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阮甜愿意点头,秦厌就能欣喜若狂地得偿所愿。
只不过是阮甜不愿意。
“谢谢姐妹想着我。”阮甜有气无力地接过水杯,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一点八卦的意味,“诶,我和秦厌认识好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女孩子这么上心——你俩真的没点什么?”
从来没见过他对女孩子这么上心?
阮甜大概没把自己纳入计算吧?
闻盈在心里叹气。
她偏过头,定定地看了阮甜一眼。她的目光并不锐利,但有一种很安静的洞察,好像能把面前的人都看透。
“不要再说这种话。”她说。
也许是小钟楼外的那个拥抱被谁看见了,又或者是陈婉仍有不甘的编排,总有似模似样的流言蜚语,说秦厌和闻盈在一起了。
连阮甜都信了,甚至乐见其成。
可闻盈有时也很好奇,阮甜的这种相信和乐见下,究竟有多少是急于摆脱被秦厌追求的局面?她尽量不去想,因为无论答案是或否,她都并不能感到高兴。
有什么还能比情敌致力于撮合你和你喜欢的人更伤人的呢?
或许应当惊喜吗?
可是快醒醒吧,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阮甜分享了秦厌的过去、现在,或许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而你只是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
很遥远、很遥远的观众。
“你知道秦厌喜欢的是你。”闻盈很安静地说,她把阮甜更多揶揄的话终结在这里,“我和秦厌有交集,也是因为你。”
“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她重复。
别再说了。
假的永远是假的,她不会从虚假里寻找甜蜜。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谁都没有说话。
阮甜沉默了很久,她拿着玻璃杯从椅子上起身。
走到门边的时候,阮甜还是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毕业前,我们文学社有最后一个分享会,会请不少同学来听,秦厌也是主讲人之一。”阮甜说着,小心翼翼看她,“你会来吗?”
其实闻盈是想拒绝的,她对文学社的活动并不太感兴趣,但秦厌会去。
秦厌高三了,下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往后他们恐怕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闻盈垂眸,眼睫轻轻颤动着。
“好。”她说。
那就去吧,她想。
就当是最后的告别,戛然而止的终结,最完美的句号。
然而也许每当她下定决心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连闻盈自己也经常想,是不是她和秦厌真的命里有缘,总要相伴。
她收到了一份来自秦董事长的晚餐邀请。
秦董事长就是秦厌的父亲。
“今天我请闻小姐,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身份,秦厌性子独,从小除了和阮家那个小姑娘关系好一点,没什么特别看重的朋友。”秦董事长是非常典型的成功人士模样,精明、文质彬彬,再温和的姿态也无法掩饰他冷酷的内核。他看着你的时候,思考的是你能提供的价值。
“正因如此,我听说秦厌为了新朋友特意找上了老陈,还真是很惊讶。”秦董事长对她很和蔼。这份邀请是通过闻爸爸那边递过来的,至少不是恶意。
从某种程度来讲,对她而言是大大有益的。
“秦厌下半年就要出国了,我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没有熟悉的朋友,所以我想干脆问问闻小姐,你应当也是打算出国念书的,那有没有想过提前一年出去呢?”
秦董事长朝她矜持地笑了笑,“你们仕英高中最近搞的那个出国交换生项目最初就是我牵线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牵线到国外最顶级的中学去交换。到时候你申请大学,我也可以请他们校长帮你写推荐信。”
听起来好得不像真的。
闻盈已经拿到了两封推荐信,但如果能再得到一份有分量的推荐信,就更有把握申请她想去的学校了。
这是闻爸爸目前还无法接触到的层次,而现在闻盈坐在这里,说明闻爸爸本身是很赞成的。
可凭什么呢?凭什么对她进行这样的帮扶?
只为了秦厌出国有个伴?
别开玩笑了,秦厌不是不能独立行走的小可怜。
他只是天性冷淡疏离,不是不会社交。
“我说过了,我今天的身份就只是秦厌的爸爸。”秦董事长貌似和蔼地说,“只要你们这些朋友一起进步,往后互相扶持、一起奋斗,我们当长辈的就满足了。未来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闻盈明白了。
秦董事长是想给秦厌培养未来接班秦氏集团的可靠班底。
心动吗?当然是心动的。
即使不算她对秦厌那种若有似无的在意,这本身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可闻盈心里却总有点古怪的感觉。
“秦厌同意这个办法吗?”她问。
“他还不知道。”秦董事长很微妙地笑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解释秦厌为什么会不知道,似乎也不准备去问秦厌的意思。
闻盈心里的古怪感更强烈了。
“那我去征询一下秦学长的意愿,然后再来答复您可以吗?”
秦董事长没有反对。
如果闻盈没有看错的话,他甚至可能还有点满意她选择尊重秦厌的意见。
闻盈很浅尝辄止地陪着秦董事长吃完了这顿饭。
道别离开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迟疑着,问秦董事长,“您有这样的资源,为什么秦厌没有去国外交换?”
仕英高中虽然是A市最好的私立高中,但想要出国留学,当然是国外的学校更有优势一点。
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儿子安排最好的教育资源?
秦董事长像是终于对她的反应有了点兴趣一样,在此之前他游刃有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你是个聪明姑娘,应该能猜到原因啊。”秦董事长意味不明地笑了,“我是想送他出去的,是秦厌自己不愿意。”
闻盈垂眸。
这下她确实猜到了,比什么都清楚。
为什么不愿意?
为谁而不愿意?
当然是为了阮甜啊,难道还有别的答案?
因为阮甜会留在国内,所以秦厌为她留下。
她当然知道。
她一直知道。
第12章 迷恋
文学社的分享会开在五月底。
为了筹备这场毕业前最后的分享会,阮甜忙活了很久,特意借来了仕英高中的大礼堂,广发海报传单,乐意捧场的人不少。
秦厌第一个上台。
他分享的是英国作家毛姆的《刀锋》,主人公拉里拥有良好的出身、优渥的条件,然而出于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即使亲人、朋友、未婚妻都无法理解,拉里仍选择放下一切去追求生命的答案。
闻盈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她周围都坐满了人,细碎的低语声若有似无,而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既不加入闲谈,又仿佛没有听见这些低语。
她静静地抬头,凝视台上的人,把他的每一个字句思来想去。
这偌大的礼堂,这么多的听众,也许连秦厌自己都只是例行公事,只有她一个人郑重其事地聆听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凝在她心里。
“……毫无疑问,拉里身上所特有的洞察,为他的人文主义关怀和哲学思考提供了极大的探索空间。与此同时,拉里看透浮华与物质的本质,不慕名利,勇敢追求精神探索,这无疑是一种超越现实的勇气。”秦厌站在台上,神色从容地说,“也正因如此,我非常欣赏拉里。”
浮光灯影里,他遍身璀璨。
乌压压的人影是他的陪衬,孤独的高台是他的主场。
秦厌沉着地阐述他准备好的讲演稿,即使台下观众如云,也无法动摇他的平静从容。他甚至还有余力用余光去搜寻阮甜的身影。他确实很认真地准备了这份讲演稿。
然而阮甜并没有坐在观众席上聆听他的演讲,她是文学社的社长,也是这场分享会的组织者,刚开场还有许许多多杂务要拿主意,正在大礼堂的最遥远的门口来来回回,和不同的社员说话。林州就抱着胳膊站在她旁边。
秦厌神色微沉,幽邃的眼瞳里染上阴翳,又被他很快地遮掩过去,流利地接续着之前的内容阐述,仿佛只是最正常的停顿。
他目光微转,正巧瞥见闻盈。她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微微仰着头,在浮华半褪的灯影里望着他轻笑。
是那种很真切的笑意,像是被逗笑了一样,带着点揶揄。
昏昧的灯影垂吻她的每一寸发丝,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很渺远,又仿佛很切近。
秦厌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男生们那些与她有关的或褒或贬、那些状似不经意的提及,也许都是为了勾勒出她这一刻朦胧的剪影。
闻盈确实在笑。
她是有点被秦厌的话逗笑了,因为以她对秦厌那点也许不够深切的了解,她实在很难想象秦厌会一本正经地说出欣赏主人公拉里的话。
这也许意味着她并不那么了解秦厌,但闻盈此刻并不联想到这些。
她只是很真实地觉得这很好玩。
秦厌莫名明白她微微翘起的唇角所蕴含的揶揄。
他忽然也有点想笑。
眼底深藏的阴翳很悄然地从他眉间心上散去了。
在朦胧的灯光里,在台上台下那段切近又遥远的空间里,他们彼此交换着那一点真切的笑意,如此隐蔽,就像悄悄分享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有他和她知道。
分享会结束后,闻盈把秦董事长找她的事说给秦厌听。
秦厌眉宇间那点浅淡的笑意在听到她说起这件事时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