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太激烈,他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只能清了清嗓子:“没事的,也不会很疼。”
她看着他,心疼得简直想要在这里就按住他吻上一阵,但是这里的墙壁实在太薄了,随时也可能有人推门进来。
所以她就只是含蓄地轻吻了吻他的唇角:“修言,那时候做出这种事的一定不是真正的我,我怀疑我被下了什么降低智力的咒语。”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被她的结论给震慑住了:“你如果这么说,那下次再有人给你下类似的咒语,你岂不是还要朝我开枪?”
她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了,你在我心里,比我自己的心脏还珍贵,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不可能再被迷惑第二次!”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这样的赌咒发誓,只能敷衍般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信你一次。”
程惜用力抱着他:“我简直想把你偷走藏起来,这样除了我谁也见不到你,也就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没所谓地弯弯唇角:“我觉得你这个算非法□□。”
程惜还是抱着他,努力地强调:“你是我的宝物,我不会再把你弄丢第二次了。”
感情她还准备变成守着财宝谁也不给看的喷火大怪龙了,他只能继续敷衍地点头:“行,我是你的。”
幽灵峡谷边缘的破旧小旅馆里,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起来。
他们之所以在这个边境小镇住了下来,是因为肃修言身上的死灵魔法解除后,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
事实上程惜几乎是半脱半抱着将他拽出了死亡沙漠,她自己也累得差点昏过去。
当几天后他们的身体稍稍恢复,当然也就开始启程返回神临城。
也许是因为确认了她的心意,身边还有了宠爱他的哥哥在,皇帝陛下的娇惯脾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在路上开始变本加厉。
本来肃修然早就把皇帝专列带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边境车站,他们上车后只需乘坐舒适豪华的专列就可以直达神临城。
但是皇帝陛下竟然开始嫌弃这个他一直使用的专列上,没有备下足够的威士忌和冰块给他享用。
肃修然好脾气地对裹着羊绒毯窝在沙发上一脸不快的弟弟解释:“小言,是我让他们把酒都收起来的,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适合饮酒。”
肃修言并不听解释,他冷哼了声:“我早就退位了,我不要回去继续工作。不但要工作,还要被这样管束,我看我才是没有人权的那一个。”
肃修然还是微笑着哄他:“小言,你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了,你才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君主。”
肃修言看起来像是更加生气了:“我付出了太多,我就应该继续付出吗?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程惜在旁听着,也跟着哄他:“大皇子殿下是为了你好,等你好了,想喝多少酒我们都拿给你好吗?”
肃修言哼了声:“想喝多少都可以?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这样糊弄我?”
他像是一次性把这么多年来强忍着没发的小脾气都发了,百般挑剔,毒舌又刻薄。
当然程惜也是后来才知道,肃修然口中的那个“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指的是什么。
这些不但包括在当年皇宫叛乱,被人有意安插在神临城的尸鬼叛军涌入,是肃修言用自己的血将他们尽数歼灭。他也是在鲜血几乎流干后力竭倒下停止了呼吸,才会被肃修然用死灵魔法复活的。
还包括在他将肃修然带回皇宫后,为了保证自己逐渐尸鬼化后,神越帝国还仍然有“英雄之血”可以用来抑制尸鬼,持续地把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抽出来储存起来,拿给研究人员用来制造以“英雄之血”为原料的驱鬼子弹。
在这个抽血的过程中,他反反复复“死亡”又被死灵魔法复活了几次,所以他心脏处的裂纹才会那么快就蔓延到了脖子和脸上。
他曾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这个国家,对自己的未来和处境,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不需要人们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也不希望被歌功颂德捧上神坛。他将作为一个一无所成,只是卑劣地短暂窃取了皇位的皇帝死去,这样肃修然的继位才会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霍恩海姆伯爵说“帝星从未陨落”,肃修然说他绝对不会在肃修言仍然活着的时候继位。
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来表达着对他曾经付出的一切的敬意。
然而程惜在知道这一切时,感觉到的只有心疼,在他那么艰难的时刻,她竟然没有陪在他的身边,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不可原谅。
她紧抱着他,去吻他的唇:“修言,我保证以后你想喝多少酒都可以,现在先把身体养好了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呵”得笑了声:“你说的保证我都不信。”
程惜只能继续割地赔款:“那你要怎样才可以?你说吧。”
他又笑了笑:“那不如今晚的碗你来洗吧。”
程惜愣了片刻,随即就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你怎么可以说现实中的事?”
他低了头忍笑:“难道不可以说吗?”
肃修然也微笑着看他:“小言,说好了我们这次进来,是为了继续看完这个故事的结局的,你这样打岔总是不好。”
事情的起因,是程惜有天突然想起来问肃修言:“你说在那个魔法世界里,后来我们是真的殉情了?还是获救了?”
肃修言顿时带着点同情地看她:“哦,也对,你只知道你自己视角内的故事。”
他说完就又想了下:“那还是再回去看一下吧,我这么解释给你听也有些费劲。”
程惜彻底吃惊了:“我们还可以回去的吗?”
肃修言弯着唇角挑了下眉:“我已经把这个研究项目的专利买下来了,又拨了点资金给他们,他们这半年来一直在做改进和应用方面的尝试。正好前几天给我送来了几台首批实验机,理论上现在进出系统不会有身体负担了,之前我们去过的魔法世界的数据还保留着,你想的话可以进去再看看。”
程惜更加吃惊了:“你连这个都买?”
肃修言的表情似乎是在嫌弃她大惊小怪:“这个项目本来就比较尖端,如果能成功实用化前景巨大。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有这样的项目存在,我把它买下来不是很正常?更何况里面还储存了我们贡献的数据,我怎么可能让那些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程惜只能收起来乡下人的惊讶:“好吧,那我们进去?”
他又突然停顿了下:“数据里还有另一个人的记忆,要还原那个世界,还得叫上他。”
从他有些不情愿的表情里,程惜就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果然,第二天肃修言让人送来实验机型的时候,就喊上了住在隔壁的肃修然和林眉一起过来。
新送来的一套设备比起来半年前的原型机已经小巧紧凑了很多,头盔看起来也很像普通的VR头盔。
这个机器现在还可以设定进入的时长,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林眉还是留在外面保证他们可以顺利出来。
按照肃修言的介绍,现在的实验机型不会像之前的原型机那样试图替换封锁掉进入人员的记忆,这也是为了更好的体验和安全的考虑。
硬要说的话,这个系统被改造得更像是一个格外身临其境的多人在线游戏了,或许以后还会有视频导出功能,供人在退出后还能反复欣赏自己的故事。
如果真的可以做到这样,那还真是商业前景巨大。
总之,还在“游戏”中的程惜只能选择了适当地妥协:“那好吧,你如果能戒了烟酒,每天晚上让我洗碗都可以。”
肃修言弯着唇角笑了起来:“说到做到。”
程惜愣了下这才想起来,他在现实里已经半年多没怎么喝过酒了,而且烟也逐步地戒掉了,她这么说可不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吗?
但看到他唇角微弯,连眼眸也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波光潋滟的深色眼瞳中,那碎金一般的笑意仿佛藏也藏不住地流溢出来。
她还是只能叹了口气:“好吧,谁让我顶不住你这个笑容魔法呢。”
第95章 番外:告别总是一种奢侈
她穿了一件蓝色的长衫布衣, 头发也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但即使如此,远远地一眼看过去,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女子, 修长苗条, 却又如竹如松的女子。
她牵着那匹老马,步履不紧不慢地走在春日的杏花林中, 他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连眨眼都不曾,但也终究是看到她的身影彻底隐没在一片繁花之中。
他并不觉得这是他们的永诀,他们都算不得熟稔, 更遑论亲密。
两个原本也只是浅薄地见过几面, 说过几句话的人, 又谈什么诀别?
她以后会有她自己的锦绣前程、逍遥境地, 不需他这样的恶徒再染指什么。
只是,再看她一眼,也许他就能彻底放下一些事情,一些他还未曾任其蔓延, 也远未明了的, 独属于他自己的,明明暗暗的细碎心事。
他又站了一阵, 就转身走下山坡, 他带来的马还在等着他,他骑上后并不催马前行,就这样信马由缰地走回了那个僻静的山间小院。
程昱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身急躁,像是深怕他去跟自家妹妹说上点什么。
但当这个杏林高手看到他的身影,却先暴躁地喊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再不回来, 我就要去捡……”
他到底是觉得不吉利,愤然地截断了话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你快回房给我躺着,药我给你端过去。”
肃修言在他面前一向十分乖顺,这时也是一样,带着点笑意答应下来,自行去拴了马,就折返回房间里躺在了床上。
程昱很快端着漆黑的药汁走进来,还未雨绸缪地拿了套金针过来。
肃修言像往常一样,一声不响地把药汁喝了,又乖乖地伸出手腕给他把脉。
程昱把他的脉象试了一遍又一遍,他试不出什么,却又隐约觉得不能安心,审视地看他:“你身子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早告知我。”
他挑着眉笑了笑:“我知道。”
程昱终于还是离开了,他又开始钻在药房里磨药翻书,仿佛这样就能找到救命的良方。
能被称为神医,除却医术高超,还是因为在救人这件事上,他从来都殚精竭虑,丝毫不肯放弃……她也是一样。
他照旧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打发时光,午后师父和师姐照例来看他,他披上件程昱一定要他披着的厚实大氅,三个人一起在院落中坐了一阵。
师父和师姐离开后,他就又重新回到房中,做一个躺在床上数着横梁打发时光就能数上几个时辰的病人。
待到天色暗下来,师父安排的仆从老伯给他送了晚饭吃完,这一天就又算过去了。
程昱房中的油灯照旧亮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他实在是疲倦,才肯抱着药材和医书熄灯睡去。
肃修言一直等到院中彻底安静下来,连虫子的啾鸣都已停歇,才睁开眼睛起身推门走了出来。
他走不了太远,也没打算跑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给程昱增加收敛的负担。
他只是走到了院中的那棵白玉兰树下,就这么席地而坐,月光透过稀疏的花苞漏了下来,他抬起头,能看到中天之上明亮的圆月。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好,就好像如今的时节也很好一样。
在一日比一日温暖的春季里,就算夜风也不再寒冷陡峭,微风吹过他的面颊,反倒带着丝花香的芬芳。
他就在这样的月色下,什么也没有去想地,在安静的院落中坐了许久。
他本以为这样的平静会持续到最后,但他仍是等待到明月落下,天际渐渐发白。
当他看到最初的一缕朝阳,像那一天一样透出重重夜幕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身体中透出一股强大的,从未感受过的痛楚。
那仿佛是灼烧着魂魄的痛苦,让他蓦然间想到,是了,他从不信来世,也不信鬼神,若是就此一别,怕是永世不见。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已然迟了,他们早就错过了韶华青春,也错过了末路的相逢。
他染血的唇角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他这一生,如斯荒唐,如斯空茫……他连只言片语都不敢留给她,连最后一面,都只能遥遥窥探,却能骗自己说,如此就很好。
程昱昨夜睡下得太晚,一直到窗外鸟声婉转,仆从老伯的惊呼声震走了飞鸟,他才模糊地醒了过来。
老伯的喊声里藏了许多惊恐悲痛,他心中一空,翻身下床,来不及穿上鞋履就奔了出去。
院子本就不大,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依靠在树下的那个人的身影,却在绊了一跤后才又爬起冲了过去。
那个人的脸色实在过于苍白了,脸上那些从七窍内流出的血迹也刺目到骇人。
程昱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尸首,但他仍是不愿相信,一遍遍地去试眼前这个人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