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声音,有人在叫她。
梵声倏然一惊,猛地冲出水面……
披头散发,发梢一个劲儿的往下掉水。脸上淌满水珠,大口大口喘息。
一瞬间,她找回感官,真实的世界回来了。
梵声发誓她没有想自杀,她是个非常惜命的人,哪怕老天爷待她如此不公,她眼下的生活一团糟,她还是想活着。
她只是觉得累了,很累很累,想沉入水底安静片刻,外面的声音实在太嘈杂了。
“姐……你能听到吗?快开门!姐你睡着了吗?”门外梵音的焦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怎么了音音?”她扭头看着浴室的门,扬起声线。
听到姐姐的声音,梵音顿时松了口气,“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叫你半天不回答。”
梵声问:“你叫我干嘛?”
梵音:“也没事,就是让你别泡太久,不然容易头晕。”
“我再泡会儿就起来了。”
梵音离开浴室,转头去收拾一桌的残羹冷炙。
等她洗完碗,收拾干净餐桌,再给客卧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梵声这才裹着浴袍出来了。
刚泡完澡,她的双颊被热气熏红,总算有点血色了。刚才苍白如纸,毫无气色,太吓人了。
梵声手里拿一条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跟妹妹说话:“音音,明天一早去帮我收拾几件换洗衣服过来,我要在你家住一段时间。”
梵音一听直接慌了,“怎么还闹分居了?你和姐夫怎么了呀?”
“先分开住几天,彼此冷静冷静。”梵声往沙发上坐下,反复搓发尾,将发尾积蓄的水分一点点绞干。
她头发长,发量又多,每次洗头发都是项大工程。
梵音焦急地看着梵声,“姐,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你俩到底咋回事啊?”
这两人闹成这样她很慌的呀!
“我不想说。”梵声无力地闭了闭眼,一个字都不想提。
“行,我明天上午去给你拿衣服。”梵音了解自家老姐的脾气,只要她不愿意说,谁都问不出来。
“卧室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有几盒薄荷糖,你记得帮我拿过来。”
“姐,你现在怎么开始吃薄荷糖了?以前都没见你吃这玩意儿。”
“最近工作忙,薄荷糖醒脑。”
梵声将头发擦到半干,又用吹风机吹了吹。
吹风机吹完,转手又拿起了干毛巾,一下一下绞头发。
梵音坐在对面看着,不禁失笑,“姐,你是不是泡澡泡糊涂了,这头发都早吹干了,还拿毛巾擦什么?”
梵声拿毛巾的手下意识一顿,赶紧撒开手,“你看我真是气糊涂了。”
她挂好毛巾,转头去了客卧,“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客房的灯亮了一会儿,转头就灭掉了。
闻梵音坐在客厅里,见客房黑了,她赶紧掏出手机给吴起拨语音电话。
那边人一接通,她立刻就说:“我姐和我姐夫不对劲儿,你这两天最好小心点,别撞枪口了。”
电话那头吴起闻言轻笑,“甭担心我,我能应付。”
梵音:“你可别大意,这次很严重,你是没看到刚我姐夫那脸,都快黑成炭了,一身肃杀之气,可恐怖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我姐更严重,平时那么有活力的人,今天突然就垮掉了,像是一盘散沙,握都握不起来。”
吴起:“我会小心的,照顾好你姐。”
梵音:“我必须照顾好啊,不然我姐夫拿你开刀。”
吴起:“……”
***
深夜的别墅显得尤其空荡、冷清。此刻更是半点人气都没有。
客厅的吊灯已经亮了好几个小时了。清浅晕暖的光线犹如一匹瀑布,一泻千里。
卧室却没开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房门紧闭,窗帘拉死,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男人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鲸鱼玩偶,他从一回来就是这个姿势,好几个小时过去也没见他挪动过。
他手里握着酒瓶子,一口一口往嘴里猛灌。
一地都是空酒瓶。
平日里最讨厌喝酒的人,如今喝起酒来倒是比谁都猛。
黑色将人彻底吞噬,孤独和痛苦蔓延全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淬满煎熬的毒。下一秒就能将他彻底击败。
这种感觉比读大学那会儿两人闹分手还糟糕。
两人同居这么多年,大吵小吵无数次。吵得凶了,他就主动一个人住酒店。每次他都是被赶出去的那个。除非出差,不然梵声从来不会离开这栋别墅。
突然有一天她走了,不在家里睡觉了。偌大的别墅立刻就冷清安静了下来,人气被抽得一干二净。
不知不觉,手中的酒瓶又空了。
谢予安直接扔掉空酒瓶,右手摸索着去小桌子上拿酒。
可惜小桌子已经空了,酒没了。
刚刚把梵声送到梵音家,他一个人掉头回家。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一口气买了五瓶啤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然而现在五瓶啤酒都喝完了,他还没醉,清醒如常。
他的酒量比不得梵声,平时最多两瓶,今天五瓶啤酒下肚,他竟还没醉。
看来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成全他。他企图借酒消愁的念头都落了空。
越喝越清醒,内心的愤懑和痛苦自然越积越多,他几乎都快无力承受了。
不行,他不能一个人待着了。他必须找个人说说话,不然他一定会难受死。
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调出吴起的号码,果断拨出去。
午夜十二点,吴助理接到自家boss的电话,他下意识眼皮子一跳。
这二位的事梵音都跟他说了,他真怕自己被虐。
吴助理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接起电话,声音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小心翼翼,“公子,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的男声虚弱又无助,更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嗓音略带哭腔,又低又哑,“吴起,你来我家陪陪我吧!”
吴起:“……”
吴起给谢予安当助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自家公子这样,他当即就给吓到了。
谢予安是谁?那是天之骄子,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强者,是让所有同行既敬佩又畏惧的存在啊!
他永远自信,永远从容,哪怕泰山崩于前,依然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他何时变得如此脆弱无助了?
刚刚梵音在电话里说她姐垮掉了,像是一盆散沙,握都握不起来。此刻他才意识到谢予安的情况比梵声还严重。这人分明遭受到了一般人难以承受的毁灭打击。
不用看到人,光一个声音就足够想象当事人此刻的状态,一定是毁灭、崩塌、山呼海啸、至暗至深,彻底成为废墟。
好在吴起还算镇定,声线沉稳有力,“公子,您稍等片刻,我现在就过去。”
——
吴起二十分钟后赶到松原一号。
疫情当头,出入都要严查。他着急出门,小区的通行证都忘了拿。
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
好在他是熟面孔,保安都认识他,平日里和这些人的交情还算不错,人家破例让他进了小区。
大别墅亮着灯,铁门紧闭。
他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身为贴身助理,平日里要为boss打点很多事情,时不时就要到家里给boss拿点东西。谢予安为了方便,给了吴起一把别墅的备用钥匙。
吴起轻车熟路地进了别墅。
整栋别墅也就客厅亮了灯,其余的漆黑一片。
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亮,非但没让人感觉到温暖,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他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径直走向主卧。
主卧的门关着,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泄出来。
他尝试着敲了敲门,没任何动静。
摁下门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口,暂时没进去。
他先出声,“公子?”
“嗯。”黑暗中传出一个轻微无力的男声。
吴起再问:“要开灯吗?”
“不许开。”谢予安不想让下属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吴起慢吞吞地走进去。
卧室里家具少,一直走到底。
突然“咣当”一下,有什么东西倒地了。
吴起的脚尖猛地一缩。
听声响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踢倒了空酒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