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心知肚明,这么些年,于时世而言,时御更像是他的提款机。
她走过去,当着时家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站在时御面前质问:“你所谓的家,就是,你倒是说说你为御御做了什么?”
是质问时世,可谁说不是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时御做了什么,有这般荣幸让你们记挂算计。
时世想要给自己辩解,沈雾便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解释:“你告诉我啊,时御给你做了什么?你又为时御做了什么?”
时世张了张嘴,几次说不出话,最后咬着牙憋出来一句:“他小时候,我爸妈...”
结果很清楚了。
客厅的光折射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有些晃眼,沈雾不让他继续玷污时御的耳朵:“错了。且不提这些好都跟你无关。”
沈雾被气到想把手边所有东西都砸过去,她极力忍着:“真正的家人是不计较这些的。”
“御御从来不记这些。”
时世沉默,他本便理亏。刚才敢那么耀武耀威,不过是他知道只要时介在,时御不会为自己开口辩解一句。
沈雾也清楚,她转身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时介,后者抿着唇不言语,从头到尾看着这场以他为中心的闹剧。
沈雾笑了下,从茶几下拿出水果刀,拔了刀刃,拉起时御的手腕,直直放上去。
时御从头到尾没有打断她,甚至在她放上去的时候唇角轻轻勾了个细小的弧度。
“我的御御...”
沈雾说话已经有些哽咽了,她指尖紧紧捏着刀柄,怕伤到时御一分一毫:“我的御御,不无辜吗?”
“这么多年了,他可曾说过什么?他不过是想给你一个过下去的理由。”
明晃晃的刀放在:“让你可以出气,让你可以抱怨不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时介隔着沙发看了时御一眼,两个人没有对视,时御的目光尽数落在他面前那个丫头身上。
年少时亲切的叔侄关系总已被杂碎,如同粉尘消磨在年轮里,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坐下来认真说过两句话。
从没有讨论过这个事情。
自从时介从医院醒来,时世便觉得他父亲那里不对。
甚至于今天这么长时间,不敢直视时御的眼睛。
时世咬着牙:“是他自己不解释,能怪...”
“怪谁?怪谁?”沈雾:“时御说出真相,让你爸爸像那天晚上一样失控吗?”
沈雾心底涌着岩浆,只有身后的那一城是她要守护的清泉,她握着时御的手腕,让时介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想让你没有负担活下去。知道了吗?”
“你对他好一分,他便拿他整个生命还你的好,这还不够吗?”
时介听完,惊讶站了起来,看看被时世扶住,这才没有扶住。
眼角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沈雾一把擦去,她又转身问旁边的时顺和单依:“来,你们说,你们觉得御御哪里对不起你们?不闻不问?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
“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现在放血给你们还好不好?”
“你们不心疼,行啊。我现在就让御御把所有的还给你们。”沈雾声音都有些发颤,却字字铿锵用力:“啊,行吗?”
单依隐约也听说过沈家这个丫头路子野得厉害,当下真得着急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刺激这丫头,只能给时御说:“御御,你快让沈雾放下来。妈妈从来不觉得你对不起妈妈什么,你快让她放下来。”
时御恍若未闻,纵使沈雾今天真的拿手里这把水果刀替他做了个决断,左右她陪着就行。
她现在也恢复记忆了,也不会抱一下就嚷嚷着要提前说一声才能抱,亲一口也不会大喊着还未成年。
这样想着,时御还挺高兴。
他轻笑了声,突然伸手摸了摸面前这个小丫头的脑袋。
沈雾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她把水果刀扔在地面,发出轻脆的声音,转脸扑进时御的怀里,揪住他的衣领,呜呜呜哭着。
“时御,时御。”
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手还在发抖。
“我来了,对不起,御御。”
她乱七八糟叫着时御说给时御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个什么。想要告诉时御她想起来了,可又好心疼,胸口好闷,想转过脸继续声讨这些人。
可时御只是仅仅碰了碰她的脑袋,眼泪就不受自己控制。
明明她是来给时御撑腰的。
混乱的夜,沈雾给时家添了把火,把时家闹了个天翻地覆,把所有人堵到说不出话,字字珠心。
老爷子站在二楼,撑着拐杖看完了自己家这场笑话。偌大的时家安静无声,平日里一个个光鲜亮丽,今天让一个小丫头堵到哑口无言。
这小丫头深更半夜闯进时家,把这一滩烂泥和了个更彻底。
老爷子看了许久,觉着自己应该斥责这个丫头,可话每每到嘴边,老爷子都开不了口。
沈家这丫头,老爷子早就知道了。虽然没有说话,但老爷子从一开始其实是不满的,这丫头年纪太小,像初生的牛犊样,看着只会给时御惹麻烦添乱。
但现在,老爷子拿拐杖砸了砸地面,结束了这场闹剧:“时御,带着你的丫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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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沈雾恨不得把下巴尖朝天上撅着。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深更半夜闯进别人家,把时家所有人都骂了个遍
老爷子看了她许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不过是叹了口气。
说了句:“老了,老了。”
老爷子转了过去,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幕再次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把整个时家送到他手上,是对御御的一种补偿。”
也许老爷子的初衷是出于愧疚,可这与沈雾无关,她只知道一件事:“你们对他,很不好。”
老爷子良久无言,过了许久,沈雾才听见他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用你给我道谢。”沈雾起身想要结束这场无营养的谈话,在这之前,她宣告最后的主权:“以后,时御归我疼。”
老爷子怔住了,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丫头,看着看着就失笑了。
“我老爷子护不住,你护得住,就只能归你疼。”
直到这一刻,老爷子才深刻体会到,心头一块石头挂了十几年,今天终于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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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御从老爷子书房出来,带着沈雾径直回了附近的别墅。
一路上,沈雾表现的很平静。
直到洗漱完,时御推开她的卧室。
她没开灯,时御也没有伸手去开。
“御御。”沈雾缠了上来,声音带着哑,一抽一抽委屈巴巴抱着他。“纸巾...”
时御轻哼了声:“嗯?”
沈雾把眼泪蹭在他衬衫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用完了,哭得停不下来。”
时御哭笑不得。
时御把她放在洗手台上,拧了毛巾一点点擦去她眼角的泪花。
他擦着,沈雾哭着。
不过擦了几下,她便娇气地嚎着:“眼睛疼,哭得疼。”
时御暗暗失笑,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祖宗。
又是一通折腾,时御还真在医药箱里翻出了药,在她眼角薄薄涂了一层。
“凉,御御呼呼。”沈雾抓着他的衣角抬起下巴。
矫情的小丫头。
时御没动,认认真真看着她,半响,他问她:“都想起来了。”
“当然,时御,我答应你了哦,全部都想起来了,所以……”沈雾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眼底有淡淡的水光:“所以下一次你不能有事情瞒着我。”
“要不然,我还会忘记你的。”
她刚才霹雳吧啦把时家上上下下指责了遍,现在还委屈到让时家这个年轻的继承人来哄。
时御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哭。”
时御不过在表白的时候浅浅提了一嘴时家过往恩怨,他本意想让她心里有个底,可沈雾倒好,哭得梨花带雨,当时便让时御将全部告诉她的念头抛之脑后。
车祸的真相,时御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她。后来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便将他忘了。
很是记恨这件事。
小丫头计较着那。
时御不禁莞尔。
这么严肃的话题,他怎么还敢笑。沈雾不解,睁眼时他捏着她的下巴尖吻了过来。
时御卡在她腿间,抬着她的下巴勾着她的舌尖,放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
沈雾原本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只是想叫叫他的名字:“时御。”
“嗯。”
他应的很温柔,沈雾再也忍不住:“我好想你。”
含着浓烈的,热烈的爱意。
失而复得的珍贵,这一刻,时御懂了。
从年少时起,他的一切感情似乎都很淡。
他没有什么特别上心的事,以哪种姿态活着于他而言不没有区别。
直到有一天,沈雾带着浓烈的色彩一点点闯入他的生活,将他空白的生活染上一笔笔油画重彩,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落在他的心底。
世界不能缺少色彩,时御不能没有沈雾。
好在,时御再次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