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江未敛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罐子,递给江有枝。
江有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保姆跑过来,急道:“小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孩子,不要去冲撞你姐姐……”
保姆一面说,一面把江未敛拉到自己身边,有点不安地看着江有枝和温锦书:“小敛年纪小,不懂事,还调皮。如果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江有枝把罐子拿到手机,微笑道。
保姆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江未敛走开了。
这世界上有千种万般难事,是宿命给予的,无论多宽敞的路上都会有各自的心酸。
但其实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善意,就像绘画一样,光照面和阴影面永远同时存在,相辅相成。
江有枝找到简澄九现在的住处,是一处老住宅区。简澄九已经和她原本的网红公司解约了,违约金很高,她现在画一些商业稿件也可以勉强糊口。但是因为要偿还公司违约金,日子过得不那么如意。
江有枝走进院子里,看到简澄九正在院子里写生,她学的不是油画,而是在用铅笔画速写。
“挺有意思,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看到你了。”简澄九放下手中的速写笔,站起来看向江有枝。
比起她以前的穿衣风格,现在的卫衣和长裤让她看起来像个没出社会的大学生,只是没有了曾经堆砌出的公式化笑容,她的眼神淡然而冷漠。
“受人之托。”江有枝垂下眼,把手中的罐子递给简澄九,“小敛让我把这个糖罐子带给你。”
听到江未敛的名字,简澄九眼中终于有了些波澜,接过糖罐,抿唇:“谢谢。”
江有枝摇头:“我只是在帮小敛。”
“无所谓你在帮谁。”简澄九耸肩,淡淡道,“进去坐坐吗?这儿就我一个人住。”
“……简曼呢?”
简澄九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电子烟,吸了一口:“卷钱,跑了。”
云雾缭绕。
江有枝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就不客气了,东西送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想利用我嫁进严家,重新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简澄九的抽烟姿势已经很熟练了,烟雾中,她的瞳孔呈现出深黑色,笑容也发冷,“我没有任何价值,所以她在我还在监狱里的时候就走了,并且带走了所有的钱和银行卡。”
听完这段话,江有枝的脚步没有停。
一直到江有枝走出门去,简澄九才“啧”一声,把电子烟熄灭,打开那个罐子。
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糖纸“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从里面“啪嗒”一声掉出一张银行卡来。
是有人放进夹层里的。
简澄九瞳孔放大,愣了一下,伸手去拿那张银行卡,突然鼻尖酸涩,说不出话来了。
她手里紧紧握住这张银行卡,泪流满面。
像一个已经下地狱的人,在向人间发出已经没有价值的忏悔。
因为天使不会原谅。
-
“有枝姐,我的发型乱了没有?”陈延彻伸手理了一下头发,清了清嗓子,坐立不安。
江有枝忍俊不禁:“你别再用手去扒拉了,待会儿没乱都要被你给弄乱了。”
陈延彻“嘿嘿”笑了几声,然后低头背起了一会儿要说的台词:“亲爱的戚因莱女士,我从初一一班和你一个班开始,就喜欢上你了。每一次想到你的音容笑貌,我内心就汹涌澎湃;你的悲欢喜乐都那样的扣人心弦……”
江有枝嘴角一抽,转头问沈岸:“……这是谁给燕子写的词?”
沈岸无奈笑了一声:“他翻现代汉语词典写的,写了一个晚上。”
江有枝想了想,最后仁慈性给了一个评价:“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有诚意的。”
“燕子,燕子!”那头,黄礼冶大步跑过来,“快点儿,人出来了。”
陈延彻又紧张起来,忍不住扒拉好几下自己的头发,把玫瑰花捧到手心里,整个人站得笔直。
戚因莱远远地走过来,有点儿惊讶的样子:“怎么大家都在呀,哈哈哈,来接我下班?”
黄礼冶立刻朝陈延彻挤眉弄眼。
陈延彻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洪亮:“亲,亲爱的——”
戚因莱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亲爱的?”
周围人都在暗暗给他加油打气,但是陈延彻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半天,还是围绕着“亲爱的”这三个字打转。
戚因莱朗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说,你喜欢我呀?”
陈延彻点头:“嗯嗯。”
“你是不是还想说,很早就给我递过情书,然后一直暗恋我呀?”
“嗯嗯。”
“那行,我嫁给你吧。”戚因莱把一只手伸出来放到他面前,一扬眉毛,“不单膝下跪一下么?”
周围人都鼓起掌来,陈延彻这才反应过来,单膝跪地,拿出准备好的钻戒,帮戚因莱戴上:“嫁,嫁给我吧,因莱。”
戚因莱就弯眸笑了笑,学着他说话结巴的样子道:“嫁,嫁给你呀,燕子哥。”
黄礼冶闻声激动得跳了起来,十几个战友把二人围在中间。
冬阳之下,寒风瑟瑟。阳光不那么刺眼,浮云在天边。
欢呼声里,陈延彻把戚因莱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儿。
江有枝举起摄像机:“三,二,一!”
晴空之下,画面定格。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是记忆中最难以磨灭的一个瞬间。
第69章 江岸69 我好喜欢你啊
这是分别之后, 江有枝第一回 来沈岸的学校。
从这里望过去有一排笔挺的白杨树,主干杯涂上了一层厚白的石灰水,远远望过去格外规整。
穿过几幢教学楼和办公楼, 江有枝来到后操场, 远远地就看到一列列正在训练的新生,在阳光下涌动出黑色的头发和军绿色的衣服,背后是焦红色跑到和白色线条,色彩明亮的对比显出青春和朝气。
江有枝可以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
沈岸靠在引体向上的栏杆上,仰头喝水。他身边站着个身姿飒爽的俏丽女孩儿,还有几个生面孔, 江有枝不认识,不知道在说什么,女孩儿歪头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沈岸将瓶盖拧紧, 眯起眼看到江有枝过来,抬手示意一下。
江有枝鼓了鼓腮帮子,加快几步跑到他身边去, 沈岸就顺手把人拉近些:“早饭吃了没?”
“喝了一碗冬阴功汤。”江有枝笑起来,说话间呼出的气体变成白雾在空气中消散了。
沈岸握住她的手,触感是冰凉的, 于是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二人之间的小互动太平常,几个战友都开始起哄。
“行了啊。”林犀笑道,吹了一下哨子, “都过去集合。”
沈岸觉察到口袋中她的手指不安分, 往他手心里挠了两下,不禁失笑:“你学丫头做什么?”
“丫头还抓你咬你呢,我这算好的。”江有枝嘟哝一声, 看着林犀的背影,嗔道,“说什么呀,说得这么开心。”
沈岸俯身,二人的鼻尖都快要触碰到了。
江有枝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醋了?”
“谁醋谁小狗。”江有枝瘪了瘪嘴。
沈岸“噗嗤”一声轻笑:“欸,那位林教官都要结婚了,刚才在说她和她男朋友的事儿呢。”
“……哦。”江有枝假装不在意,把手从他的兜里拿回来。
二人往校门口走,沈岸就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另一手打开手机屏幕放到她面前:“光让我解释?”
屏幕上是一则营销号发出的娱乐新闻,“关于某位刚办过画展的三字美术家和国漫男神的二三事,反正我先嗑为敬”,标题起得很含蓄,江有枝翻看几下,说男女双方在大学的时候就相互暗恋了,毕业后才在一起的,编得有模有样的,情节十分精彩,看得她都快信了。
“你还看上瘾了?”沈岸关掉手机屏幕,握住她的手腕,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过誉了,过誉了。”江有枝拱了拱手。
沈岸真是被她这样子给气笑,把人拉过来,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这里挺空的。”
江有枝觉得脖子有些发痒,躲了一下:“你干嘛呀?”
“给你找个位置,纹个标志上去。”沈岸一声轻哂。
江有枝打了个寒颤,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推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不正经。”
学生们都在训练,这时四下并没有人,沈岸喉结上下一滚,低头亲了一下她:“以前太绅士,让你误以为我吃素了。”
江有枝还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瞪他一眼,然后从包里找出一张餐巾纸递过去:“口红印子——快擦一下。”
沈岸接过纸擦了擦唇角:“还是你上次那个味道比较好。”
江有枝:“……”这个时候装死还来得及么?
走过这条通道就来到前面的教学楼,沈岸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也不闹她了,二人并肩走向校门。
这里围着几个人,隐隐传来小声的抽泣声。
看到沈岸,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是黄礼冶:“三哥……好像是上次那个团伙头目的母亲。”
江有枝一怔,抬眼去看沈岸。
他的身后是那片蔚蓝色的天空,阳光落在发丝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线。听到黄礼冶的话,沈岸微微蹙眉,并没有立刻开口。
而那一头,一位少数民族的老妇人正在地上长跪不起,不断在说着什么,语气带着哀求,但是她说的是家乡话,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听不懂。黄礼冶在苗寨待得就,听懂了一些,大概是说,她是仡引的母亲,儿子犯了事儿要被处决,她想替儿子赎罪。
“这些人,平时作恶多端,遭难的却是父母。”黄礼冶有些愤懑,“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赶过来,说想用她的命去换儿子一年的延期处决。”
“法律哪里允许这样的事儿?”江有枝惊讶之外,又有些心疼。
“当然是没道理的。”黄礼冶抓了一下头发,“但是她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啊。”
这位老妇人其实跟几人也有过交集,平时做了饭会给他们送过来几份,还教他们怎么驱赶蚊虫,处理热疾。
也许是看到沈岸过来了,老妇人的情绪激动起来,往前扑了一下,就要磕头。
沈岸立刻蹲下来扶住老人的肩膀,苗寨的方言说得并不算流畅,但也可以交流:“阿婆,这件事儿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做到。”
“我家娃儿啊,他其实本性是善良的。他从前会给我和他老汉儿做饭,生病了跑了十里地给我们去求药,还很疼他媳妇儿,要什么给什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都怪我和他老汉儿没教好啊——”老妇人说着,眼中湿热,老泪纵横。
沈岸抿了一下唇:“您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