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引愣了一下,顺着严骆荣的视线转过身。
数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像恶魔的眼睛,同时对准自己。
这其中,一个姑娘哽咽着跑过来,仡引以为是玲子,但不是。
戚因莱走过去把江有枝扶起,泪水流了满脸:“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仡引看着正中央那个男人,缓缓举起左手,右手悄悄去拿别在腰间的枪。
然而子弹并没有给他时间,“砰”一声,右手立刻迸出血液来。
沈岸放下枪,看到江有枝的上衣几乎被血液浸透,眸色阴沉,低声问:“她怎么样?”
“先做了点处理,血止住了。”
严骆荣说话的时候觉得小腿一阵发疼,想站起来但站不稳,再次跌坐在地上。
“荣哥……”
他好像听到了许露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很近,伸手一探,却什么也碰不到。
严骆荣摇了摇头,逼迫自己清醒过来,然而下一秒,那个声音又出来了:“中午想吃什么呀?”
“我给你腌了点咸菜,你在部队的时候也可以吃得好一点。”
“呜呜呜我好像没有密封好,咸鸭蛋都臭掉了。”
“今天呢?泡面不要再吃啦。”
一声一声,一句一句,就在他耳边响起,那样真实。
严骆荣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小臂,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咬他的那只,应该是当地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杀人蛛。
他深吸一口气,听到黄礼冶在问自己话:“荣子,你还好吗?”
“有没有血清?”严骆荣咬牙道。
“村子里有,我们立刻带你下山。”
黄礼冶说完,转头就看见陈延彻从外面走进来。
他脸色不大好看,从喉呛中说出一句话:“是山洪。”
大雨过后,山洪终于爆发了。
滚滚的洪水如猛兽一般从山上留下,把上山的路当成河床,咆哮着冲进巨浪滚滚的清河。
大雨依然在下,伴随着洪水滚下山的呼啸,在耳边响起,震耳欲聋。
严骆荣听到这个声音,手指逐渐无力地松开。眼前的光线恍恍惚惚,似乎可以看到许露的脸庞。
黄礼冶好像叫了他几声,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有枝姐……”严骆荣开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有枝就在他旁边,应了一声。
严骆荣听不见,他在恍惚中看到她的脸,再次开口:“对不起。”
“什么……?”
严骆荣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他努力逼自己清醒过来,一字一顿地说:
“我喜欢许露,一直喜欢的只有许露。”
“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辜负她,从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娶她。”
“我没有想过真的要骗她,我只是很害怕会失去她。”
“你能不能告诉她,那个戒指是给她准备的。”
“本来这次任务回去之后,我想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有枝姐,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告诉她……”
他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
戚因莱紧紧地抱住江有枝,正不断地抽噎,眼睛已经红肿了,喉咙也逐渐变得干涩。
说到后来,江有枝几乎听不清严骆荣的声音。
雨声、洪水声混杂起来,响成一片。
所有人都沉默了。
直到听江有枝细微的声音,说了声“"好"。
黑暗中,戚因莱靠在周围的岩壁上,发现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二人都没有开口。
陈延彻把她带到自己怀里:“因莱……”
戚因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在寒冷的风中隐隐觉得心安。
陈延彻吞了口唾沫:“其实很早的时候,我给你写过一封情书,但是没有写我的名字。”
戚因莱抿唇:“我知道,你那字迹丑得很有特色。”
“……你留着吗?”
“扔了——就在前几天。”
陈延彻顿了一下,戚因莱突然破涕为笑,踮起脚跟,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深沉的热烈的亲吻,戚因莱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陈延彻身体微僵直,却伸手把她推开。
“陈延彻。”戚因莱眸光闪烁。
“因莱,我什么都没有。”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黑暗中,戚因莱却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轻轻的:“没关系啊,我养你。”
——“要不,就这次回到北京,你娶我吧?”
她声音软绵绵的,就在耳边。
陈延彻还没说话,戚因莱就笑了笑:“我娶你也行。”
远处的启明星从云层中透出星点的光。
天边的乌云逐渐散开,露出几颗稀疏的星辰。
风声在耳边簌簌,陈延彻把她抱在怀中,二人紧紧相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晨光熹微,雨点渐弱。
意识模糊之中,好像有人把江有枝抱了起来。
江有枝闻到他身上很熟悉的味道,是很淡的雪松和薄荷的香气。
"三哥……”她喃喃。
“嗯。”他声音清冽温柔。
“为什么,你看得清路?"她抓住他胸前的衬衫。
沈岸顿了一下:“什么?”
江有枝眼神空洞,手指微微颤抖:“我看不见了。”
沈岸心脏骤然发紧,低头去听她的声音,细若蚊足。
“三哥,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第65章 江岸65 我做你的眼睛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 远远地就望见中西合璧的马头墙和喷泉中央的雕塑,小石子路旁边的梅花开了,朵朵怜人的模样儿, 戚因莱伸手折了一朵梅, 转过身踮起脚,想去戴在陈延彻头上。
他现在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但仍然别不住,戚因莱鼓了鼓腮帮子,就别到他耳朵后面。
“因莱。”陈延彻的表情有些无奈。
“过会儿不许摘下来。”戚因莱拍了几下手,捏住他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真不错。”
陈延彻左右手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是二人一起置办的年货,打算一起到戚家见见戚因莱的父母。
然而管家把二人迎进去,戚因莱才知道爸妈都不在家。
陈延彻坐在沙发上不停喝水, 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戚因莱嗔他一眼:“都不在家,你紧张点儿什么?”
“已经快小年了……伯父伯母还没有回家吗?”
“他们一个飞欧洲一个飞美洲,一年时间有大半年都看不到个人, 过年也没见得回来过几次。”戚因莱摊到在沙发上,声音闷闷的。
陈延彻突然想到,戚因莱每一次过年都不是在自己家过的。
这个姑娘总是只身一人出现在各种酒宴和年会, 谈笑风生游刃有余,虽然瞧着风采灼灼,但其实个中滋味也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陈延彻坐过去了点儿, 戚因莱就握住他的手。
“因莱……要不你到我家去?”
戚因莱舔了一下嘴唇:“我,我还有点没准备好。”
陈延彻失笑:“到我家来你不需要准备。”
其实戚因莱也见过陈延彻的母亲,一个总是笑着跟她打招呼的阿姨, 经常会给大院儿的小朋友们做东西吃。
二人过去的时候,柳舒玉在给孩子们分花生和糖果,看到他们,站起来招呼道:“因莱,燕子,快进屋里喝老母鸡汤,我早早炖好了的。”
戚因莱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是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她觉得很温暖。
柳淑玉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丈夫,她独自一人把孩子养大,教导他为人处世,经过岁月的洗礼,她的眼角生出了些皱纹,但是温柔是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的东西。
一直到二人出门,柳淑玉还递过来大包小包,叮嘱戚因莱要好好吃饭。
“嗯,谢谢阿姨。”戚因莱有点不好意思。
柳淑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是我们家燕子高攀了你。”
戚因莱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柳淑玉还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我们知道啦,阿姨再见!”戚因莱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