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快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肖然想结束这个话题。如果不是今天苏航来了，她可能不会跟严昇说起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都不是当初的年纪，经历了一些事，看人看事都有些不同。以从前那点心存念想的感情，如何能在多年之后继续？她心里很清楚。

　　吃过午饭，肖然这才想起一件事来，便对严昇说道：“对了，早上的时候有个叫芬姐的人打电话找你，我看你正睡着，便没有叫你。”

　　“芬姐？”严昇嘴角微微一笑。肖然有点不懂严昇为何会笑，但也没有多想，继续说道：“她说给你快递了一箱水果，今天应该就到，让你注意查收。还说，记得天天吃，别又像上回一样全都放烂了都不知道。”

　　“她没说别的吗？”

　　“她还问我是谁，为什么一大早会拿着你的手机。”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生病了，半夜挂了急诊。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急匆匆挂了电话。那个……没关系吧？”

　　“没关系。”严昇笑了笑。

　　虽然严昇嘴里说着没关系，可是还是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接通之后，只听严昇这样说道：“你这急性子，怎么还真来了，我没事……好，好，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肖然在旁边听着，大抵是知道有什么人要来了，可能就是那个‘芬姐’。不过，她没问，虽然心中有点好奇。

　　挂了电话，严昇拿出电脑来开始工作。上午因为做各种检查，他几乎没有时间工作，但现在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但手里的工作还是堆着。查看了一下手机里的信息，因为做检查，后来苏航来了又聊了一阵，也没有怎么看手机。如今打开电脑，开始一一处理问题。

　　肖然坐在旁边也没闲着，笔记本电脑里还有没画完的图纸。开发新产品，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过程漫长而且繁琐。两个人各自在电脑上工作，几乎都忘记了他们在医院里。

　　严昇的手背开始流血了，当他发现的时候才惊觉输液瓶里已经空了。他忙按了病床边的按铃，又扯了几张纸巾擦拭手背上的血。肖然这才发现，自己这个照顾病人的不太专心。

　　“怪我，怪我，都没有注意到输液瓶已经空了。”肖然忙把电话放在一边，起身关掉了输液管上的开关。片刻之后，护士便拿着新的输液瓶进来。

　　“护士，他这手背有些淤青，有办法消掉吗？”肖然问道。

　　“不输液的时候，用热毛巾给他敷一敷，自然也就能消掉了。”

　　严昇自己没有太在意手背上的淤青，听到肖然这样问，他才多看了一眼。

　　护士刚离开，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从门外进来一个身材胖胖的中年女人，手里还提了个行李包。一进门，目光就在他们二人脸上扫了两遍，然后才走到病床前道：“你这孩子，怎么生病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一听说你住院了，立马订了机票，都三十岁的人啦，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妈，我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这一两天就出院了。”

　　站在一旁的肖然听到严昇叫‘妈’，这才明白，早晨打电话来的那位‘芬姐’原来就是严昇的母亲。

　　严妈妈拉着儿子的手，看着有些消瘦的严昇满是心疼。孩子离家远，他们也不在身边，辛苦了，生病了，也没人照顾。想到这里，她才回头看了一眼肖然，“这位姑娘是早上接我电话的那位吧？”

　　肖然有点惊慌，她可没想到会这样见到严昇的母亲。以前他们恋爱那会儿，严昇很少提到家里。隐约记得，严昇说过一回，说他母亲虽然只是个卖菜的，但人很勤劳、能干，总是把家里的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的。

　　“妈，她是肖然，我的同事。”不等肖然开口，严昇先说了一句。

　　“肖然？”严妈妈的两眼瞬间发出光芒，回头瞧了一眼儿子，再看肖然时那是一脸的灿烂笑容。

　　“阿姨，你好！”

　　“肖然，哎呀，你比以前瘦了好多哦！”严妈妈瞬间转换了重庆话，听着倒是让肖然很亲切。肖然也从严妈妈这话里读出一些信息来，他们恋爱那会儿，严妈妈是知道自己的。这说明，那时候严昇就跟家里说起过自己。那么，这也足以说明严昇那时候是真喜欢自己，不然也不会跟自己的母亲提及，甚至还给自己的母亲看过她的照片。

　　“阿姨这重庆话说得真好。”肖然有点不太好意思。

　　“我本来就是重庆人。当年在外谋生活，遇到了严昇的爸爸，我就嫁到了山西去。这一晃，都三十年了。肖然啦，”严妈妈拉起肖然的手来，她的手有些粗糙，看得出是干过不少辛苦活的。

　　“我们家严昇像我，是个死心眼。喜欢哪个，那也就是一辈子。当年，我嫁给严昇爸爸的时候，家里也是不同意的。说是山西那地方穷，嫁过去就是吃苦。可是，我喜欢他爸爸，想跟他生活一辈子，也就不管不顾地嫁去了山西。一开始那几年，家里都跟我断绝了联系，我们老汉说，就当没生我。”说到这里，严妈妈有些酸楚地笑了一下。

　　“妈，你跟肖然说这些干嘛？”严昇看出了肖然的尴尬。他也没想到会这样把肖然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当初他曾想过，有一天带着肖然回自己山西老家去，那时候可以慎重地把她介绍给家人。但母亲就这样过来了，他其实也可以让肖然避开遇见母亲，但他没有。

　　“你都三十岁的人啦，别不好意思。肖然也不是外人。我看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叫你爸过来，一起去拜访一下肖然的父母，把你们的事给定下来。重庆那两套房子，你们看住哪套，我再找人给重新装修一下，做新房嘛，总得讲究一些。”

　　严昇母亲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才刚见面，就已经提到结婚、新房等种种事宜，肖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28章 一个大男人，别那么矫情

　　“我妈，性格就那样，你别介意。”严昇妈妈风风火火来了医院，但没待多会就走了，说是要先回家里去收拾一下，顺道给严昇做点吃的。肖然想走来着，可这会儿要走，严昇身边也就没人了。

　　“阿姨误会了，你好好跟她说吧。我……”

　　“我以前应该跟你提过，我爸妈都是卖菜的。我们家在山西农村，条件并不好。不过，我妈很能干，也很勤劳。自打我记事起，我便跟着她在菜市场做生意。那时候，爸妈早出晚归，也挣不了多少钱，不过就是维持生活而已。后来，我妈贷款买了辆小货车，我爸便开着车去乡下收菜，然后拉到城里贩卖，赚的是中间的差价。一来二去，虽然很辛苦，但日子倒是比前好过了些。有一年暑假，我刚小学毕业，跟着爸爸去乡下收菜，凌晨两三点钟出门，不到五点收了满满一车菜，然后往城里走。路上爸爸因为有些困，把车开了旁边的沟，一车的西红柿，都摔到沟里，大部分都摔烂了。当时，爸爸给妈妈打电话时都哭了。我妈却说，菜摔了就摔了吧，只要你们父子俩没事就行……”

　　严昇说起往事有点哽咽。他是从小吃过苦的孩子，跟着父母亲也见证了他们如何辛苦挣钱，所以即便是后来家境好了，上了大学了，他也不乱花钱，很是节俭。上大学的时候，他还经常在外面做兼职，而宿舍里的几个人都知道他父母是卖菜的，大抵猜测他们家家境并不好。这也是为什么苏航当初会认为严昇喜欢肖然，是看上了她家的三套房子。

　　“我妈是个开朗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往好处想。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吧，我们家也才越来越好……我说这些，是不是很无聊？”

　　肖然此刻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当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人家喜欢她是看上了她家的房子，事实上人家的家境可能比她家好太多。她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可笑，在那样看轻严昇的时候，也是看轻了自己。

　　“怎，怎么会。”

　　“那时候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只是没有找到一个适合的时机。我原本想，等我毕业了，带你回山西老家去看看。可是，还没有等到毕业，我们就……”

　　肖然沉默了。

　　这天下午，肖然一个人拧着两个保温桶在重庆的大街上走了很久。回到家时，身子也累得不行，倒在床上就不想动弹。

　　傍晚的时候，严昇发了信息过来，只有一句话：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肖然看着那信息，心中涌起酸楚无限，想了很久，回复了一句：我，无地自容！

　　苏航像平常一样在华灯初上之前去KTV上班。这里一年三十六十五天都很热闹，年轻人的世界，夜晚比白天更疯狂和华丽。

　　来此唱K的人中也不乏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因为常来常往，自然也就熟识了。苏航会去跟这些熟悉的人打个招呼，喝上一杯，再送上些酒水、果盘。他很能喝酒，而今天晚上特别想喝醉。

　　“苏总，听说又换女朋友啦？”

　　苏航刚进门，一位漂亮的女孩便站了起来。这女孩是常客，除了家境不错，自己也挺能挣钱，经常拉着三五几个好友或者是闺蜜过来唱歌。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一直单身！”

　　几个女孩笑了起来。苏航在圈子里不能说是花花公子，但也不是个纯情的男人。当然了，在娱乐场所混的人，无论男女都不是简单的。

　　苏航与几个女孩子喝了两杯，又玩笑了几句，这才从包间里出来。刚出门，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忙去卫生间吐了一场。今晚，他还没有喝多少酒，可是身子却很是不舒服。从卫生间出来，险些摔倒，幸好路过的服务生扶住了他。

　　“苏总，我看你喝多了，要不我给你叫辆车，先回去休息吧！”服务生也很少见苏航醉成这样。

　　“给，给肖然打电话，让她来接我。”

　　在这家KTV里没有哪个服务生不知道肖然。虽然肖然很少来，但她的名字却被每一个服务生熟知。因为苏航经常把肖然挂在嘴边，周围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此时，肖然躺在沙发上看电话。父亲出去打麻将了，母亲在阳台上收晾衣服。就在刚才，母亲还又一次追问了严昇的事，再想想下午在医院遇见严昇母亲，肖然一边看电视一边叹气。

　　“姐，苏总喝醉了，你能来接他一下吗？”肖然偶尔会接到这样的电话。从前接到这种电话时，她一定是拿了车钥匙就出门。但是今晚，她不想出门。

　　“喝醉了就让他睡在办公室吧。”肖然说道。

　　“姐，苏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这要喝醉了，一直吵着找姐，谁拦得住啊！”

　　“好吧，”肖然又叹了口气，“我一会过来。”

　　肖然回屋里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母亲在沙发上叠衣服。

　　“要出去？”母亲问道。

　　“嗯。”

　　“苏航又喝多了？”母亲再问。

　　“他喝多不是常事嘛。”肖然一边说去门口的鞋柜里拿鞋来换上。

　　“你俩都不是孩子了，平常在一处玩，这倒没什么。不过，你若对他没那意思，这大晚上的，他又喝多了……”母亲没把话说完。

　　“我懂你的意思。放心吧！”

　　肖然出了门，然后钻进地下停车场，把她那辆许久不开的车子发动起来。车子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刚坐了一会，觉得受不，然后把几个车门都打开，让车子透透气。

　　夜色迷漫的城市，KTV里更是霓虹闪烁。肖然把车停在门口，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很快到了苏航的办公室。看着在沙发上睡得跟个死人一样的苏航，肖然就想拿盆冰水朝他头上泼下去。

　　“起来啦！”肖然用手指戳了戳苏航的肩膀，可是半点回应没有。

　　“你要再不起来，我可就走了。”说着，肖然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苏航一把抓住了手。

　　“怎么不继续装了？”

　　肖然回头看他，他还闭着眼，但手却紧紧地抓着肖然，生怕她走了。刚刚进门时，肖然已经问过服务生，苏航到底喝了多少酒。得到的答案是不足以喝醉，显然他并没有真醉。

　　“你有火眼金睛。”

　　肖然拉了一把苏航，他便跟着起了身。

　　“我以为，你不会来接我了。”

　　“走吧！”肖然没理会这话。

　　此时才不过十点而已，KTV要营业到午夜，论起来时间尚早。门口停了不少豪车，论起来哪辆都比肖然那车值钱。肖然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那些车子，拉开车门的时候对苏航说了一句：“下回别让我来接你了，你看我这车停在这里，多丢人。”

　　“那我给你换一辆车就是。”苏航答道。

　　“败家子！”

　　回去的路上，苏航一直在看她的脸色，她也注意到了。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们终究成了最俗气的样子，这并不是她希望的。

　　“严昇一个人在医院，没事吧？”

　　“他妈妈过来了，没事！”

　　“我听说，他爸妈好像是卖菜的……”

　　“我爸妈卖早餐、午餐也没有高级到哪里去。当然，跟你的父母比不了。”

　　肖然一句话，把苏航的嘴堵得死死的。苏航的父亲生前是在国企工作，大小还是个领导，母亲是医生，而且所在的医院还是重庆比较好的医院。说白了，苏航是知识分子家庭，自然与严昇和肖然不同。

　　“你讨厌我？”苏航又问。

　　“一个大男人，别那么矫情。”

　　“严昇就不矫情吗？”

　　肖然突然猛踩了刹车，后来跟上来的车险些给撞上，司机骂骂咧咧几句，这才开车走了。

　　“你这样，咱们就没法再做朋友了。”

　　苏航此时又气又恼。上学的时候是因为严昇，过了几年之后，怎么还是因为严昇。严昇到底哪里好？

　　“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吗？”

　　“很抱歉，我没法把你当男人那样喜欢。你下车吧，自己打车回去。我们俩要再坐一辆车，恐怕会出事的。”

　　肖然本来心情就乱，苏航还在给她添乱，此时她也难以冷静地面对苏航。苏航眼里尽是落寞，从前他似乎也是这样对那些分手的女朋友的，这回真的是遭了报应了。

　　苏航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站在大街上，肖然驾了车离去，连头也没回。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关系一直那么融洽，但严昇出现了，一切都变了。他讨厌严昇，这回是真的讨厌。

第29章 这么多年，你在她身边，你怎么才发现你爱她

　　这天晚上，苏航借着酒劲去了医院，在严昇的病房里，从前没能说出来的那些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若是没有喝酒，他恐怕也不会说，但喝了酒却没有醉，脑子还是清醒的，说的也自然是真心的话。

　　严昇安静地听着。上学的时候，严昇已然看出苏航对肖然是特别的。苏航喜欢漂亮的女生，但却对肖然有些刻薄。有人说，当一个男生总是想欺负一个女生时，那也是爱的一种表现。不过，大多数时候男生不会把那种欺负当成是喜欢。久而久之，那种欺负成了习惯，喜欢也成习惯，关注也成了习惯。她，就成了他的日常。

　　“这么多年，你在她身边，你怎么才发现你爱她？还是说，你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不承认？直到有人跟你抢了，你才觉得自己的东西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