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智远,你养过我吗?”
“你给过我奶奶妈妈钱吗?”
她一口气说了三句话,看着路智远:“你没有,所以凭什么要我养你。”
路智远这急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了这种刺激,眼睛里有红血丝,话语格外讽刺:“还敢跟我提你妈是吧?你跟撞死你妈的那家人搞在一起了!去给弄死你妈的人操,你还敢跟我提你妈,在这儿当婊子还他妈立什么牌坊!”
早在路智远能找到这儿的时候路无坷就知道他是知道沈屹西这个人的了。
她早料想到他会有这么难听的话,却没想到在他骂出来的那么一瞬她还是一愣。
路智远还在骂,唾沫横飞:“你跟的那男的是谁啊路无坷,他姓沈!就把你妈撞到连身体都拼不起来的那一大家子,你良心过得去吗路无坷,你妈九泉之下都在骂你了你知道吗?你不配提你妈。”
路无坷桌下抓着手包的手逐渐收紧。
服务生上来送酒,路智远还指着那头的沈屹西骂:“你知道我怎么知道这小兔崽子的吗?两年前一张报纸上,这人也算是恶有恶报,车上出事了上了报纸,我才知道原来你搞的原来是这家人的小子啊,对不起你妈的到底是谁啊路无坷,是你,跟搞死你妈的人搞在一起!”
路无坷却倏地站了起来,抓过刚放上桌的酒泼了过去。
“不关他的事!”
路智远骤然被泼了一脸酒,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爆了句粗话就要站起来打人。
旁边的男服务生眼疾手快地把他拦住了:“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我们这酒吧禁止闹事的。”
路无坷看着他:“还有,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路智远隔着人指着路无坷痛骂:“路无坷,你他妈个贱种。”
路无坷没在原地停留。
她听了沈屹西的话,这次路智远上来打人,她要躲着。
结果她刚转身沈屹西就冲到了她面前,拽着她往后一扯。
路无坷看到了他咬紧牙的侧脸。
路智远看见他人,火气一下子转移到他身上了,各种脏字诅咒从他嘴里蹦出来,就差把沈屹西咒进十八层地狱。
沈屹西完全不受他这些话影响,气也只是气他又想动路无坷,他吩咐了很快赶过来的保安:“把人扔出去。”
说完在酒吧闹起来的一阵骚乱中他转身拉着路无坷走了。
沈屹西能感知到她身上的情绪,带她去了最近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人,空气沉默着,包括他们两个。
路无坷脸色有点苍白,沈屹西也没说话。
路智远那番话把横在他们两个中间的那道坎直接打碎了,把路无坷那日夜没办法放下的东西直接残暴地撕开在她面前。
路无坷上前,双手环上他腰,眼睛埋进了他肩颈里。
第73章
路无坷抱着沈屹西不肯动。
沈屹西隐忍地咬了咬牙,为了让她抱得舒服点, 箍住她的腰把她抱上了洗手台。
路无坷紧紧搂着他脖子, 眼睛都没抬起来一分。
洗手间里一阵死寂,她没吭声。
沈屹西一边手搂着她腰, 一边捏了捏她后颈:“路无坷,他那番话你觉得有理儿?”
路智远说对不起她妈的是她,跟仇人的儿子都能搞到心安理得。
五年前让他们两个分手的那条导火索从来没熄灭过。
它苟延残喘在这度秒如年的五年里,却又生生不息。
死命把人拽进泥沼里不让人好过。
听见沈屹西问的那话, 路无坷却迟迟没开口。
沈屹西心里压着股躁郁, 要说这五年来他完全没不爽过是不可能的,两人之间这道她跨不过的坎五年前他就想去解决。
可那时候年轻气盛, 她不留情面地闹分手,他挽回无果也决绝而去。
事儿没翻篇它就永远是个不定时炸弹,此刻他们又兜兜转转回到了五年前, 那问题又再次血淋淋摆到了他们面前。
只要一刻不解决,他们之间就会有无数个五年。
路无坷像只是靠在他肩上发呆,许久过后, 她开了口:“沈屹西,你觉得我有病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就像跟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屹西闻言垂下眼皮, 看了眼她低埋的脑袋。
路无坷问这话却似乎不是要他回答的, 她兀自说着:“连奶奶都说过, 如果早点带我去看医生, 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下午去是因为这事儿?”
她点点头。
沈屹西声音从胸腔轻震而出:“所以呢,你觉得自己有错?”
路无坷沉默半晌,轻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觉得自己不需要去看医生。”
沈屹西深吸了一口气:“那今儿下午怎么回事?你是跑那儿跟心理医生喝茶去了。”
路无坷很诚实:“去看病,大家都说我有问题,不是吗?”
“路无坷,这不像你。”
她应该是有自己主见的,从来都不会因旁人动摇的。
沈屹西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路无坷想。
“所以我那心理医生白看了。”她跟他说。
过会儿她开了口:“沈屹西,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莫名的,沈屹西听出了她话里的委屈,很委屈。
像个不能被所有人理解的小孩。
他伸手把她扣紧了。
“沈屹西,真的是我的错么?”
她没有在血腥又无辜的暴力里变得怯懦又绝望,反倒逆向生长让仇恨扎根在了身体里,她只不过无意中选择了一种方式生活。
但这些她从来都没开口提过,包括奶奶,只要奶奶不问,她就不会说。
一把骨头在仇恨里泡了几年,从少女到如今,怎么可能不滋生出病态和偏激,而等她想坦然放下了,那些深入骨髓的仇恨却再也去不掉了。
她不是神,她没做到原谅。
突然的,沈屹西肩上渗上了点凉意。
“我以为一报还一报就能好过了,可是没有。”
路无坷眼睛紧紧压在他肩膀上:“沈屹西,对不起,我没有放下。”
沈屹西很少见到路无坷哭,除了在床上,平时基本见不着她哭。
路无坷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搂上了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了他怀里。
沈屹西听不得她哭,看着镜子里她那难得无助的背影,抱着她的手勒紧了几分,他唇碰了碰她发顶。
他也亲历过那场车祸,正是因为他也亲眼见过,所以他清楚那场车祸对路无坷影响有多大。
正是因为理解,所以这五年来,沈屹西从来没去她面前找过她。
就是想让她自己想通了再回来。
说来也奇怪,当年的沈屹西明明不认识路无坷,可却一直记得那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
那时候她应该还没长开,校服套在她身上肥大又宽松,小小一只。
当年路无坷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
世界观都还没成形,就狠狠被血腥拦腰截断。
别的小孩世界色彩斑斓,而她的只有红色和黑色。
两个对孩子来说单调又残忍的颜色,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手里的画笔只能画出血腥和黑暗两种颜色。
她从来不给人看,藏得严严实实的,转身能给人一幅色彩缤纷又规规矩矩的图画。
讨厌害死母亲的那个人成了路无坷的呼吸。
那个人做错的事,为什么她要去原谅,她试过了。
可她原谅不了。
“我知道自己没好之前不能来找你,也知道你会生气。”
路无坷知道她在什么都还没放下的情况下回来,沈屹西心里肯定有气。
“可我——”
她终于肯软下性子,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摊开在他面前,哭得声音哽咽。
“就是想你了。”
路无坷从没跟沈屹西说过这句话,沈屹西有一瞬怔愣。
她下巴靠在沈屹西肩上,手捂着眼睛:“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跟我说回来。”
所以她就回来了。
她就是想他了。
她这辈子大多数时候是冷静又理智的,正是她因为太理智了,才会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年。
她为他疯狂了那么一次。
那天醒来后辞掉了工作,拉上行李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不管前后,也不去管那些横在两个人中间的东西。
下飞机后她的手机被老师和同事们打爆,无一不说她冲动又不理智。
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路无坷很少哭,但每次一哭起来眼泪却跟流不尽似的,只不过哭起来还是很安静,倒是很像她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