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陆一打开行李箱,从底层翻出一件压箱底的羽绒服。
他的掌心里多了一只耳钩,古铜色的镂空底座,嵌着一小块剔透的翠绿石头。
从机场取回了那些花,他便按程卿的要求将它们摆放在家里各个角落,那束最高的帝王花被安置在了客厅的桌上。
直到后来的某个傍晚,洋洋洒洒的夕阳挤过窗帘缝隙亲吻花束,有道光跳跃着晃了晃他的眼。他走近,便发现了挂在浆果枝上的耳钩。
他原以为和耳钩的主人未必会再见,又不好随意处置它,只能顺手收进口袋里。再后来,它被他忘在了脑后,却随着他辗转来到千里之外的D市。
可世事的因缘际会竟如此奇妙。
他们又有了交集,而它,也终要回到主人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头昏脑涨 距离我的起床时间还有3小时(绝望冷漠脸
第12章 第 12 章
或许是因为换了环境,一夜下来,宋菩菩忽睡忽睡,看了五六次时间才熬到起床的时间,眼下不免泛青。
猛地坐起身来,眼前蒙了片黑,有些晕乎。她晃了晃头,想甩开混沌的晕眩感,以及梦里零碎的片段。
她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也很久没梦见那个人。大概是昨天突然被问及的耳洞,拉开了记忆的抽屉,那些蒙尘的记忆又跑了出来。
宋菩菩踢踏着白色的纸拖,走到窗边,一把扯开窗帘。洋洋洒洒的光线扑了满怀,将人笼在暖烘烘的温度里,身体里的郁结都被冲了开。
她眯了眯眼,适应扎眼的阳光,视线落在停车场的清理着垃圾的环卫工人,一扫又一畚,东西都倒进了车里,不多会儿便不知所踪。
情绪也像垃圾,而时间是最好的清洁工,再奔涌的情绪总有想起来云淡风轻的时候。
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噗噗,起了没?”
“刚起,怎么了?”宋菩菩走回床边,拧开矿泉水润了润喉。
“我已经在学校了,老张六点就来化妆了,我怕你没休息好就没喊你。”
“你喊了我也起不来啊,”又咽下一口水,声音听起来清明了不少。
“那你还过来吗?让人去接你?”
宋菩菩略微想了想:“不了呀,我出去逛逛。”
“也行,反正今天沈陆一不在,你来了也白费,”秦潼揶揄着,“你还撩不撩?要不姐姐给你支个招呗?”
“不要。”
“别害羞呀,那两下还蹭的挺有感觉的,不过下次记得换个高跟鞋呀,拿运动鞋蹭也亏你下得了腿哈哈哈!”
“喂!闭嘴!”
秦潼在电话另一头乐不可支,她忍了几秒,便直接撂了电话。
撩汉不成,还被人抓了把柄,她的智商是被狗啃剩的吧?
她换了身衣服,徒步走到古镇上。
白天的街道反倒清净些,行人三三两两,路边支起的摊子多数是编制的饰品和民族风的纪念品。宋菩菩找了个石板凳坐下,身后是一弯活水。
她买了杯咖啡暖手,伴着流水潺潺,看过往行人。
蜜里调油的情侣、和睦温馨的一家人、或喜或悲的落单者,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故事来往,有人一心朝着未来的光亮,也有人抗争着从过去走出。
她只是看着步履匆匆的世间万象,心里更觉静谧。
可没坐多久,天就变了脸,阴沉沉的一大片乌云由远及近,没一会便把太阳盖了个严实。
几丝雨沫落在头皮上,微凉的气息随之渗进了身体。她收了收东西,打算找个躲雨的去处。
沿着路走了几步,路口有家茶楼,牌匾上工整的“如意”二字,颇像颜真卿的字体。宋菩菩往茶楼去,正要进门时却看见没多远的街边搭了个画棚,老板正埋头洗笔。
这天气看来也不会有什么生意,宋菩菩脚下顿了顿,换了方向。
她走近才发现画摊内有玄机。景区里常见的画摊,往往四周挂满用来招揽生意的人像,又以速写为主。而这里却只贴了三幅黑白水墨,一张黄沙落日,一张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一张却是无垠江面上的一叶扁舟。
兴致被勾起了大半,宋菩菩开口问道:“老板,还画吗?”
老板抬头瞄了她一眼:“画,顾客开了口哪有拒绝的道理。”
宋菩菩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彰显他艺术人士的身份。蓄着中发,扎在头顶绑了个揪,宽大的黑T和花纹复杂的棉麻垮裤,以及必不可少的夹拖。狂放而外露,本来天经地义的打扮看起来倒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再一细想,也是无可厚非。倘若画摊老板一身西装革履的正经打扮,怕是也没人愿意光顾他生意。
他从角落里起身,甩了甩刚洗好的笔,水珠顺着笔尖留下一道抛物线,混进棚外淅淅沥沥的雨水里。他随手给她指了指客人坐的靠背椅,自己坐回台子后边,铺纸,取墨。
“早不来,我才洗的笔,”老板像是自言自语,声调却一点没轻。
宋菩菩听了个清楚,这还怪上她了?
“说吧,有什么要求。”
“要求呀,我想想,”她起了几分想使坏的心情,“要画得美艳,邱淑贞着红衣咬扑克的那种。”
沾着墨的老板顿了顿,抬头打量了她一眼,眉心隐约抽动了下。
“办不到。”
“那钟楚红?”
画台边的人已经不打算再给她回应,自顾自地沾了墨,只能听见衣物间摩擦的声响。
宋菩菩当然没真的以为自己能被画得美艳不可方物,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往路上张望了会,零星有人猫着腰从雨里窜过,然后脚步渐消在雨幕里。无聊地数了会雨,又发了会呆,她的视线还是落回了正埋头作画的人身上。
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也几乎不抬头看她,偶尔几次瞥她的动作,迅速又干脆。
宋菩菩细细地打量他,细枝末节让她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他比那些不拘小节的艺术家要讲究得多,蓄着发却很洁净,没有晒得黝黑的皮肤,甚至比一般男人还要更白皙,下巴冒着青但和拉茬缭乱却不沾边。
这样的发现让她探究之心更重,于是她又循循打量起他的脸。框架眼镜略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窝,鼻梁挺直,唇厚适中。不能说是出众,但相貌周正却是绰绰有余了。
她的视线不知收敛,他一早便察觉,谁知她竟越来越放肆。
“看够了吗?”
她还以为他会一直沉默到结束,突然的出声吓了她一跳:“就是随便看看,哪里有什么够不够。”
“那看出点什么?”
“你不像个画家,”宋菩菩一时形容不好那种感觉,于是直白地回答了。
老板呵笑了声:“难不成画家还得有标准长相?”
“倒也不是,”她组织了下语言,“是气质,艺术家身上的散漫粗糙你都没有,还让人觉得有些讲究。”
“就像是来体验生活一样。”
老板听了她的这番说辞,眉梢微挑,却也没回答是对是错。
约莫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把笔一架,大功告成。而原本飘摇的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歇了。
宋菩菩略微有些腰酸,扶着腰稍微活动了下,好奇地往台子边凑。
骤见的刹那,宋菩菩不由的有些惊讶,这画和她预想的相去甚远。
画中的人斜坐在椅子上,靠在扶手边的手稍稍托着下巴,合身的长裙把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寥寥数笔,却多了几分活色生香。五官也刻意做了区别,略微侧过的脸线条柔美,修长的颈项,眼睑微垂恰好略过她圆眼的活泼感,微启的唇更是让她添了几□□人的风情。
这还是她吗?宋菩菩有些不敢承认,又想起刚才自己一番diss他专业度的言论,心下有些发窘。而宋菩菩的表情却取悦了他,显然一番你来我往之后,他占了上风,这让他心情大好。
墨干得很快,他在画上又覆了张纸,一起卷成轴,扎了个绳递给宋菩菩。
“我该付多少?”
“看着给。”
正掏钱包的宋菩菩陷入了两难。
她以前没画过像,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再说这画和普通的素描人像好像也不能相较,于是更拿不准主意了。
犹豫了会,她往台子上压了张红色的钞票。毕竟,自己吃亏也别拿人手短。
老板真的毫不在意,又蹲回角落里涮笔去了,只对她道了句“慢走”。
宋菩菩取了画,应了声便往外走,心里暗想这人真是个怪咖。
***
刚下过雨,空气里有青草和水汽的味道,清清冷冷的,街上的小摊小贩也都不见踪影。
宋菩菩不想这么早回酒店待着,便沿路逛起了街边的店铺,最后进在了一家手工银饰店。
首饰在柜台里的冷光灯下折射着光,她贴着柜台慢慢看了一圈,最后点了两个镯子,请店员取了戴在手上比划着。
店员滔滔不绝地夸她肤白衬首饰,赞美之词像是不要钱的流水,一股脑往外倒。
铃声响起,她朝店员歉意地笑了笑,取下镯子,到店门外接起电话。
“喂,妈妈。”
“菩菩呀,在忙吗?”
“不忙的。”她脸上不自知的带上笑意。
“你现在在哪呢?”宋菩菩的工作总是天南海北的四处,宋妈妈每逢打电话来总要例行问上一句。
“在D市,逛古镇呢。”
“怎么跑那里去了?又录节目啦?”明明自己上次问,女儿还说在B市的。
“没呢,节目杀青了,就跟朋友来散散心。”
D市之行,始于秦潼意外的邀约,成于她的一时动心,确实没像家人提起过这回事。
宋妈妈的音调瞬间高了八度有余:“你这孩子,平时工作忙得不着家就算了,放假也不知道回来?出去玩还不报备,不是说了每次上飞机上火车都得截图给我吗?真是的,要不是我今天打电话问你,估计等你玩完了我都不知道…”
宋菩菩自知理亏,没敢顶嘴。
女人不可怕,生气的女人也不可怕,可生气的更年期女人…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诶妈妈,你喜欢手镯素一点还是带图案的呀?”趁着宋妈妈歇气的功夫,她连忙转移了话题。
“这得上手试才知道,这图案也是分种的,有些花纹看着复杂,其实…”成功被转移了话题的宋妈妈终于不再揪着她没回家的事不放,她通着电话里的声音,默默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