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快笑岔气了。
真是个忙碌的星期六。曲开颜临时把两个孩子托到物业管家部的周末托管处,这里有专业的幼师和看护阿姨。让疏桐陪她去趟医院。
其实医生初步诊断是荨麻疹,她们在医院一通检查下来,曲开颜身上大规模的疹子也暂时性的消退了些……
医生看报告的时候,曲开颜问医生是什么诱因,她今天接触过桐油漆这种,是不是这个诱因。
医生客观答疑貌,只有荨麻疹会短时间内消退再反复,这和接触性的过敏皮炎、药疹是两个概念。
荨麻疹的原因有很多,食物、药物以及慢性基础病带来的免疫力下降都可能是诱因。
曲开颜被医生绕得有点迷糊了,“那就不是油漆过敏的意思?”
医学是基础科学,科学是要以数据研判的。看诊的医生老师,最后依旧严谨的科学态度,“我只能说,荨麻疹和你认为的油漆过敏是两种病症。”
曲开颜从医生有限且宝贵的两分钟诊疗室走出来,始终意难平的神色。疏桐好奇,“你咬死要证据的样子,要做什么,想跟人家事主讹医药费啊!”
走在前头的人被点醒什么,随即懒散无赖的口吻,全副遮掩武装地离开医院,“也不是不行。”
*
新一轮工作周开启。
周一上午九点,雷打不动的主管会议。
也是陈总回归的第一个全员主管出席会议。会上,日常议题中依旧以广州研究院的为首,周乘既坐在几位副总下手边。
不干己事不张口。轮到他的项目,他才作为领头人发言追踪几句。
采购call back到最新物料的在途进度。周乘既也在会上以打了个时间差的口吻,四平八稳地高帽王副总,辛劳王副总再复查审核一下了。
王副总那头,回来销假的第一时间已经被下面的人上眼药了。无非是空降“驸马爷”越级申诉也要他的项目一路绿灯,以及明明王副总已经代理意见劝退的一个初级员工,最后却被周工以人手紧缺作保留下来了。
会上,王某人说些事出权宜,自然一切项目为首的话。必要的时候,人要为物让步。
四下一片寂然。
谁料周工的谦逊到此为止,这个议题上,他也就着王副总的话头,追踪口吻,问采购部门,还要几天到库?
采购那头负责的人精,踢皮球到助手出来挡枪。
后半场例会,跟清明上坟一般的气氛。
会后,各主管照例会议记录上签名散席。陈总当着众人的面点周工的名,喊的不是职称,是去了姓的亲近称呼,“乘既,你来一下。”
*
陈适逢找周乘既没多余的聊。
总经理办公室会客厅沙发边上,陈适逢冲周乘既来回踱步,叉着腰地回头狠睨老小子一眼,“你说句漂亮话能死吗?”
“陈总,您全程参会。看见的,我明明有说。”
“你说什么了,你除了告诉人家你拿下项目的你说了算,你还说什么了,你告诉我!你程序不正义,你还有理了!”
“我哪里程序不正义了,哪条哪章都有据可查。”周乘既可不是软柿子,必要的时候,他也不是不会给老板上眼药,“王副总如果是为了我保留一个助理的人事意见,我也跟他背书过的,确实是因为我初来乍到,需要人手。况且,那个助理做事脑子不糊涂,不过是上手慢了点,谁新人期没出过篓子,我也出过,还不是被您保留到今天,您说是不是,陈总?”
“你可别喊我陈总,我喊你周总得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暂时寂然。
陈总大病初愈,不易操心动任何肝火。烟酒茶一概全戒了,妻子怕他办公室还偷着犯烟瘾,甚至叫人在这里装了烟感器。眼下,他恨铁不成钢得很,哪怕挨批的人都识相闭嘴了,他依然觉得不够,骂骂咧咧道:“恃才傲物你干脆出去单干吧,你单干也得有个容得庸人的肚量,容不下非我族类的人本质上还是一种无能。”
周乘既扯扯嘴角,提醒陈总,“一来,您别单独约见我的时候动怒,我怕难与您太太千金交代;二来,您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做事用人,就是要亲自背调。我连数据都信不过别人经手的,更别说人。”
呛人的周乘既又回来了。陈适逢气得要拿案上的文件丢他。
外界许多声响,陈适逢不是不知道。包括那没影子的招女婿传言,陈适逢只当无稽之谈抛之脑后。
他是知道周家家世的。周家在Y城名望很盛,周乘既的奶奶至今还高龄风雨无阻地定期出妇科专家诊。
当初心扉来初潮,姑娘家的月经能陆续来潮月余不断,愁坏了陈适逢夫妻俩。
辗转托人,才去到Y城找到了蒋主任看诊。
陈适逢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周乘既的家世,他也亲自打电话给奶奶算是孙儿上阵背书了下。
自那以后,陈适逢才动了笼络周乘既的心思。
凡事皆有迹可循。
陈适逢和P城那头的合伙人说笑过,那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有点公子哥的脾气,也说得通了。
反而自洽了这份公子哥的脾气,陈适逢更中意老小子了。
周乘既未必是个能创业饮那哈巴苦的人,但一定是能替他守业护航的主。
就那份说一不二,你爱谁谁的劲。陈适逢说,像极了当年的他。
合伙人几个看老陈这么相中周乘既,干脆撺掇着,那就留在自己身边,以后招驸马吧。
陈适逢很有自知之明——
周家的根基,不恋权,不逐利。
上头两代夫妻都和睦恩爱,足见家庭教养、氛围了。
这样的家庭,找姻亲家,一不会慕强,二不会屈下。
别说心扉还是个半大孩子;即便女儿和周乘既年纪相当,陈适逢也不会允许的。
他太了解自己女儿的秉性了,咋咋呼呼没个头脑,摊上周乘既这种心思深沉的,不谈能不能拿捏住人家,就各自性情,活像了那小鸡毛崽子扔进那烧红的锅炉堂子里,最后连个骨头影子都没了。
他和妻子说过的,有些如同影子般际遇的后辈,成不了一家人,那就成为一路人。
陈适逢摆明了要栽培的继承副手,他自然得明里暗里地替他联络筹谋。
会上上不得台面的龃龉,陈适逢预备就这么揭过去,回到自己办公案前,话家常般的口吻主张道:
“晚上我牵头,约老王他们几个一起吃饭。你做东。”
周乘既向来反感这些和稀泥的酒局,刚想喊冤,我这个项目的绩效一个子没见到呢,我来这里您一顿接风酒也没摆过,倒是我还先搭出来一顿。
话未出口,微信进来讯息。
他当工作消息点开来看。
消息栏这一会儿就不少的红点未读提醒,但有一条,他有点意外。
是姜柏亭的独女,周六那天的姜小姐。
对话框未展开前,只提示[图片]样式。
周乘既点开这一条,随即,图片缓存到手机屏幕最大化,是张……从成片角度就可以判断的自拍照。
却不是自拍的脸,而是一截脖颈到锁骨处的照片。
那纤细的脖颈到一字型锁骨处,安全无虞的范围。除了透露出来的主人天赋性的白,再就是她自己折磨自己的所谓“液断”效果罢。
还有点模棱两可的红。在锁骨处。
无疑,即便是姜小姐的微信,周乘既也武断地判定,消息出自谁个没头脑之手。
这头,陈适逢在案前要某人个准话。“晚上七点,你给我腾出时间。”
周乘既闻言,从手机上移开目光,依旧四平八稳的面貌,口吻听起来却不那么规训,“什么?”
陈适逢只当老小子三心二意不愿去,
实则,正主是忘了……刚才说什么来着……
第10章
从陈总办公室出来,总经办的几个女员工在分其中一位女同志收的鲜花。
足足99朵,女主角说拆了分给大家添点春色。
追求者还贴心地给大家准备了一早的morning coffee.
陈总秘书见周工谈完事出来了,他们算是老相识,陈总每回去P城,秘书都随行的。
秘书姐姐朝周乘既说笑,“立完规矩了?”对方把手里没喝的咖啡递给他。
周乘既冷面下楼去,一边看手机讯息的样子,一面摇头应宋秘,表示他不喝。不过要宋秘帮忙,“晚上老陈要请客,你帮我订个桌吧。感谢。”
宋秘听着有点蹊跷,笑问,“他请客,帮你订,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就是你老板请客,我付钱的意思。”
边上几个女员工听周工这话都笑了。
宋秘却执意把咖啡塞周乘既手里,同僚压低的声音提醒他,“这是逼着你拜码头呢。别怪我没和你说啊,你也就只能得罪得罪里头那位,其他的严格意义上,都见不得你好。”
宋秘看过老板给周乘既的调令,他这半级升得可不低啊,加上这个项目是周乘既研发攻坚下来的,成功结案移交,周的绩效奖金就是他一年16薪的1.5倍。
宋秘已经闻到老板换血的味道了。
这还不得提前巴结巴结。
可惜他们这位集团公认的周美人向来不大合群,宋秘多少回在总部聚餐会上见周乘既淡淡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周工上班的时候,眼里就没女人。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直到周工消失在总经办楼层的电梯口,几个后辈才围着宋秘八卦几句,“陈总是真喜欢周工啊。”大家都知道,老板越是在意的人骂得越凶。
宋秘无可无不可地应,“嗯。周工这样的领导在,咱们集团的招聘率和留存率都高些吧。”
今天分鲜花和咖啡的女下属试探着宋秘,“周工真没女朋友?怎么有点不信呢,他该不会有男朋友吧!”
宋秘片刻恢复主管的正襟,“好了,再多嘴多舌,陈总也请你进去喝茶了。”
人前莫说他人非。宋秘再有分寸不过的人了,不过据她所知,有男朋友不至于。
周乘既上学那会儿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听说是家里不满意对方的学历和家庭背景,吹了。
*
周乘既一路从总经办楼层下来,手机里某个对话框都没下文。
而部门见到黑色星期一例会而散的老大,大家都默契地收声着。生怕做这个头一刀出气筒。
实则,周工来这大半个月,还没冲任何谁发过火呢。
他也在部门会议上许诺着说笑过,放心,我情绪很稳定。咱们有问题解决问题,真到了解决不了的地步,咱们也见不到了。不是你们走,就是我走。
大家一致揣摩周工今天下例会的面色,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棘手问题。
只见周工把手里的咖啡随手搁在部门的一个玻璃组合矮柜上,和几组日常承上接下地过了遍上周进度,交代两个工程师,好了给他看某一处产品干涉的修改图。临时会毕,他转头进自己办公室了。
有组员提醒他的咖啡没拿。周乘既一径向前,没回头、淡漠道:“帮我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