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锐忍不住想问“你招惹他干什么?”。
还没问,被聂召一句话堵住了。
“你喜欢我啊?”
兆锐侧头看她,眼底毫无情绪。
聂召摇了摇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后靠,闭着眼,声音很弱,大概也是疼得狠了,快要撑不住了。
“别喜欢我,我有喜欢的人。”
***
二十分钟后,舌尖魅味。
聂召坐在躺椅上,兆锐自己从房间里翻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扔给聂召,商店没安空调,只有一个热风扇,他也给插上了朝着聂召吹。
身上湿漉漉的,这点热气根本挡不了什么,只是烤了挺久,手指回温,她才张合着有些僵硬的指骨给自己涂药。
“别想太多,你这性格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兆锐说,“我觉得你很像我妹。”
聂召来的第一天就瞧见了,前台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相框,来了挺多次,也看清相框里是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年纪不大,皮肤白皙,眼睛圆圆的很漂亮,咧着唇笑着跟稚嫩的兆锐站在一起。
聂召以为是他喜欢的人,没想过是她妹妹。
女孩一头白色的头发,连眉毛睫毛都是白色的,不难看出,大概是有白化病。
除了病,聂召倒是觉得他妹妹跟林思凝的某些气质挺相似。
聂召借着远处的玻璃,模糊地扫了眼自己的模样,跟个鬼似的,她自己都没见过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又看向照片,自嘲似的笑了声。
“我吗?我像你妹?”
她妹妹看上去像是善良可爱的小公主,可爱甜美到人融化。
兆锐抬眼问她:“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吗?”
聂召低着头继续涂药,不知道什么劣质药膏,涂一下比不涂还要疼。
“一点都不沾边。”
兆锐又极力纠正说:“不是说长得像,就是感觉……感觉你以前是这样的。”
聂召停下动作,不冷不淡地抬起头对他说:“那你现在可以确定是错觉了。”
兆锐:“……”
“我跟你妹大概天差地别,我这人呢,自私自利贪慕虚荣,人的坏毛病一点没缺。”
她也就随意涂了几下,等雨小了一些,一瘸一拐回了家。
兆锐看着人的背影,人愈渐模糊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兆锐才低着头给她发微信:
【聂召,别给自己找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权想把她推出去挡枪,她才产生把靳卓岐当靠山的念头的。
【你要抱着想投靠靳卓岐的心思,还是最好清醒一点,除了他几个哥们,他不会护着任何人。】
第10章
聂召这辈子有两个她认为改变她人生的人,也是她觉得最为重要的人。
一个就是文艳,一个把她从孤儿院带走领养在身边的女人,跟她妈是亲姐妹,所以也算是她小姨。即便她陪/睡爱财没节操也没什么脑子,且后来她知道文艳是为了她亲妈留下来的遗产才去孤儿院找她的,她也觉得文艳很重要。
不是文艳,她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捡破烂。
小时候的记忆她全忘光了,甚至都不记得她以前住着的那个孤儿院在哪儿,也就后来长大了一些从文艳嘴里听说的,说那个地方早没了,说得亏她把她带了出来,后来新闻上就报道,那个孤儿院跟人贩子勾结拐卖小孩,至今还有不少没有名字的小孩儿没找回来全。
所以聂召觉得她重要,不管怎么样,她救了她的命。
第二个就是孟寻。
孟家的独子,算是她的隔壁竹马,她对骆禹寻唯一的那点好感也来自他的名字里有个寻字。
可太好听了。
文艳是在07年回到台海市的,她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当时特别有名的房地产巨鳄吴斌看上了她,两人在一起两个月之后迅速闪婚,聂召也是那个时候跟着去了台海。
因为跟着文艳乱跑,上学总是上不够年数,动不动就转学休学,她的成绩能好就怪了。
来到台海之后上初二,才开始稳定了下来,但落下太多她跟不上,又整天吊车尾玩闹违纪,天天被叫家长。
孟寻是当时他们搬新家之后的邻居,俩人刚好差三岁,聂召在上初中的时候他上高中,聂召上高中他上大学,从来没有在一个学校待过,但好在家离得近,聂召那时唯一的快乐就是一下课就去隔壁找他玩。
孟寻不爱说话,气质冷淡,书香世家,保持着礼貌从未对她的乱闹制止过一句,但聂召能从他眼里看出来那点看不起的鄙弃,即便强烈压制着,但小孩子的心很敏感,聂召从第一眼就知道孟寻不喜欢她。
聂召却很喜欢他,他像是一个她需要抬头才能看到的人,干干净净长得白皙,天之骄子,身上穿着也都有条不紊,身上有种她永远学不来的淡雅气质。
或许是因为礼貌,他又是一个心软的人,也时常会给聂召一点甜头。他一旦心软,聂召就得寸进尺。
一直到她初三,孟寻高三,即将高考,他几乎每天都在学习,经常不搭理聂召,又或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抗拒她出现在视线里。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天聂召逃课从学校出来。
她意外地看到了孟寻跟一个女孩走在一起,俩人手牵手,过了两分钟,在一个无人角落接吻,生涩,互相试探,满脸少年少女的纯情。
她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叫什么,只知道那个女孩穿着打扮都很朴素,长相也很普通,脸上有雀斑,但笑起来很好看,有个小酒窝,像是太阳一样暖洋洋的。
聂召匿名跟学校举报了孟寻早恋。
学校的八卦能力很强,瞬间就把早恋的对象定位到整天围绕在孟寻身边的蒋听身上。
聂召之后才知道,那个女孩学习并不算很好,是个肯努力但是就是学不好的人,听说爸妈都是附近的底层工作者,很不容易才能送她来这所学校上学。
她也不算学习不好了,能进台海高中的人,都是整个台海的佼佼者,反正聂召考不进去。
早恋事件曝光之后。
孟家没想过向来乖巧听话的儿子会早恋,在审问他时,他低着头不吭声,被爷爷罚跪在祠堂一整晚,一直到第二天一早,孟爷爷用蒋听威胁,他才红着眼,沙哑着开口说:“是我喜欢她的。”
向来对孟寻控制欲很强的孟家父母找了家教让孟寻在家复习,反正高二已经学完了课程,孟寻的自控能力向来很强,在家里能够很好的复习。
聂召发誓,她只是嫉妒心起,占有欲爆表,她只是想要孟寻不要跟她在一起而已。
学校看在孟家的面子上,也只会压着消息不会严肃处理。
至于那个女孩,她知道孟寻一定会保她。
聂召没想过的是,那个女孩跳楼自杀了,在教学楼五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患有遗传性心脏病的孟寻在当天被刺激住院,修养了整整半年,也错过了那一年的高考,重新复习的那一年,聂召很少见孟寻,他也不再掩盖自己的厌恶,只要聂召来,他就自己回房间。
聂召高一那年孟寻高四,他生日那天孟家举办了生日宴,会有很多人都在,聂召偷偷跑去二楼找他,手里的道歉蛋糕跟精心制作的手工礼物被孟寻狠狠砸在地上了,七零八碎的。
他个子很高,站着身子低着头恶狠狠看她,手指攥紧,好像在强忍着掐死她的冲动。
“你怎么好意思给我过生日?不要以为不提起就可以掩盖这件事,聂召,听听是你杀的,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不去死?怎么死的不是你?”
“从我家离开,别让我恶心了。”
“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
聂召从来没感觉到孟寻说话有这么恶劣难听,像是一把冰刃,直直刺入聂召十五岁的心脏里,她身子都跟着晃了晃,眼睛大大睁着看他,眼底溢满泪水,又闪过了些许茫然。
她再也没敢找他,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上吐下泻,又住院了一个月,梦里只有循环不停的一件事,她站在天台上,把一个女孩给推了下去,那个女孩被救,众人开始欢呼。
随后她也跳下去了,一头撞死在石灰地上,骨头被砸得稀碎,一滩烂肉往四处蔓血,周遭人只觉得嫌弃恶心,步步退让。
那一圈观看人的眼神,跟孟寻的一模一样。
持续了半年的大病初愈,聂召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的世界开始不再围绕着孟寻转,她变得张扬肆意,非同寻常的外向,爱玩也会玩,肆意挥霍青春,消耗自己,整天跟一群分不清是好是坏的狐朋狗友在一起,酒吧成了她的常去地,她不喝酒不抽烟,烟味难闻酒精误事,但学会化妆打扮,整天半死不活地陷入各种狂热刺激的氛围中直到凌晨时分回家,浑浑噩噩逍遥自在,好似没有明天。
那张在ig上爆火的照片就是当时葛元凯发出去的,发了个九宫格,其他的是另外几个朋友,单单她那张看上去又丧又厌世的照片火了。
玩了整整一年,寒假她跟几个朋友一起去普吉岛游玩,坐在甲板上看雪,可能是莫名的忧伤感袭来,聂召正在畅享她以后要做什么,她能想到最美好的事情就是跳海,其他死的方式太惨烈,太恶心了。
但又觉得命运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杀了人,她梦了无数次孟寻跟蒋听来找她索命,是要还债的。
回去之后文艳忽然告诉她,蒋听死跟她没有关系,她根本也不喜欢孟寻,是因为她想要从孟寻身上得到钱,她能进入那所学校都是找了很多关系。
她临死之前给孟寻发了微信消息。
她哭着说她爸妈借了高利贷,整天都有人来找上门,她爸妈早就盯上了孟寻,逼迫她接近孟寻,跟孟寻要钱,她不想要这样,她活不下去了,所以跳楼自杀。
当时聂召只是在想,那孟寻为什么还要说是她杀的呢?
或许因为那个吻,蒋听知道自己喜欢上孟寻,也因为被公开早恋,她意识到自己跟孟寻的差距,她选择死。
后果当然只能由这个导火索聂召承担,如果她没有那么直接的公开,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越玩越糟糕,没有丝毫上进心,觉得自己骨头都即将腐朽掉,她整个人比同龄人更成熟,也更失败没有希望。
高二下学期开学没多久,葛元凯来她家打游戏,发现了她卧室有监控,不止一个。
聂召之前发现过在她不小心喝醉之后文艳想给她拍照卖钱,已经长了个心眼了,每次睡觉都锁门,也不敢喝酒,但这些监控好似是在她住进来之间就安装好的。
她没跟文艳说监控的事情,只是眼神下意识看向了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文质彬彬的吴斌。
聂召忽然笑了一声,笑出了眼泪,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往卧室走,随后在想。
这变态他妈的不仅仅想娶文艳啊。
她不得不拍摄图片给杂志社,跟杂志社签了三年卖身契,拿到定金之后迅速从家里搬了出来。
至此不光跟孟寻家距离颇远,也跟文艳那家断了联系。
可是事情还没完。
窗外还是狂风骤雨,聂召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房间漆黑,本来就夜盲的她丝毫看不见,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灯光因为打雷而一明一暗,灯光一闪一闪落在她脸上,全身的伤痕有些渗人,一笔一道像是对以前的赎罪。
她疼得要命,又捞起桌面上从兆锐家里顺走的药,直接往手臂跟额头上怼,又一阵辛辣刺痛感袭击,借着忽明忽暗的光,聂召看清了生产日期。
已经过期一年了。
上次吐有可能根本不是因为喝酒,是吃的他们店里的过期方便面。
迟早倒闭。聂召懒得开微信骂他了。
视线放在远处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黑猫身上,它还是很怕人,时常都是自己窝在小窝里,跑都不跑一下,又或许聂召不在的时候它才会在客厅里行动起来。
聂召抱着猫去医院看过,动物医生说它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怕人,且本来也是野猫,要慢慢调养,等久了自然就知道亲近了。
医生艰难地给聂召解释说:“你知道创伤性后遗症吗?猫咪也是,你也说了它趴在树上两三天,猫咪在被剧烈的惊吓之后,产生一些不正常的反应,这种后遗症……好比人类的抑郁症?可能需要很久才能调节好。”
“现在有些心理问题比身体问题更难医治,更别说这么瘦小的猫咪了。”
“如果你想好好养的话,平常可以试图跟它亲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