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开极重的步伐往小屋子前走去,仿佛走向的是一座装满无尽黑暗的鬼屋,里面有一千只一万只鬼怪在张开血口与獠牙。
洛暖跟在他旁边寸步不敢离。
关楠到小屋前,伸手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是个小杂物间,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今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姜印白看向推开的门,只觉得门内是无尽的黑暗深渊,要把他吸进去。
而他本能的,恐惧害怕,想要逃却又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仿佛逃不过的厄运,永远都要承受。
那种无助的感觉,让他浑身忍不住发抖。
洛暖看出他状态已经极差,脸色极其难看,脖子额头青筋暴起。
呼吸也全乱了,仿佛溺在了水中,想要大口吸气。
越恐惧越要窒息,忽而又想像要渴死在沙滩上的鱼。
洛暖忍不住跟着害怕,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捏住,出声安慰他:“姜印白,我在这里呢,关医生也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什么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你不要害怕。”
关楠面色也微微紧张,连忙从包里掏出药和水,送到姜印白手里让他吃下去。
药效起了一点作用,然而姜印白的脸色和状态还是很差。
关楠也不敢再坚持了,“要不先回去吧。”
姜印白的目光还停留在门洞里,狭小又漆黑的空间里。
他没听关楠的话,仿佛突然要赴死一样,脱开洛暖的手,径直往小屋的门口走过去。
走到门口扶住门框,打眼看进去,脑子纷纷闪过无数痛苦难挨的回忆。
胸口剧痛,痛到找不见呼吸,他抬手死死按住胸口,根本已经完全没办法再冷静下来。
之后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双腿一软,身子顺门框滑下去,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洛暖几步奔过去,只见他满脸涨红,额头全是汗。
此时她是真有些慌乱了,抬头就对关楠说:“昏过去了,快送医院啊。”
虽然提前做好了准备,关楠也还是慌的。
她打电话让在外面守着的人进来,快速把姜印白抬上车,直接送往医院急救。
洛暖跟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慌乱不已的。
之前在飞机上,姜印白好歹是扛过去了,这一次却是直接昏倒了。
可想而知,他心理上承受了多大的恐惧和痛苦。
一直等到姜印白急救脱离危险,被推进病房,洛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心里还是后怕的不行,不知道这一次去福利院,对他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在姜印白情况稳定下来后,关楠先离开了医院。
洛暖留在病房里守着他,等他醒过来。
在姜印白持续陷入昏迷的时候,洛暖便坐在病床边看着他。
仔细描摹他没了痛苦之色的面容,再一点点与记忆中的那个男孩儿重合。
这样守到天黑,姜印白才慢慢睁开眼睛醒来。
看到他睁眼,洛暖惊喜了一下,连忙找了医生过来给他做全面检查。
得知身体没有问题,才完全放松下来。
姜印白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好像是极度充血过后又失了血色。
他盯着洛暖看,目光温和虚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暖回视他的目光,问他:“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姜印白看着她还是没说话,好片刻,轻轻出声:“过来。”
洛暖起身,坐去床沿上,认真看着他。
他忽一伸手,把洛暖轻轻拥进怀里,之后便抱着她没再动。
好像在从她身上汲取温暖,也好像是在抓紧她。
洛暖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任他抱着没动。
她也没再多说话,想让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回心里的踏实和安全感。
姜印白静静地抱了她一会,胳膊又微微收紧些。
而后在她耳边出声,话语轻轻的,“我从来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从小就很坏,挺不招人喜欢的。常年生活在泥潭里,满身阴暗,身上唯有的那点阳光和温柔,都给你了。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这世界上最温暖最美好的存在,再也不会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和你一样。”
听着姜印白的话,洛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
心底和眼角都泛酸,眼眶渐渐湿润,染开水意涔涔的红。
她只记得她沈问哥哥的好,可又什么时候见过他的不好呢?
她确实不知道,他那时候是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藏起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在她面前笑得那么温暖阳光,才能给她那么多的温柔和体贴。
没能控制住眼角的湿意,洛暖微微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伸手抱住姜印白。
她怕自己一开口,整个人就彻底情绪崩溃,收也收不住。
第42章 生日
虽然身体已无大碍, 姜印白还是在医院里住了一晚。
洛暖也没有走,留在医院里陪着他。
晚上洛暖躺在病床边的陪护床上,借着墙角小夜灯的光, 侧着身子面向姜印白。
姜印白也转头看着她, 十分详细地和她说他小时候的那点事。
他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是有家的,但对于这个家的印象,几乎没什么具体的了。
以前的大部分记忆,都是发生在福利院里。
那个如今已经废旧的福利院,承载了他所有不好的回忆。
那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是在打骂声中度过的,穿不好也吃不好, 时常遭受虐待。
越是反抗越是没好日子过。
最严重的一次, 他被关在角落那个小屋子里关了几天, 差一点就死在了那个小屋里。
狭小脏乱的空间,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失去意识时的黑暗,都深深扎在了他的脑海最深处。
即便丢失了所有记忆, 可潜意识和身体都记得。
就像,记得那时候唯一的美好一样。
洛暖侧身听着他慢慢说,还原当时的每一个细节,自己也听得几乎窒息。
和他比起来,自己从小到大受的那点委屈,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下来, 沾湿了枕头。
洛暖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事的, 是不是还在经历剧痛,或者,他已经可以直面过去那一切了?
听他说完, 洛暖轻轻吸一下鼻子。
努力稳住声音,轻声安慰他说:“都已经过去了。”
姜印白透过浅浅的夜灯光线看着她,好像已经并不在意过去那些事了,忽笑一下说:“是不是很心疼我?”
洛暖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姜印白又笑着说:“那要不要现在答应做我女朋友,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弱小心灵?”
洛暖白他一眼,翻身仰躺,带着鼻音嘀咕:“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知道的,他不过就是在缓解气氛,不像把她弄得这么伤感罢了。
而姜印白也确实就是这样的目的。
他选择把以前的事都说出来,是因为不想再隐瞒洛暖任何事情。
再者就是,他在逼着自己去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排斥的那一切。
他心里也觉得。
如果倾听者换了一个人,他大概也说不出来。
面对洛暖,说的时候却心安很多。
吐完了多冒出来的所有记忆,夜也深了。
两个人都没有困意,洛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那你……是不是被姜家收养的?”
姜印白还是装着风轻云淡,回洛暖的话,“大概是吧。”
说完顿了一会,又道:“那时候出了一场车祸,姜培云好像就是在那场车祸中去世的。但是我想不起有别的内情,只记得出国治疗,并留在国外读书。至于过程,都不记得。”
洛暖轻轻吸口气,“你要问问俞阿姨吗?”
姜印白沉默了片刻,“我还在思考这件事,不那么着急,再说吧。”
如果俞婉玲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也不一定非要去掀开真相。
如今他和姜家,就是一体的。
有些事情撕开来,大概率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困扰,没什么其他益处。
没有好处的事,做了干什么呢?
洛暖没再多说这个事,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应完松口气,又问姜印白,“困不困,要睡觉吗?”
姜印白转头看她:“你快睡吧。”
洛暖低声回答:“我有点睡不着了。”
结果说着睡不着,躺在床上没一会,便睡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