笑了笑,“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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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听瑟失眠了半宿,昏昏沉沉地只睡了几个小时,却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过来。
跳了两小时的芭蕾,她洗完澡换好泳衣,用防水的遮瑕膏轻轻遮盖眼下,涂好的口红则被用力擦去,只留下一层宛若天生的血色。
陆闻别还没来,她脱掉浴袍潜入水中。
在水里憋气时能隔绝外界的声音,似乎也能屏蔽掉脑海里纷乱的念头,这种感觉让她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