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她好像有点躲着我。”
凌洲示意他说来听听,他却不肯再说。
“算了,慢慢来吧。”
下午五点多钟,天空已是乌压压的一片暗沉,台风的到来,让深圳这座拥有一千多万人的特大城市全体动员起来。街上的商铺渐渐关闭,行人匆匆赶路,车灯亮出一片红海,随处可见的拥堵与严肃。
等凌戈他们一路堵堵停停到爷爷家时,客厅欢声笑语一片,和外面那种“风雨欲来”前夕的紧张氛围完全不一样。
“这两兄弟回来了。”小婶在厨房喊道,“正准备打电话问问你俩什么时候到,要开饭啦。”
大伯和小叔两家都来了,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不少菜,凌母端上来一锅汤,众人落座吃饭。
小叔家的堂妹开学就升高三,一脸天真无邪地问凌戈,“小哥,你怎么又回来啦?是不是在北京混不下去啊?”
“北京不好混啊。”凌戈温柔地夹了一块牛肉到她碗里,“你期末考试多少分?排名多少?能不能考个985?小哥当年好歹也是考了个重点大学,你要加油啊。”
“她考那点分儿,我都说不出口。以后考个普通本科,我谢天谢地了。”
“小婶,你放心吧。溪溪这么聪明,怎么会考不上本科呢。”
堂妹恨恨地瞪他,凌戈满意一笑。
平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忙,一年到头就春节和中秋是一定要在这边过的。今天难得有个机会聚,凌爷爷兴致高涨,开了一瓶珍藏的好酒。
“今晚都陪我喝两杯啊。”
轮到凌戈面前时,他拿开杯子,“爷爷,我就不喝了,待会儿回去还得开车。”
凌母立即和他说:“弟弟,今晚我们都在这边陪爷爷,阿姨下午已经把房间收拾了。”
“不是,妈,我得回万景城那边,今天出门之前阳台门和窗户都没关。”
今天台风的阵势着实不小,也不能说随它敞着。眼见着凌爷爷虎着脸不高兴了,凌母责怪他。
“你不早说,我白天又没事,就去那边帮你关了。上次让你给我一把钥匙,你还不给,我随时去给你收拾一下多好。家里好好的不住,非得搬那边去住。”
凌戈是惯会哄长辈的,“妈,我就是被你照顾得太好了,搬出去独立锻炼一下。”
“就你事儿多。”
刚吃完饭他就拿着车钥匙出去,不给他们留话的机会,“过会儿风大了,开车不安全。”
凌母正准备说的话被堵住,送他到门口,“待会儿要是还没下雨,你再过来吧,看你爷爷都不高兴了。”
“你们这么多人陪他,哪里差我一个。”
倒是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凌戈迈着长腿,三两步走到车库,心急如焚地开车回了万景城。深圳年年都有台风,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然而打开家门后,客厅一片漆黑安静,门口的地垫上一双鞋都没有。
中午为了不辜负老板的热情,许岛蜻努力吃完她送的红豆糕,后果就是下午胃胀得难受。她在周围的商圈逛了一趟,买了个玻璃杯,回到办公室胃依然没有消化,只好抱着电脑去站立办公区工作。
周末人比较懒散,站立区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许岛蜻心无旁骛地敲了两个小时键盘。直到手酸腿麻,胃终于消化一些,困意也涌上来。
她原本只打算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儿,一开始还有意识的合眼养神,可能是耳机里的英语过于催眠,慢慢地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外面早已天黑,她在一室黑暗里静静地躺了半晌,才慢慢起身,摸出手机。竟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她睡了整整四个小时。工作群里无数未读消息,她一条条往下看。
停工?什么台风?这么严重吗?
她早上确实收到了气象台的短信,但完全没在意。从休息室出来,一路到办公室,她只遇到了一个人,整层楼从未有过的冷清。
随着台风逼近,风势逐渐猛烈。许岛蜻呆呆地站在窗前凝望,她虽然感受不到外面的狂风,但看到楼下歪斜的树木也知道风力强大,更别说整片窗发出闷响。
公交线路已全部停运,手机软件上也打不到车。不知道现在下楼能不能打到出租,但是从这栋楼走到园区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会儿估计园区内的摆渡车也没了。这么大的风,她不敢冒险在露天地走这么久。
凌戈几个小时以前发微信,让她记得关阳台门。她正打算回复他,他的电话就打进来。
她接起电话就和他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看到信息,我还在公司。”
“还在加班吗?”
“没有,打算回来了,但是不知道这会儿能不能打到车。那个阳台门...”
“没事儿,我正准备回去了。我在景泰路这边,你公司在哪儿,要是近的话我顺路把你带回去。”
那不是离她很近?许岛蜻有点犹豫,虽然不想麻烦他,现在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回去洗澡换衣服。
“我在智慧科技园区,如果方便的话,那就麻烦你了。”
“哪栋楼?”
“F区。”许岛蜻在电话这头弱弱地回答。
“好,我给你打电话再下来。”
“好的,那麻烦你了。”
第16章 一起去
许岛蜻下楼的时候,粗大急促的雨点开始往下砸,动静大得跟下冰雹似的。整栋楼的人几乎都走光了,电梯一路顺畅下行到一楼。
一辆全黑的车停在门口打着双闪,她一溜烟小跑过去。雨横风急,短短十几步路,前额的碎发被风夹雨吹得乱七八糟,糊在脸上,一如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世事难料,白天为了不和他一起吃饭而选择来公司加班,到了晚上再看到这张脸,她竟然觉得亲切又感激。
凌戈正在接电话,弯腰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门,待她坐进来后,伸手指了指纸巾盒示意。
许岛蜻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湿润,捏着纸团,规规矩矩地坐着等他打完电话。车里有一股淡淡的柑橘味道,清新怡人。
“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凌戈挂断电话,启动车子。
许岛蜻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办公室睡着了,“没注意时间。”
她这时才发现园区内空荡荡的,好几栋楼的灯也全熄了。车子开出园区,雨势渐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走动。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凌戈问道:“吃晚饭了吗?”
“还没。”
他指着她座位前的储物盒,“里面有饼干和巧克力。”
“谢谢,我不饿。”许岛蜻找话题,“对了,鱼杀了吗?”
“没有,你刚走我也加班去了。”
“你开始上班了?”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上班呢。
“恩,有什么建议给我这个新打工人吗?”
“少说话,多做事。”尤其是你,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在职场上会把人得罪光的。
凌戈时不时侧过头,看向许岛蜻这边的反光镜。她挺直背贴着座椅,想想他人其实还不错,片刻后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其他行业是怎么样的,但我们这行就是要不停学习不停思考。”
“不累吗?你每天工作到那么晚。”
“有一点点。”
“那不觉得很烦吗?”
“不会啊。带薪学习,我觉得很划算。”许岛蜻难得愿意多说两句。“互联网领域听起来很简单,好像人人都身在其中,都能说上一些皮毛。但它其实涉及到的知识体系非常庞大,随随便便一个小的分支方向都需要你长期深入研究,再加上发展速度太快,更新迭代日新月异。以前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很难完全解决工作里的问题,所以每天都会遇到未知的困难,就需要不停地学习和思考。”
她眼神清亮,说起自己的工作多了几分兴致,凌戈转动方向盘默默听她说。“你一定是老板眼里的最佳员工。”
“你呢,你的工作是干什么?”
“我们公司新成立了一个市场运营部,我刚进去一个星期,现在也处于摸索阶段。”
许岛蜻好奇问道:“你们公司做什么的?”
“早年是做进出口贸易,靠单纯提供服务来赚取利润,转成生产企业后主要也是针对国外市场。不过自从中国加入世贸,尤其是零七年开始,国内经济发展快速。我们公司也试图开拓国内市场,但是情况一直都不是很理想,我们转型晚,和同类型公司比起来没什么优势。”
“所以,你的工作目标就是在不考虑技术层面的因素下,如何提高公司和产品的竞争力,如何让更多的客户选择你们?”
“可以这么说,公司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关注更多的是线上推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没什么具体的建议,不过绝大部分问题都是可量化可计算的,不断增强算力,就能用数据推断出正确率最高的选项。
“数据?”凌戈重复道。
“未来会是大数据时代,”许岛蜻停了片刻更正道:“不对,现在已经就是了。我们正在逐渐脱离以前凭经验做决定的时代,大部分决策背后都是靠数据推动的,任何一个行业都将如此。尤其是以往的传统行业,不能仅凭过去的经验运行,一个产品的市场和销售业务自身就带有最强烈的数据分析需求。至于怎么将数据可视化,运用到你具体的工作中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凌戈仔细思索她说的话,以传统制造业为主的生产公司,在整个行业都是一直遵循以往的模式。如果他们能比其他公司更快进行数字化转型升级,就是最大的优势。
雨越下越大,尽管雨刮器在不停的来回摆动,但是挡风玻璃上的水还是成股成股的往下流。许岛蜻从窗户里已经无法看到外面的场景,恶劣的天气情况让她提心吊胆。
直到车开进停车场,她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凌戈见她一副终于放心的表情,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这么害怕?台风还没登陆呢,估计半夜你会吓得睡不着觉。”
刚才开车的时候,明明他也是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正准备开口,却被一阵哭嚎声打断。
“好像有小孩在哭。”
两人刚绕过拐角,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凌戈问她:“小朋友,怎么了?”
她拉着凌戈的手就往电梯方向跑:“哥哥,你帮帮我妈妈,她要生小弟弟了。”
他们跟着她走到电梯门口,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瘫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吸气。
许岛蜻见状立马摸出手机,“我打120叫救护车。”
“我妈妈已经打过了,医生说现在没有车。”
她不死心,还是打了120解释现在的情况,得到同样的回答。今晚暴雨发生了好几起事故,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全部派出去了。他们最好是自己打车去医院,否则以现在的天气情况,其他医院的车一时半会儿也开不过来,得等很久。
“你爸爸呢?”
女孩哭着说道:“他在加班,打电话没人接。”
女人半睁着眼,满脸痛苦地向他们请求道:“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在路边打个出租车,我不放心小孩去。”
许岛蜻和凌戈互相对视一眼,这会儿根本打不到出租车。他们刚回来的时候,外面的风和雨已经大到难以出行,更不敢贸然开车送她去医院,他俩什么都不懂,万一路程不顺发生什么事故,根本应付不了。
“继续给你爸爸打电话,不停打。”
两人搀扶起孕妇走到车边,凌戈把副驾驶的车位调低,让她半躺在上面。
过了几分钟,电话终于打通。男人那边的情况似乎也不乐观,甚至能听见户外呼啸的风声,他扯着嗓子喊道:
“预产期不是还没到吗?是不是假性宫缩啊?”她第一次生产时便遇到过这种情况,以为要生了,结果去医院又被医生赶了回来。
“我这边很紧急啊,脱不开身。你要不再忍忍,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