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影响我学习。”纪瑟瑟没看他,目光平视着前方,低声道,“明年就要准备高考了,我想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不想因为别的人或是事分心。”
劲瘦的胸膛极为缓慢地上下起伏着,靳文燊似在努力压抑着情绪:“不分手,行吗?”
“我以后做的再好一点,尽量不给你发微信,少去打扰你。在学校里,我一定规规矩矩的,不会给你招惹任何麻烦……我只要陪着你上下学就可以了,好不好?”
纪瑟瑟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靳文燊满心不解,努力压抑住暴躁不安的情绪,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问道,“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这样?”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狭长的丹凤眼尾梢上扬,孤傲又偏执,又有些痛苦,他俯下身看着她,语气里含着一丝委屈和乞求,“瑟瑟,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只要你说,我都改……我不想和你分开。”
心里压抑又难受,纪瑟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真是太坏了。
“我跟你说实话吧。”
努力忍住眼底的酸涩,她垂着眼帘,低声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有张夹在我书里的纸条吗?上面写了一句话,夸我扎丸子头好看。因为那张纸条,我妈怀疑我早恋,还闹到班主任那边去了。我跟我妈赌气,嫌她怀疑我,所以故意去找个人早恋……就是想气气她。”
微微顿了一下,她用力眨了下眼,继续道:“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叛逆,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去对抗她。是我的错。”
“我妈很反对我早恋,怕我影响学习。我不想再惹她生气了……”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靳文燊忽然间懂了,那个甜蜜又梦幻的秋夜里,她为什么突然间提出要做他的女朋友。
幸福怎么可能来得那么轻易?
“所以,我,就是那个你故意去找的人?”他一字一字,说得极慢,似是难以置信般问道,“你一直在耍我吗?”
纪瑟瑟有些难堪,低声道:“对不起。”
薄削的唇紧抿成一条线,靳文燊努力按压着满腔暴躁不堪的情绪,忍耐着问道:“那后来呢?”
“就算开始是假的,那后来呢?”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后来那些开心的事,也都是假的吗?我就不信那些都是你装出来的?”
纪瑟瑟默默看着他,硬下心肠:“是我不好,不该欺骗你,我向你道歉。”
原本英气俊朗的面庞阴云密布,孤傲的眉峰间刻满凌厉,靳文燊气红了眼:“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真心?”
纪瑟瑟低声道:“抱歉,没有。”
松开掐着她下巴的手,靳文燊冷笑着退后几步,森寒的目光直望着她,半晌,点了点头:“纪瑟瑟,你行。”
说完他便转身,气冲冲地离开。
“靳文燊!”纪瑟瑟站起身,喊了他一声。
那个离开的背影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停下了,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眸子黑亮亮的,略微上勾的眼尾明明极为傲慢,此时却含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期待,定定看着她,似在期待她能说点什么他想听的话。
心脏像被针扎了一般,绵绵密密地疼,纪瑟瑟咬着唇:“鞋你收着吧,是我精心挑的,你穿着应该好看。之前弄脏你的鞋,很抱歉,这就算是赔礼吧。”
抱着满腔希冀,却被巨大的失望砸中,一身孤傲的少年再也压抑不住戾气,爆了粗口:“我连人都没了,我他妈还稀罕你一双鞋?”
可是纪瑟瑟已经转身走了,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急匆匆回到家,夜里总是亮着门头灯的二层小楼,此时整栋黑漆漆的。
纪瑟瑟拿钥匙开门,打开客厅灯,满室寂寥。
没有妈妈在家了,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洗干净,垃圾收了,将攒了好几天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想去冲个澡,太阳能却已经没水了。
回到厨房烧热水,等水开的时候,纪瑟瑟坐在妈妈平时坐的那把小板凳上发呆。
想起靳文燊最后那个失望又难过的表情,她说不清是轻松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她做的是对的吧?
不,她只是把自己做错的事改正过来了。
她原本就不该去招惹靳文燊,不该去和他早恋,更不该和妈妈赌气。
为了让妈妈安心养病,她不能再错下去了。她应该好好学习,和靳文燊分开是对的。
只是对不起靳文燊。
她没脸说妈妈生病的事,也抗拒去提“癌症”这两个字。似乎她不提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一样。
她爸在病房里和她妈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纪均山劝宋纭赶紧做手术,趁着肿瘤尚未恶化,胃切除的手术成功率更高。
可是宋纭却执意不肯。
因为手术成功率高,并不代表癌细胞以后不会复发。一旦再次复发,她恐怕就没救了。
“我还能坚持。”宋纭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又虚弱,红着眼角说道,“我恐怕等不到瑟瑟穿婚纱那天了,那我至少想看到她上大学。等她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再做手术……我还想多陪她一阵子。”
纪均山握紧她的手,只能含泪点头。
纪瑟瑟站在病房外面,模糊着泪眼,几乎咬断了牙根。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不参加高考了。她要参加CMO,只要能考进冬令营,拿到名次,就能获得保送P大或T大的资格。
CMO在每年12月举行,如果她能拿到保送资格,最多来年1月份就能确认。
比高考早了五个月。
为了让妈妈早点做手术,她必须一试。
CMO可不是省里的竞赛,能进冬令营的选手都是数学天才。她要想拿到保送资格,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必须拼了命学习才行。
第二天上学,纪瑟瑟去坐公交车,可是那个天天陪着她的男生已经不见了。
上了车,她坐在惯常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默默发呆。
这应该就是结束了吧,也好。
到了学校,同桌冯佳激动不已,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般,不停地追着她问个不停。
纪瑟瑟敷衍地回了几句,连早自习都没上就跑到高三那边的教学楼,去找奥数辅导班的孙老师,问他要了厚厚一大本魔鬼训练题。
回到教室,她开始列详细的学习计划,每天要完成多少任务。所有课余时间,甚至包括某些不甚要紧的课程,都被她划入奥数学习时间。
“瑟瑟,你在干什么呀?”冯佳觉得好奇,凑过来打量。
纪瑟瑟写完最后一行字,阖上自己的笔记本,淡声道:“没什么。”
察觉她似乎不愿多交谈,冯佳讪讪地哦了一声,坐回她自己那边去了。
到了下午体育课,因为快要开运动会,体育老师带着学生们做了一圈热身活动,然后便让有比赛项目的同学各自去做练习。
队伍一解散,纪瑟瑟便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研究上面的几何题。
然而还不等她想出个眉目,班长卫坤和冯佳他们几个人找过来了。
“瑟瑟,你怎么不去练习?”冯佳被太阳晒得脸红扑扑的,抬手在脸旁扇着风。
“何平他们今天有篮球比赛,不能教你跳高了。”卫坤笑容温和道,“我给你找了个新老师,宋建跳高也不错,他参加男子组比赛,正好可以指点你一下。”
他说着,拍拍旁边浓眉大眼的男生。
纪瑟瑟看着卫坤,淡声道:“跳高比赛我不参加了,你们另找人吧。”
“不参加了?为什么?”卫坤笑容一僵。
纪瑟瑟站起身:“我没空。”
“可是参赛人员名单早已经报上去了,你现在不参加了,叫班长去哪儿找人啊?”冯佳皱起眉,劝道,“瑟瑟,我们知道你爱学习,可是运动会只开一天,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别放弃,好不好?”
“是呀。”卫坤有些为难道,“咱们班也不需要你拿什么名次,只是参与一下。你随便练习练习,到时候去比赛就行了,好吗?”
“抱歉,我真的没时间,你们另外找人吧。”纪瑟瑟微一点头,转身走了。
“纪……”卫坤伸出手,似乎想拉住她,可是话未出口便卡在嗓子眼儿里,又默默地把手放下了。
从那天起,不知不觉的,班上的同学们渐渐和纪瑟瑟疏离许多。甚至连同桌冯佳也跟她没那么亲密了,中午吃饭也不叫她一起了。
没几天,运动会如期举行。一班是物化生班,大都是注重学习的尖子生,不太在意这些体育活动。所以他们拿到的分数不高,但也不算太差。
运动会结束就是周末,班里很多同学们吆喝着一起去聚餐,但是没人叫纪瑟瑟。
纪瑟瑟并不在意这些,她也没空去参加聚餐。
期中考试很快到来,纪瑟瑟毫无意外,又是第一。甚至比第二名总分高出四十多分。
这样曲高和寡,班里的同学们不知不觉就评判起来,背后很多议论纷纷。说她“清高自傲”“不合群”“智商巅峰、情商盆地”“自私又讨厌”。
渐渐被同学们孤立甚至排斥,班主任姜老师发现这件事,特地叫纪瑟瑟去办公室谈话。
“瑟瑟,你最近学习是不是很累?我看你瘦了很多。”老姜打量她的神色,关切道,“其实你已经足够优秀了,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要学会放松,多跟同学们相处一下。上学不仅仅是学知识,和你一起的同学也很重要啊。尤其是高中阶段,同学之间的友谊最真挚了,往往能维持一生。老师希望你能多想想,不要因为一时的得失,留下遗憾。”
“谢谢老师,我明白。”
纪瑟瑟给姜老师鞠了一躬,从办公室出来。
老姜说的话,她都懂,只是她没有那么多空闲去维持同学关系。
她还有很多的学习任务,她在和时间比赛。她怕病魔把她的妈妈抢走,所以一刻都不能停歇。
十月底的最后一天,消失了一阵子的靳文燊回来了。
之前他们篮球队去省里参加锦标赛,再加上评选运动员,着实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好在结果很不错,篮球队在锦标赛中拿到全省第二名,靳文燊、周旭东和高阳他们都评上了二级运动员资格。
纪瑟瑟头一节晚自习不在教室,她跑去孙老师的办公室,请教了一晚上的疑难问题。
等她回到教室,看到坐在最后排的靳文燊,顿时怔愣了一下。
对上她的目光,靳文燊散漫不羁地坐在那里,森冷的俊脸面无表情。
纪瑟瑟很快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继续做她的魔鬼训练题。
她这一阵子忙着学习,几乎把靳文燊忘到脑后去了,如今再见到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逼迫自己专心做题,她把“靳文燊”这三个字从脑海里赶出去。可是没想到,晚上放学以后,去等公交车,又看见他了。
还是127路公交车,还是一前一后。
只是上车以后,纪瑟瑟没再坐往常的位置,另外找个单人座坐下。
然而好巧不巧的,靳文燊有座却不坐,拉着吊环,就站在她身后。
夜色迷离,窗外一片黑漆漆的,纪瑟瑟从窗玻璃上能看到身后的少年英挺的身姿,左手抄兜站在那里,满满的存在感。
纪瑟瑟感觉十分别扭,不知道这位少爷又来坐公交车干什么?
他不是有山地车吗,还有接送他的私家车也有好几辆……闲着没事来公交车上体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