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蹊朝最后说话的这个女老师看去,有些陌生,似乎是前两天刚从高二组调上来的。
何放推推老花镜:“小张啊,我倒觉得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时浅,男生既然有送礼物的勇气,那就也应该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脸皮薄自尊心强固然是一部分原因,可也不能成为他自暴自弃的理由,他应该学会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我记得你们班当时还有个男生,似乎也是被时浅拒绝过,发奋图强从班级中游考到了年级前十。我们当然不鼓励用这种方法激励学生,但我觉得老师学会正确引导学生心态也是必不可少的教学手段之一,而且据我所知,时浅那丫头虽然行事乖张,但当时还是给人留了点面子,特意挑了人少的角落统一放礼物,为的就是保护某些同学较脆弱的自尊心。”
何放说到这,哼了一声:“大浪淘沙,现在还敢送礼物的都是一群没皮没脸的臭小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该挫挫锐气。”
张清见年级组长发话,要到嘴边的反驳不情不愿地咽回,其他几个老师也笑着岔开话题,相互打趣说下午放半天假是不是也赶个时髦,回家和另一半过个节。
许成蹊安静听完,背着电脑包,出办公室。
时浅把头埋进题海,争分夺秒地刷题。
“七七,放假了,你下午什么打算?K歌还是看电影?”丁檬转过身,被蓦然抬头的时浅吓了一跳,“卧槽你这什么造型?!现代版的头悬梁锥刺股啊?”
时浅拿发卡夹着两侧耳垂,提神醒脑,额头上贴着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要么做死,要么哭死」。
“和卷子死干到底的打算。”时浅吐出一口仙气表示自己还活着,“学长说做完一百八十张卷子就会答应我一个生日愿望,我特么的要不想愿望过期就得往死里学。”
丁檬惊得险些眼珠子掉地上:“我没听错吧?学长就是知道你做不到才提出这种要求的啊!狠,真狠,学长的心比渣男还要狠。”
时浅低头继续做题,侧脸绷得极紧,在日光下有种冷而不服输的倔强:“那我就偏要做到,证明给他看。”
教室里喧嚣散尽,难得的半天假期,同学们都如终获自由的鸟儿般冲出牢笼,时浅和爸妈吃过饭,点了生日蜡烛许了生日愿望,就回学校继续学习。
天台上吹过空荡荡的风,四周安静,时浅搬着凳子独自去无人打扰的角落,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曾几何时,她可是一条躺在倒一任群嘲的咸鱼,学习?呵,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习的。
现在——
艹,真香。
时浅按下计时器,一通榨干脑细胞的操作,只做完了三分之二的卷面,再对过答案,瞬间被虐得想从天台上跳下。
啊啊啊啊啊,照她现在的进度,完整写完一百八十张拿得出手的卷子要到猴年马月啊!
草草草她不是「不学则已,一学就能惊人」的小天才么?
小天才时浅被打击地自信心全无,生无可恋地倒在椅子上,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她不缺钱不缺人爱还有天赋异禀的设计才华,干嘛要这么虐待自己呢?
这个想法几乎是刚从她脑海里冒出,怂恿着她全身的惰性就此举白旗时,时浅偏过头,看到旁边包装精美的甜品袋,一咬牙,迅速缝好碎成渣渣的自信,精神抖擞地重新扎进题海。
就当她找虐,就当取经路上必吃的苦,许成蹊这朵花,她非摘不可。
玫瑰色的风携晚霞温柔亲吻大地,暮色四合。
时浅站起身,伸个长长的懒腰,靠着护栏,在楼下蚂蚁迁徙般返校的学生中,等呀等,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
“嗡——嗡——”
许成蹊手机忽震。
“学长,抬头。”
按下接听的一瞬,少女独有的慵懒又清甜的嗓音传来,许成蹊迎着暮色的风往上看去,时浅靠在天台的围栏上,和他挥挥手,黄昏的光笼罩得她如梦如幻,她低着头,甜甜的小梨涡看不真切,清晰入耳的嗓音却一如既往的俏皮,“我给你带了生日蛋糕,你是现在上来拿还是我送到你办公室?其他老师都没有哦。”
第12章 (许愿) 小王子和玫瑰花……
人来人往的喧嚣微微离远,许成蹊站在葡萄架前的夕阳,与她隔空对视。
没有停留,径直转身。
时浅听到耳边传来的忙音,一挑眉,目送他继续去办公室,等他身影消失在走廊,回身坐下,掐着时间,开始倒计时。
600,599,598......
办公楼到这里要经过一条长路,如果他改变主意,再走得快一点,十分钟的时间应该足够他抵达。
300,299,298......
时浅抬眸看眼天台的楼梯,打开音乐,单曲循环的《今晩はお月さん(今晚月色真好)》飘入空中,被黄昏渲染得温柔。
60,59,58......
时浅起身原地溜达了两圈,又坐下,把做过的卷子标上日期,整理好,转着根笔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半开的门。
10,9,8......3,2.5,2.25,2,1.5,1.25,1.125......
时浅心里的沙漏捡着最后一点沙翻来覆去地重置,楼下亮起路灯,上课铃已即将敲响,她再也呆不下去,拎起蛋糕和试卷,正要起身,眼睛蓦然一亮。
不远处,那扇许久没动静的门,多了道颀长的身影。
天边的光一点点暗下,男生朝她走近,弥漫的沁凉扑面而来,定格的长影在地上与她重叠。
时浅仰脸看他,染着笑的眸光极深:“学长,距离预备铃响还有五分钟,应该够你在这把蛋糕吃完。”
说着,从袋子里拿出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他。
许成蹊没接。
暮风吹起透明盒上的蝴蝶结丝带,里面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逼真诱人,冰袋残留的凉意随风飘散,小王子的人偶装饰搭配着玫瑰花,恰到好处的应景。
时浅:“今天七夕,店里的小蛋糕都是这种款式,我真的没有刻意要求。”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完,拆开包装,插上一根蜡烛,“学长,你有打火机吗?”
许成蹊嗓音冷淡:“没有。”
“那你先拿着。”时浅不由分说放到他手中,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狡黠一笑,“我猜到了。”
许成蹊:“......”
时浅擦亮火苗,用掌心护着点燃,吹灭,往前站了一步,闭上眼,双手合十,对着许成蹊开始许愿。
许成蹊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我许好了。”时浅吹灭蜡烛,抬眸看他,手里是刚才拿起来的试卷,“我现在已经做完了三套数学卷子,距离你要求的一百八十套还差一百七十七,先欠着,我肯定会做完的,但你能不能先实现我的生日愿望呀?它到明年就过期咯。”
许成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时浅指指蛋糕,“你先看看是什么呀。”
他顺着她视线看去,眼神微凝。
长条的白色巧克力放在玫瑰花一侧,上面写着一行字——「学长,结束兼职后,给我当家教吧。」
许成蹊微愣。
所以,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大费周章地折腾,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算不上过分的要求?
“学长,我早都说了很简单,是你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时浅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一勾唇,不紧不慢地拖长音,“学长,你说心里话,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会逼你当我男朋友?”
许成蹊冷淡瞥她一眼,闭嘴不言。
时浅扬着张骄傲又自信的小脸:“我会是那种强取豪夺的人吗?我肯定会等到你心甘情愿接受我的呀。”
啧,她当然是,这不是强取不过来。
刺耳的预备铃骤然划破空气,时浅忙插上小勺子,抽出蜡烛,拿着东西下楼前,认真地看着许成蹊:“学长,先别急着拒绝我,考虑一下呗,给我当家教超省心的,我绝对不需要你督促学习,而且悟性高、上手快,最关键是,因为我底子太差,我爸妈给钱多,教我一人能顶你教一个班。”
她微歪着头,冲拿着蛋糕无处安放的许成蹊略带威胁地一笑:“不准扔,要吃得干干净净,一口都不准剩下。”
许成蹊:“......”
他看着少女一阵风地下楼,行至下一层的楼梯前时,还突然袭击仰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她的话。
许成蹊独自一人静默地站在原地,左手端着玫瑰花的甜品蛋糕,过了很久,拿起小勺子,缓缓舀了一勺。
很甜。
*
时浅把倒计时牌上的「8」翻过去,感慨时间真特么的如指缝间的沙,攥得越紧,溜得越快——距离许成蹊离开她们学校,只剩下不到十七天。
而且最后两天还是月考。
丁檬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趁着何放在黑板上写题的时间,扭过头:“饿死了,有吃的没?”
时浅从书包里摸出一袋泡椒凤爪,在桌子下完成交接。
“没别的了?”丁檬看清时浅递给她的东西,咋舌,“这味道太冲了,估计我没吃完就被发现了。”
时浅:“还有辣条,变态辣的。”
丁檬:“......那还是这个吧。”
何放转过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时浅身上:“时浅,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时浅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把拆到一半的辣条塞进桌子,走到讲台,拿起粉笔开始审题。
同学们抬头看她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同步做题,等着时浅写个“解”字就下来。
过了许久,却见人站台上没动。
再一抬头,时浅竟是罕见地列了公式,龙飞凤舞的笔迹潇洒,微弯着腰,飞扬的粉笔末沿着她流畅的计算扑簌簌掉落。
“卧槽我没看错吧?时浅真的会做??”
“是不是之前看到过类似的题?”
“看到也不一定记得住啊,你见这姐啥时候认真学过习?咱学校常来蹭课的小狗都比她听课认真。”
同学们窃窃私语地小声讨论,都觉得时浅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纯属蒙的。
时浅解到第三问,有限的知识被榨干,潇洒扔下粉笔,回座位,仿佛没有看到一众惊奇又掺着怀疑的围观眼神,和拿书挡着嘴抓紧时间填肚子的丁檬心照不宣地一笑。
啧,激动什么呀,不就是解出了半道题,能不能对她的天才小脑瓜有点尊重?她早就说过她这么聪明只是讨厌学习,又不是学不会,一群人非瞧不起她智商,真以为她最近打鸡血似的天天熬夜是在对着月亮公公许愿呀。
何放检查过时浅的答案,欣慰颔首:“不错,时浅最近进步很大,这道题虽然不难,考察的也都是基础知识,但稍不细心就容易算错,刚才我在下面转了一圈,很多同学都吃了粗心的亏,漏算了一种情况,导致第三问上来就算错,来,回到我们这道题,接着时浅没做完的部分往下看......”
时浅把做错的题标上五角星,整理到错题本,从一堆教辅资料中找到其对应的专项精练,开启刷题模式。
“可以嘛七七,倒二刚才看你的眼神都有危机感了。”丁檬转过身,嚼着没吃完的凤爪,“你找学长当家教的事儿怎么样了?他要真答应你了能不能也让我旁听一下?艹,你这种学渣都能在他手里‘起死回生’,我现在是彻底对他学神的title心服口服,合着这么多年我学习没进步不怪我自己,都怪老师。”
时浅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是我悟性高。”
她懒洋洋地一抬眸,目光扫过自那次分享会后几乎全校人手一本的许成蹊学习经验笔记,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看这么多人都站在了学神的肩膀上,也就我,完成了一飞冲天的学渣逆袭。”
丁檬嘴角抽了抽:“乖,咱现在还是倒一呢,别飘,稳住。”
“没飘,仙女一直都是在天上的。”
“那七七小仙女,你亲闺蜜都快飞不起来了你还不赶紧拉她一把。”丁檬举着吃完鸡爪还没洗的手,作势要往她脸上抹,“要不是我知道你每天都缠着学长给你讲题我特么的都信了你,答不答应嘛~答不答应嘛~好姐妹不都应该一起上天。”
时浅嫌弃地往后躲,捻捻手指:“交钱不?交钱就允许旁听。”
“卧槽还给钱?学长那种谪仙般的人你和他谈钱多俗呀。”
时浅睨她:“仙子也要吃饭穿衣社交娱乐,哪样不得花钱?何况学长要真答应给我们补课,咱们占用的就是他的休息时间,而且还压榨了他的脑细胞和知识,就应该为他的付出付费,简称知识付费。”
丁檬一琢磨,觉得时浅说得也有道理,点头:“那你打算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