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愤然的瞳孔骤然放大,宋纭满脸错愕地看着她。
两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她默默摇了摇头,像是难以置信一般,眼角滑下一行泪滴。
慢慢吐出一口气,她像是突然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两腿缓缓软下去,一下昏倒在地上。
“妈?”纪瑟瑟傻了眼,连忙冲过去。她刚说出那些话,立马就后悔了。
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她一边哭喊着一边轻轻摇着宋纭:“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宋纭的身体被她摇得微微晃动了几下,头顶的头发忽然滑落下去,露出一头稀疏的短发,头顶的头发几乎脱光了,黑白夹杂着,头发几乎白了一半。
一声惊叫卡在嗓子眼里,纪瑟瑟瞪圆了眼睛,快要吓懵了。
僵在那里几秒钟,她猛地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拨打120,然后给纪均山打电话。
……
一切就像做梦一样,纪瑟瑟在市医院的病房外面守了两天一夜,才听到宋纭醒来的消息。
可是她却不敢进去。
医生说,宋纭的胃癌已经到了晚期。从中期时发现,至今已经拖了一年时间,内部的肿瘤已经占据她的几乎半个胃。她现在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只能喝点流质的汤水,平时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到医院里挂营养针,勉强维持着她疲弱的身体运转。
医生说,宋纭一直拒绝做手术,总是将时间一拖再拖。
切掉肿瘤,切掉半个胃,也许可以救她一时,但是她不敢赌。万一癌细胞再次转移,肿瘤再长起来,她却没有多余的胃去切了,留给她的只能是死路。
目前不做手术,只靠化疗和靶向药强力控制着,至少她的病情恶化的慢,还能多给她留出一两年的时间。
所以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她就一直拖着,一拖再拖。
纪瑟瑟知道她是为了谁。
难怪她突然开始养生了,做的饭总是缺油少盐的,除了清蒸就是水煮。甚至连水果都要煮来吃,不能有任何生冷的入口。她是怕她吃的不好,也得胃病吧?
难怪她总是吃的那么少,还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要么就是不饿不想吃,原来都是骗她的。
难怪她突然给她买那么多衣服。不过才秋天,她连羽绒服都买好了,甚至还买了两条夏天的裙子。她是怕再晚了,不能给她买衣服了吗,所以提前买了好几年?
身上还穿着宋纭新给她买的毛衣,羊绒的,十分柔软又暖和。纪瑟瑟弯下腰,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得泣不成声。
宋纭的头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的呢?因为做化疗,她的头发竟然快要掉光了。她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美丽优雅,她是怎么接受自己戴假发的?
不得不说,她的假发质量真好,她每天都梳得分毫不乱的,自己竟然从未看出过异样。
也或许,是自己从未用心关心过妈妈吧。
总是嫌她啰嗦,嫌她管的太多。
却不知道妈妈忍受着多少病痛去照顾她,为她洗衣做饭,督促她的学习……她实在太不懂事了。
心里懊悔得无以复加,纪瑟瑟双手捂着眼,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没脸走进那间病房,也没脸去见妈妈……
过了一会儿,纪均山从病房里出来了,坐到纪瑟瑟旁边,抬手揽住她的肩。
“妈妈醒了,你进去吧。”纪均山轻轻揉揉她的肩,语气坚定地宽慰道,“没关系,妈妈会好起来的,爸爸一定会把妈妈治好。”
纪瑟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情绪。抬手抹干净脸,她站起身,脚步轻轻地走进病房。
宋纭正在那里输液,听到响动声,略微抬头看向门口,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得好像一阵风就去了似的。
纪瑟瑟走到病床边,刚刚擦干的眼眶又酸了,她红着眼圈,哑声道:“妈妈,对不起……”
宋纭握住她的手,干枯的嘴唇微张,虚弱道:“没事……妈妈吓着你了吧?”
纪瑟瑟默默摇头,两行眼泪又落下来。
“别哭了……是我不对,不该总是逼你,把你管的太紧了……”宋纭眼眶也红了,轻声道,“我只是想多陪陪你……”
紧紧咬住牙关,纪瑟瑟还是没忍住,俯下身,趴在病床边上哭了。
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颗泪滴从宋纭的眼角滑落。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不放心你……还没看到你上大学,总觉得还没把你抚养长大,我还不能休息……”她轻声叹息着,幽幽道,“瑟瑟,别跟那个男生在一起了,你要好好学习……”
纪瑟瑟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妈,我这就跟他分手……我不惹你生气了,我一定听你的话,你要快点好起来。”
宋纭身体十分虚弱,撑不多会儿就睡了。
纪均山在旁边悉心照料着,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生怕哪里有一丝不妥当。
纪瑟瑟看得羞愧又自责,默默走出病房,坐在外面的排椅上发呆。
如果她平时多关心妈妈一点就好了,也许能早点发现她的病情,也不会拖到现在。
可是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是她这个当女儿的,太自私太糟糕了。
低垂的眼帘红肿难受,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好几天没动过的微信。
未读消息很多。
靳文燊的尤其多。
盯着他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纪瑟瑟默默吸了一口气,点开他的微信。
靳:一天没见你了,我有点想你。
靳:瑟瑟,在忙吗?
靳:瑟瑟,今天怎么没来上学?有什么事吗?
靳:瑟瑟,怎么不接电话?
靳:我去问老姜,他说你请假了。你先忙吧,我先不打扰你了。
靳:瑟瑟,今天还不上学吗?
靳:打你电话打不通,我有点担心……
靳:瑟瑟,理我一下,好吗?
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靳:瑟瑟,我好想你……
……
纪瑟瑟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眼前渐渐模糊了一片。
轻轻吸了吸鼻子,她翻开通讯录,拨通靳文燊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传来少年且惊且喜的声音,显然开心极了。
纪瑟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模糊着泪眼,轻声道:“靳文燊,我们见个面吧。”
第18章 018 你要对我负责。
和靳文燊约好晚上见面, 纪瑟瑟还有一下午的空余时间。
医院这边,她也帮不上忙,宋纭和纪均山都催着她赶紧回学校上学。
趁着宋纭睡着的时候, 纪均山拿起外套, 要送纪瑟瑟去学校。
“不用了,爸,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我妈吧。”纪瑟瑟抿唇道,“我自己去学校。”
纪均山熬了好几夜,面色疲惫地拍拍她的头:“那好, 你路上注意安全, 有事给我打电话。”
纪瑟瑟点点头, 又看了宋纭一眼,转身走出病房。
离开医院, 她没去学校,打车去了万隆广场。
靳文燊那双被她弄脏的球鞋标志很明显, 每季新款上市,都会掀起一股抢购热潮。
纪瑟瑟去了一家连锁店,将她提前在网上搜索到的那双鞋的照片给店员看。结果被告知, 那鞋早已经断货了,全网想买都买不到。
买不到就算了吧。
纪瑟瑟另外买了一双价位差不多的篮球鞋,估计码数大概是9.5, 让店员给装起来。
晚上八点半, 还是那个小公园,纪瑟瑟坐在人工湖边的排椅上等着。
靳文燊是八点三十五到的,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的。他们篮球队晚上训练到八点钟,然后他逃了晚自习,直接打车跑回来了。
“瑟瑟!”他一路跑过来, 直到隔三五米的距离才缓下步子,慢慢平稳呼吸,极力维持表面的淡定,可是那一双眼睛里的欢欣和喜悦却怎么都藏不住。
就像从寒冬中醒来的松树,在细软而清润的春雨中舒展开枝丫,一点点鼓出嫩绿的芽,生动又有活力。
“你没事吧?怎么好几天没上学?”他迈着长腿走到她面前,俯身打量她,目光专注而认真。
纪瑟瑟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没什么事,前两天感冒了,有点重。”
“感冒了?”靳文燊抬起手,探她的额头,关切道,“这会儿好了吗?不发烧吧?”
纪瑟瑟微微向后,躲开他的手:“不发烧。”
深秋的寒夜有些凉,靳文燊提着裤腿半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仔细打量她的脸庞,发现她面色苍白,眼帘下泛着淡淡青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怎么感冒了,冻着了吗?”一时间心疼不已,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要披到她身上。
“不用。”纪瑟瑟拒绝他的好意,“我感冒已经好了。”
“那你明天能去上学吗?”
“嗯。”
靳文燊放下心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拇指摩挲着那颗红色小痣,一边盯着她看。好几天没见了,着实有些想念。
纪瑟瑟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抽了一下,没抽动。
默默看着靳文燊,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提袋,递给他:“我给你买了双球鞋,也是一样的牌子,只是买不到你之前那一款了。鞋码是9.5的,不知道你穿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或者款式不喜欢,你自己去换吧,小票放在里面了。”
靳文燊这才注意到那个纸袋,看到球鞋的标志,有些愣:“你给我买鞋干什么?”
纪瑟瑟看着他的眼睛,默然道:“靳文燊,我们分手吧。”
“什么?”漆黑狭长的眸子眼神骤然一深,靳文燊满脸错愕,怀疑自己幻听了。
“我们分手吧。”纪瑟瑟又重复一遍,“以后不要在一起了。”
“你开玩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
仔细打量她的脸庞,在她疏冷的眼睛里看不到没有任何一丝笑意,靳文燊松开她的手,站起身垂眸审视着她。
良久,他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