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父母的事,难免说些闲话。
崔阿姨娘家有个侄儿,最近来平城任职,干的也是物流和什么互联网之类的生意。她不懂高科技,不知其中有什么关窍。不过,方家物流生意做得广,方洲好像也在干物联网,有机会可以见见。
贺云舒没直接说好不好,只给她大概讲了一下传统物流和现在到处可见的物联网区别。
直说得崔阿姨一脸懵懂。
好容易等到体检完,父母满脸不安地走出来。
贺云舒迎上去,护士递出来一叠厚厚的体检报告。大多数项目都是现场拿结果,医生逐一解释,某些指数虽然偏高,但问题不大。只要忌口,运动,多吃水果蔬菜就好。只有另外几样,譬如核磁共振之类的,需要等几天。
这个等几天,就让母亲十分慌张。
贺云舒指着一项胃镜,“妈,你胃痛而已,这胃镜结果是说稍有溃疡。你按照医生给的药吃就是,还怕什么?其它都是例行排查,大概率没事。”
母亲再三确认,又连问了护士好几次,才放下心来。
人一放心,状态就不同了。
回程的路上,母亲恢复了大说大笑,同崔阿姨聊起八卦没完。
等到了家,又立刻约下午的麻将。
贺云舒将车停旁边车库,开车门道,“还打麻将呢?医生说多运动,天天坐着不好。”
“没事。”崔阿姨挥手,“我们报了个黄山的旅行团,到时候用爬的。爬一次,那运动量能抵好几个月的慢走——”
也是说笑了。
进家门,贺云舒将自己丢沙发上,板脸盯母亲看。
父亲看势头不对,借口做午饭,立刻窝去厨房。
母亲也磨磨蹭蹭地,要回卧室睡觉。
“过来。”她冲母亲。
母亲指指里面的房间。
“我叫你过来!”她提高声音。
母亲无法,只好道,“你崔阿姨爱开玩笑,开玩笑的时候什么都说,不能信。”
“你有多少钱?多少房子?准备给我和两个小宝留多少?”贺云舒面无表情。
母亲马上道,“我去拿给你看。”
当真就要进房间开保险柜。
“看?看什么?再看能有方家的钱多?还是你放保险柜里,它们相亲相爱起来,能给你下崽呀?”贺云舒提高声音,眼里的怒火化成利刃。她在自己家,也不用装什么柔情,拍着桌子喊,“就算能给你下崽,一年能翻出去一倍?还是两倍?你那点东西,是自己吃了喝了,给俩小宝一个健康的外婆合算?还是留下来,锦上添米划算?”
“对!”父亲从厨房探头,“花都添不上,是米。”
母亲挺委屈,“你就这么看不上了啊?”
“我比你穷,能看不上你?”贺云舒敞开了说,“嫁一个方家,就能把你委屈成那样子?早知道,就不嫁!”
“那你还不是嫁了?”
“嫁了也能离!”
父亲立刻将头缩回去,不参与母女矛盾。
母亲见唯一的依仗缩了,更生气。
女儿从小长得好看,可长得有多好,脾气就能有多臭。他们忙生意的时候,要么关她一个人在家,要么随她和批发市场上的小孩混。吵架几乎日日有,打架也是三五天一回。最凶的时候,能把人家脸抓得血淋淋的。她管了几年管不住,反而越长大越要管他们,很有些无法无天的架势。她以为就养成这样了,认命。哪儿知道,她嚣张了二十多年,为了嫁给方洲,硬生生改了脾气。
人前装出温柔的样子,只有回家的时候才故态复萌。
她看她那凶眼,就有些怕。
可世上哪儿有做妈的怕女儿,只好挺着胸脯对吼。
“离啊!你有本事就去离!别说离,你敢让方洲看你这样子?”
“那爸跟你结婚的时候,知道你敢拿刀砍人,也不知道你不敢看医生啊。”
“我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不听我话是为我好?我天天上班忙,下班看孩子,周末带孩子,完事还要为你操心。妈,你老实说,是不是看我只管儿子不管你,吃醋了,给我找事呢?”
“我不知道过得有多好!”
贺云舒冷笑一声,“是哦,捧着胸口喊胃痛,却不敢去医院的好。你那点破烂,还是给自己留着看病!”
母亲被讽刺,气得一屁股坐沙发上。
贺云舒起身倒水,将水杯推给她,“说老实话,我要真离婚了,你还轻松些吧?”
不要应酬方家那些亲戚,也不必跟跑过来拉关系跑门路的人打太极,甚至也不必费尽心思跟崔阿姨打交道。
至于离婚后的闲言碎语,其实关上门就听不见了,反而干净。
母亲赌气,“当然。”
贺云舒就不说话了。
母亲捧着杯子喝水,半晌没听见骂,转头看,却见贺云舒愣愣地看窗外。窗外能有什么呢?无非是一株叶子灿烂得如同金光一般的大银杏树。可她看得那样专心,样子有些怕人。她就犹豫道,“乖女,你怕不是说笑吧?”
贺云舒回神,“妈,我要真想离婚,你会不会笑我?”
嘲笑她要死要活地嫁进去,却又后悔着爬出来。
“我笑你?我笑你干啥?”母亲急了,“你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话,到底是怎么了?方洲出轨了?有小三了?还是小四?他非要跟你离,你扛不住了?你不能脾气全在家里使啊,必须把人抓出来——”
贺云舒真是哭笑不得,“妈,连你都认为离婚必定是方洲提,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不想过日子了?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不干了?”
母亲有些呐呐,半晌道,“你那时候说爱他爱得要死,就算吃一辈子苦,嫁过去就行。我能说什么?”
“许我那时候爱,就不许现在不爱了?”
母亲瞪着她,唇动了几下,骂人的话没出来。
贺云舒见她担心,笑道,“我吓你的,你还真信了?”
母亲打她一下,摆摆手,苦恼地走去厨房。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刻,对炒菜的老伴道,“她要真离了,孩子甩给方家,再分一笔钱走,确实过得比现在好啊。”
父亲正待要回答,听见手机响。
母亲翻出来看,撇嘴道,“方洲的电话,八百年都不打一个。”
“你先接吧。”
母亲当真接了,几秒钟后挂断,直瞪瞪看人。
“咋了?”父亲问。
母亲不答,小跑着去开门。
门开,方洲那张万年扑克脸出现,两手还各拎了礼盒。
作者有话要说: 方洲:我很重视太太,她第一次提离婚,我立刻就登门拜访了。
贺云舒: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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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欺人太甚
方洲来贺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同贺云舒约会的时候,贺家在市中心的老小区,街道窄小难行。他将人送到街口便走,从不过多逗留。
婚事下定,他带着礼物上门拜见,两个长辈却惶恐客气得太过。为免双方尴尬,他也少来。
后来结婚,贺家搬来现在的住处,他却来得更少。一则是工作太忙,二则要和儿子多相处,若非年节,轻易不相见。
今日这般无事上门,还是头一次。
因此,他能理解丈母娘脸上的诧异。
他将礼物递过去,道,“听云舒说您身体不舒服,所以来看看。”
“没事,都是她瞎操心,好着呢。”母亲刚指望人家离婚,现在见了正主,没由来心虚。
她接了礼盒,冲后面吼,“云舒,方洲来了!”
她叫完,又看方洲一眼,却堵着门没让进。女儿刚发了脾气,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收敛回去,她得帮忙争取时间。
方洲不知岳母小心思,挺了几秒钟,委婉道,“妈,我想进去喝杯水。”
母亲只当没听懂,却又大叫一声,“云舒——”
贺云舒早听见了,但就是不想应。她挺了一会儿,挺不过去,出门厅看一眼,“你怎么来了?不是陪爸钓鱼?”
母亲见她恢复和顺的样子,这才往后面退一步,“来都来了,还客气什么呢?快快快,换鞋。云舒,方洲渴了,你赶紧给他倒水。”
贺云舒有些冷漠地转身,取了一瓶没开的苏打水,却不是热茶。
方洲被这母女俩截然不同的态度搞得有点莫名,但还是进门换鞋。他换好鞋进去,接了贺云舒给的水。拧开,喝一口道,“他们陪小熙和小琛玩就好,我来看看岳母。对了,你们吃午饭了吗?”
父亲从厨房捧出来两盘菜,“没呢。你来得正是时候,一起吃啊。”
母亲便招呼坐,返身去厨房拿碗筷。
贺云舒也去厨房帮忙,母亲回头看方洲的大高个,碰了碰她的胳膊,压着嗓子问,“你跑进来干嘛?外面坐着去,陪人家说话呀!”
“又不是新女婿,算不上客,干嘛要陪?”她翻个白眼道,“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太客气,从今天起,把以前的脾气都拿出来。”
母亲想骂她不懂事,但怕被听见,只好憋肚子里。
父亲盛汤,道,“确实也不用陪啊。我等会儿跟他喝二两小酒,多聊聊就好了。”
贺云舒端菜出去,方洲顺势坐上饭桌。她看他一眼,坐对面去,道,“你当自己是客?”
方洲疑惑地看着她。
她伸出细白的食指,点了点菜盘子边缘,“帮忙干活啊,随便摆个碗筷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