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须有。

　　只是蒋俊贤打过电话, 面色沉重地放下手机, 摇了摇头, 不知道巧合还是什么，对方在谈话中数次劝他低头，暗示自己得罪不起周棠雨。

　　连宝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 被支配的恐惧笼罩着她。可能到现在她才清楚和周棠雨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被花瓶化、物质化、边缘化, 总之不像个人。她不想回去, 没人想回去。但如果她不去的话, 可以预料到会发生什么，节目完蛋，违约赔钱，莫一辰事业也跟着完蛋, 这些表面上能看到的，看不到的是无数人希望的破碎。没有人随随便便走到这一步，连宝越踏进社会的洪流越清楚这一点，包括她自己付出了多少她清楚，每一次她快忍受不了的时候跑到空旷的地方，或者对着远处喊“连宝你可以的”或者给自己加油打气，对自己说再撑一分钟，就一分钟，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改变。

　　周棠雨可以轻轻松松碾碎大家的梦想，然而他们被替代，毫无声息。她可以拿着钱逍遥，但她永远摆脱不了失败的阴影。

　　连宝猛地站起来，蒋俊贤和阿布吓了一跳，很快会意过来，却被连宝止住。

　　“我自己去。”

　　她能不能回来是未知数，不想让他们白等，也是不想自己的狼狈被人看到。

　　连宝九点到的世铭大厦，距离她上次来不过四个月，却恍如隔世。

　　前台竟然还认识她，客气地请她稍等，而连宝也发现都这个时间了，整栋大楼还不停地有人进出，似乎根本没有下班的打算。

　　“996已经过时了，我们现在是大小周，很多员工都买了折叠床放在办公室，这样如果加班太晚的话就不用回去了。”

　　一旁会客室里出来一男一女，男的夹着包，女的西装上别着工牌，唇膏都掉了说还挺起劲。

　　“不过你放心，公司给员工买的都有商业保险……”

　　连宝懒得再听下去，沉默地对着手机。

　　手机忽然亮了，一个江城本地号码，连宝接了，是魏齐，告诉她周棠雨还在开会。

　　连宝就等着，前台过来给她换过一杯热茶，后来放冷了连宝就没喝。

　　连宝下午跑了好长一段路，晚上担惊受怕，过来时开车也很耗神，到最后歪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一阵冷风吹过来把她给冻醒了。大堂换了灯，黄色的光昏沉沉的，前台也换了人，连宝过去一问，对方扫了眼墙上的时钟：“这都十一点多了，周总早就走了啊！”

　　连宝：……

　　连宝浑身发冷，不得不给周棠雨打电话，对方手机竟然关机。幸好她存的有魏齐的号码，赶紧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响了几声后接通了，魏齐才想起来似的，说周棠雨晚上有应酬，走得急，他忘了告诉连宝了，连宝明天再来吧。

　　连宝走出大厦，雨滴落到脸上才发现下雨了。她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越着急越出错，一脚踏水坑里，鞋袜立即湿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劳斯莱斯自然是不缺雨伞的，但坐在前排的魏齐一点声也没发出，后排更是一片死寂，男人目睹了女孩淋着雨跑过来，再到跺脚想把雨水从鞋子里弄出来，深茶色的眸子纹丝不动。

　　女人就是得调|教，才会听话。

　　连宝到家都十二点多了，匆匆洗了个澡睡觉，第二天不但睡过了头，嗓子还痒痒的，整个人头重脚轻，她现在也不想周棠雨这事了，先别耽误时间领学位证吧。

　　阿布送连宝去学校，路上接到莫一辰的电话，提前祝她顺利毕业，同时为他不能亲自去致歉。

　　连宝到时别人都穿好学士服了，连宝赶紧穿上，这一刻她才有种毕业了的欣喜感觉，又夹杂点失落，毕竟她的同学们早就毕业了，只有她延期了两年，这在全国的大学里也是极少数的吧。

　　连宝毕业论文指定的导师所带的研究生忽然过来：“连宝，你是本科，他们是研究生，一会儿你先上去。”

　　竟然要第一个上台，对着大明星都不会紧张的连宝手心莫名地发汗。

　　门口突然挤满了人，连宝听到那些研究生们低声议论。

　　“哈弗商学院的MBA。”

　　“本人也十分有影响力，刚被聘为名誉教授。”

　　“特别有钱，银河楼就是他捐的。”

　　“和咱们专业不相关，怎么会来这边？”

　　“金融和管理也算是远房亲戚吧，可能就是正好遇到了，话说回来，要是他给我授予学位我能美一辈子。”

　　“想得美，小心老张打爆你的头。”

　　……

　　老张是学校副校长，经管学院院长，也是本届学位评定委员会主席，连宝听到这儿，心往下一沉，然而无需她猜想，几位学校领导已经陪着一位身材颀长、神色肃穆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真是周棠雨，不知道什么心理，他还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

　　他一进来，小礼堂立刻安静了。

　　不过，周棠雨被引到第一排坐下，应该不会参与授予学位，连宝松了口气，不然这个人也太疯狂了。

　　老张先讲了一段话，几位领导都上台，仪式就开始了。

　　连宝忘了周棠雨，快步上台，首先鞠躬，老张在她帽子前轻轻一拨，连宝呼吸差点停止，老张说恭喜你，你毕业了，连宝傻笑着接过证书。

　　然而连宝转过身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周棠雨。连宝被他的目光震了下，那双眼里既没有讥讽也没有得意，就那么深深地望着她，仿佛全世界只有她。

　　连宝的心脏剧烈地收缩，很快好笑起来，谁知道他这副斯文的表象下隐藏着什么恶心龌龊的念头，眼镜也掩盖不了周棠雨败类的本质。

　　只有几个人毕业，仪式很快结束了，拍完合照连宝发现周棠雨不见了。研究生师兄过来说连宝可以在学校到处走走，拍些照片，走之前把学士服还回来就可以了。这些学士服还要留给下一届毕业生继续使用。

　　连宝对学校还是有感情的，当初毕竟是在爸妈的参考下选的学校和专业，她应该留些照片，让爸妈看看他们的乖女长大了。

　　研究生们彼此都认识，他们在一起拍照，连宝就到了图书馆前，刚把手机交给阿布，周棠雨就带着摄影师过来了。

　　周棠雨没有到连宝旁边，只是示意摄影师给连宝拍摄，连宝不想毁掉这个特殊的日子，随便摄影师拍摄。

　　“你回头把照片发我一份。”等拍完了，连宝对周棠雨道。

　　周棠雨答应了，谁也没提昨天晚上的事。

　　不过周棠雨发现连宝脸色有些潮红：“一会儿你到车上找我。”

　　连宝看着远处的喷泉没吭声，周棠雨摸她帽子上的穗穗，连宝立即伸手抢回来，她以为摄影师已经收工了，谁知道举手按下快门，周棠雨笑着，她气鼓鼓的去抢，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

　　还完学士服，连宝让阿布开车跟在劳斯莱斯后面，这次隔屏升了起来。

　　周棠雨在看平板，连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总有做不完的工作，反正手指时不时地点在上面。

　　“周总，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风险很大？如果莫一辰知道是你指使人撞他，他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他的粉丝也不可能放过你。”连宝老练道。

　　周棠雨抬眼，须臾：“这次没断他一条腿算他走运，下次我要他的命，拿出来！”

　　说话的时候，周棠雨就去抢。开了录音的手机一下被周棠雨搜出去，争夺中连宝身子下滑，膝盖撑着身体才没坐车厢地板上。周棠雨按在连宝，巴掌羞辱似慢慢往她脸上落。

　　连宝闭眼，等着那巴掌。然而最终没有。

　　周棠雨把连宝拖起来，捏住她手指解锁手机，干脆利索地删除录音，再把手机丢还给她。

　　全程无话，连宝转过去看外面走到哪了，过了一会儿，鼻涕实在太多，从兜里掏出纸巾擦鼻涕。

　　她擦了好几次，周棠雨都面无表情地看平板。

　　连宝伸手盖住周棠雨的平板。

　　周棠雨慢慢抬眼，眸子里一点感情也没有。

　　连宝挪过去一点，仰视着他，慢慢靠近。

　　“你和他才多长时间，就愿意为他做到这地步？”周棠雨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他猛地推开连宝，连宝躲避不及，肩撞到车窗上，不过她一声不吭。

　　周棠雨眸子闪了闪，俯身过来：“你就那点本事？你知道我不喜欢主动的，我喜欢自己动手。”

　　周棠雨探过来，审视连宝，他目光太过直白，仿佛拥有透视能力一般，连宝感觉被他看到的地方通通被他剥开，虽然那里还有衣服的遮挡。

　　周棠雨俯下头颅，用嘴咬住连宝衣服上的拉链，一点点往下拉开。

　　连宝本身不太舒服，现在脸红得往下滴血。

　　周棠雨却停了下来：“我不喜欢我的东西沾上别人的气味，回去洗干净，晚上到悦来找我，穿漂亮点。”

　　连宝全身僵硬，过了一小会儿才知道把解开的内衣扣回去。

　　周棠雨说让连宝晚上穿漂亮点，却没有放她下车。

　　劳斯莱斯拉着两人在城市里转悠，宾利跟在后面，最后停在了一家私房菜馆面前，周棠雨给连宝点了水晶小笼包和紫菜蛋花汤，连宝根本吃不下，她只喝了口汤。周棠雨没勉强她，她吃剩下的他端过去吃了，连汤喝干净。

　　再次上车后，周棠雨的手机变得非常繁忙，他几次看连宝，最后车子在路边停下，连宝立即下车，跑上后面的宾利。

　　片刻后，前面的车走了。

　　阿布问连宝去哪，连宝发现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都落周棠雨车里了，不过这不是什么紧要的事，连宝说去蓝彩虹总部。

　　节目组已经停工了，气氛惨淡，大家都在办公室里坐着。见到连宝不约而同眼睛放光，连宝就是他们的幸运星，谁知道连宝也没带来什么好消息，大家重新坐回位置，议论这次是谁在背后下黑手，或者是嫉妒他们联合起来搞事——节目组虽然不在前台，却是光鲜靓丽娱乐圈背后的中坚力量，这种事当然司空惯见。

　　大家从X男星被编造嫖|娼聊到X电视剧紧急停播，再聊到X女星因为儿子验出和老公的血型不一样被赶出豪宅，沈文蕾忽然发现连宝表情呆呆的，脸上颜色也不正常，中间那块是白的，四周红通通的，一会儿又红白交接。

　　“都别说了，宝宝这些都是小事啦，人在圈子里，你不搞别人别人也会想搞你。”沈文蕾止住大家。

　　大家伙跟着发现连宝的异常，都来安慰连宝：

　　“对，重要的是作品，一剑出鞘定当倚天长鸣。”

　　“刘华子那边我再联系联系，她上次明明跟我说不忙的，我跟她还算有点交情。”

　　“宁心不来就不来了呗，就她那糊咖，到哪糊哪，我还担心她把咱们节目带衰了。”

　　“多的是想让咱们节目的，陈鹤明，许晨，董静……我觉得咱们圈子可以适当放大，不一定是演员，歌手也行。”

　　沈文蕾也道：“上面审查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交给我了，一没涉政，二不违法，对推动精神文明建设有正面作用，这么优秀的节目凭什么过不了审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连宝在车上都忍住了，这会儿大颗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哟！你们这么多人干嘛呢，真热闹！”

　　门突然被人敲了几下，刘小刚出现在那儿。

　　“龚总。”沈文蕾看见自家老总赶紧起身。

　　龚亮微微颔首，向周棠雨介绍：“这就是新锐秀基地，他们最近遇到点问题，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文蕾：“小问题还需要龚总指点。”

　　龚亮笑：“这是我们沈制片，一张嘴厉害得不行，手下也全是大将。”

　　周棠雨目光微动，一一扫过众人，落在连宝来不及收拾的脸上：“以前有幸见过沈制片，沈制片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也许我能帮上忙。”

　　这个败类，把大家耍得团团转，却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连宝手心冰凉，因为用力，指甲裂了都不知道。

　　连宝到家的时候，蒋俊贤正准备出去，连宝看见蒋俊贤手上提的礼盒没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她逃不出周棠雨的掌心。

　　加长豪车已经等在楼下，连宝调高音量，“You think you know where you're going，Tidal wave……”的歌声盖住了嘈杂声，阿布颓唐地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连宝从衣柜里挑出最暴露的一条裙子……

　　作为本市这几年最豪华高端的娱乐场所，悦来不到八点就人满为患，不过穿过人头攒动的前面，再经过一条挂满灯笼的木质长廊，视野骤然开阔的同时，情形也完全不同了。这就是悦来成功的奥秘，不管什么身份、阶层，在这里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宽大的金丝柚木长桌早就围满了人，不过目光多数集中在坐在中央的男人身上。男人脱了外套，外套随随便便地搭在椅背上，雪白衬衣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棱角锋利的喉结。随着他修长的手指甩出一张扑克，价值几十万的筹码立刻挪到他这边。

　　男人、女人都露出狂热的目光。

　　“周哥今天这手气无敌了。”对面苏哲道。

　　周棠雨笑笑，显然今天心情不错，不过又带着点漫不经心，几次看往入口方向。

　　魏齐快步进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周棠雨立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