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皱眉,神色间不加掩饰地浮现出深深的阴郁,很不屑的冷笑了起来。
闻盈露出点惊诧的表情。
她或许想过秦厌会不愿意,但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激烈地厌恶这提议。
秦厌注意到她的惊诧。
像是有片刻的迟疑和权衡,他抿唇,声音低沉,“不是因为你。我和秦董事长的关系从来不好。”
看出来了——秦董事长。
生疏如路人。
闻盈微微皱眉,她明白为什么秦董事长选择先找她了,他早知道秦厌会排斥他的插手,所以干脆把切实的利益摆在她的面前,只要她仍然心动,就会尽她所能地促使秦厌接受。
而如果她没法说服秦厌……那么许诺的机会自然也就落空了,秦董事长是想给儿子培养班底,当然不为无用之人做慈善。
倘若秦厌真的接受了,那么日后秦董事长如果想支使闻盈做些触犯秦厌界限但无伤大雅的事,闻盈还能拒绝吗?
她现在终于有一些明白秦厌明明出身优渥却总是显得很阴郁了。秦董事长宁愿用这样的阳谋逼迫,也不愿意和儿子好好商量,用强势的手段来干涉秦厌的现在和未来……家庭对人的影响是很大的。
“那我就拒绝掉吧。”闻盈很干脆地说。
她当然很需要秦董事长给的这份机会,但并不愿意成为后者控制和干涉秦厌的工具。这不仅是因为她对秦厌有着超乎普通朋友的好感,也在于一旦担任了这样的角色,她将落入一种很微妙的处境,从此秦厌对她的存在就将变成容忍,而当他不愿意容忍的时候,秦董事长当然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她这颗废棋。
闻盈自认为以她的能力和条件,倒还不至于非得把自己送进这样尴尬的处境里。即使没有这个机会,她也有她的广大前程。
但秦厌低低地笑了一声。
“为什么要拒绝?”他阴郁的眉眼间分明写着不遮掩的厌恶和冷笑,闻盈知道这不是对她。那双幽黑的眼瞳像是藏着森冷的火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底,“闻盈,你其实是想去的,对吧?”
闻盈微微皱眉。
她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去。”秦厌很干脆地说,“机会难得,何必浪费?”
他清秀英挺的五官呈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轻嘲,“他总有一天会知道什么叫机关算尽一场空。”
闻盈莫名在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这么信任我?”她微微笑了起来,笑意从眼底到心底。
秦厌耸了耸肩。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也什么都说清楚了。
清甜的雀跃像是渗过油纸的糖水,一点点地甜到最深处。
“好啊,”闻盈弯了弯眉眼,轻轻说,“我等着那一天。”
和他一起等。
他们很自然地聊了些别的话题,直到闻盈看见阮甜朝他们走过来,看着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阮甜目光里竟然还有点揶揄和调侃。
“我待会还有点事,”她忽然切断话题,“先走了,下次聊。”
在秦厌微怔的目光里,闻盈轻轻点头,匆匆融入离去的人群,消失在被璀璨阳光照得透亮的门外。
“闻盈怎么看见我就跑呀?”阮甜走到他身边,带点女孩子间亲近的抱怨,“我又不会吃了她。”
她说着,回头看向秦厌,很开心地笑了起来,“秦厌,你今天的分享真的太棒了!没想到你也喜欢拉里——我也很喜欢他。”
阮甜喜欢毛姆、喜欢《刀锋》、喜欢拉里。
其实秦厌早就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他“也喜欢”。
秦厌有无数个“也喜欢”,可这些都换不来阮甜的那个“也喜欢”。
然而就在这一刻,当阮甜有点兴奋地说起毛姆、《刀锋》和拉里的时候,浮光灯影里那个很朦胧的剪影就在那么一瞬间从他眼前晃过,他想起闻盈那个揶揄而真切的微笑。
秦厌竟莫名有那么一点晃神。
第13章 迷恋
闻盈的生活忽然有了极大的变化。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仕英高中度过三年,她已经在托福和SAT上得到了足够申请任何一所大学的成绩,剩下的一年可以配合其他材料申请国外的大学,较为轻松地等待着明年出国。
然而交换生计划彻底改变了她下一年的安排,闻盈不得不加急办理各种材料和证件,以便应对八月底那所大洋彼岸学校的开学。
在这件事上,闻爸爸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闻盈,这个机会很好,见见世面,干什么都更从容。”他很积极地帮闻盈准备材料和手续,比以前更大方,“穷家富路,出去后手头宽松点才舒服,国外看病太贵了。”
至于秦董事长和秦厌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矛盾,闻爸爸也很有一套见解,“写到见到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既然你和秦厌有信任和默契,以后总有机会脱身的。”
“你出去后要对得起这份机会。”闻爸爸唠唠叨叨,“闻盈,以后爸爸这点家业是想交给你的。”
闻盈终于为这话而感到一点惊讶,眉毛高高挑了起来——其实她一直疑心闻爸爸多少有一点重男轻女的,因为不是很严重,她就当作不知道。
“总之你得拿出能说服你老子的本事,不然我也不会把我的心血拿来给你败。”闻爸爸粗声粗气。
越是邻近出国,父女之间的关系竟然就越亲近了起来,闻爸爸偶尔也会和她说起生意上的事,又或者聊聊那些顶级豪门。
闻盈也是第一次知道,阮甜其实并不是阮氏集团老总的亲生女儿,而是继女。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妈妈到了阮家,外人很少知道她的身世。这就可以解释陈婉为什么那样胆大妄为,而阮甜又为什么不愿意把事情告诉家里。
后来事情能够解决,秦厌一定在里面出了很多力。
“还好。”微信聊天的时候,秦厌很随意地说,“阮董未必很在意阮甜,但既然我把这件事捅破了,他为了面子也会为阮甜出头。”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如果没人主动在阮董面前提及,这件事肯定会不了了之,而陈婉得了甜头,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阮甜真应当好好谢谢秦厌。
闻盈看着停滞的聊天页面,拇指微动,在对话框里输入,“你为什么没和阮甜去同一所大学?”
阮甜即将就读的学校与秦厌申请的那所大学隔着好几个州,很容易想见,在这样遥远的物理距离下,他们很可能好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倒是秦董事长推荐闻盈交换的那所顶级高中与秦厌的学校很近,平时也会有交流活动的机会。有点滑稽的,生平第一次,闻盈成了距离秦厌最近的那个。
可她从来不是那种“解决了情敌我就有机会”的人,与其说阮甜妨碍了她得偿所愿,倒不如说秦厌本身才是那个最大的障碍。
她打完这行字,凝视了一会儿,又忽然全都删掉。
也许是秦厌见她一直“正在输入”却没有消息,对面发来一个问号。
闻盈抿了抿唇,垂眸,重新输入,“阮甜和林州去了同一所大学。”
在短暂的迟疑后,她轻轻按下发送键。
“我知道。”秦厌的态度竟然十分平静,很平和地逐条发消息解释,“当初申请大学的时候我就没和阮甜一起,他们学校没有非常适合我的专业。”
“至于林州,可能是听说阮甜想去,就跟着也申请了。”
“没事,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交通也方便,联系起来很方便。”
闻盈盯着秦厌的头像后面一条一条地跳出消息,冰冷的聊天框隔绝了一切情绪和观察,她完全无法判断秦厌藏在这平静解释后的心情,是自我说服,还是追悔莫及?
而说实话,她也不想去探究。
秦厌和阮甜拥有太多的过去,而她能和他分享的只有未来。
即使这未来并不确定,即使他的未来最终也没有她的参与……
但或许,至少在这个时点,他们站在了同一个岔路口,望向同一个方向。
闻盈问他,“你买哪天的机票?”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如果时间近,可以相互照应一下。”
这次秦厌却没有立即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才很简短地回了消息,“稍等。”
闻盈坐在桌边,凝视着这条消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像是有什么悬在心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她放下手机,推到了一边,收拾起别的东西来。
二十分钟后,闻盈理好了部分要带出国的必需品。
秦厌没有回复。
两个小时后,闻盈看完了一章英文教材。
秦厌没有回复。
三五个小时后,闻盈收拾完一切,靠在床上看手机。
秦厌没有回复。
她坐在柔软的床垫上,反复刷新着消息,最疑心的时候甚至重启了好几遍手机,总以为是些莫名的故障吞掉了秦厌给她的回复。
但没有。
她的手机非常灵敏。
闻盈有点疲倦地闭上眼睛。
她随手把手机往边上一扔,然后久久地仰躺在床上。
其实努力没话找话也是很累的。
其实主动邀请也是需要消耗勇气的。
其实她没那么多勇气,但却似乎有很多不言说的骄傲。
她等秦厌半天,闻盈想,如果明天早上醒来,秦厌还是没有回消息的话,她就当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算了。
但她又反悔。
还是等一天吧。
万一他遇到什么很麻烦的急事呢?只是等一等,其实也不费什么事。
可惜后来她真的等了一天,什么消息也没等来。
直到问出那个问题后的第三天,秦厌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抱歉,这两天有些事要处理,没来得及回消息。”秦厌向她道歉,顺便回答她的问题,“暂时还没定,有可能直接坐私人飞机过去——如果你还没买票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过去。”
他并没说这消失的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他也确实没有义务告诉闻盈。
但似乎也不需要他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