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这天傍晚,忻棠正把做好的饭菜往饭盒里装,就听门铃响起。
以为是送快递的,可开门一看,却是郁韫林。
乍然对上那张清俊的脸,忻棠蓦地一愣。
其实严格算起来,两人也就短短三天没有好好见面交流,可她却有一种很久没见的感觉。
难怪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香啊,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门外的男人穿着白色POLO衫和米色长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细边框眼镜,清亮的眸底透出浅浅的笑意。
他不笑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可一笑起来,即便只是眼尾沾着零星笑意,也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之前没喜欢上他的时候,忻棠只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再被他含笑的目光注视着,竟难以抑制地脸红心跳。
怕被郁韫林看出端倪,忻棠偏头躲开他的视线,故作随意地回道:“就随便做了几个菜……”
话虽这么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给他做这一顿饭,她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
“你是不是饿了?等我两分钟,我马上拿出来。”
她边说边转身,手腕却突然被握住。
心尖倏地一紧,她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男人视线半垂,直直的目光射进她眼底,薄唇张开,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用了,我想跟你一起吃。”
忻棠骤然怔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可能也是喜欢她的。
可念头堪堪冒出来,就被她否定的。
不会的……
他可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如果说她的独身信念是泥塑的,遇到热水就化了,那么他的独身信念一定是石雕的,即便风吹雨打、暴晒霜冻,也不会产生一丝裂缝。
至于他说的一起吃饭,大概又是因为好几天没“交作业”了吧……
或许是职业的关系,他对“交作业”总有一种近乎执着的坚持。
想到这里,忻棠只觉得一股从未体会过的酸涩感在心底漫开,她垂下眼帘。
视野里,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还圈在她的手腕上。
皮肤相触的地方,有温良的酥麻感悄悄扩散。
“不好意思……”即便内心十分渴望能和他一起吃饭,渴望能时时与他在一起,可忻棠还是违心地拒绝了,“我……嗯,已经和佟伊伊约好了。”
话音落下很久,也没听男人的声音响起。
说谎的心虚感从心底爬上来,忻棠颤了颤眼睫,硬着头皮补充道:“她失恋了心情不太好,我得多陪陪她……”
边说边抬起眼帘觑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他眉心微蹙,眼底的笑意已经不见踪影,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间,不带什么情绪地问道:“她失恋整整两个月了,心情怎么还不好?”
“失恋很难受的,再加上又是初恋,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大概会持续很久很久吧……”
从前忻棠无法共情佟伊伊,总觉得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好就换一个,这世界上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浪费感情?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体会到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
“你体会过?”
男人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把忻棠散开的思绪骤然间扯了回来。
她慌忙摇头,“没有……”
她连“恋”的机会都没有,又何来“失”?
只是那痛苦的感觉,却相差无几。
*——*
半个小时后,忻棠坐在了佟伊伊公寓的客厅里。
沙发上散着七八条款式不一的裙子,而忻棠口中那个承受着失恋痛苦的佟伊伊正站在客厅中央面前,叉着腰袅袅婷婷地转了一圈,满脸期待地问道:“这身怎么样?”
抱膝窝在沙发角落里发呆的忻棠听到声音,慢半拍地抬起头。
只见佟伊伊穿着一条黑色细吊带超短裙,一双细白长腿光溜溜地露出外面,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你要穿成这样去酒吧?”
“哎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里不是酒吧,是Live House!而且我是去驻唱,不是去买醉的!”
“再说啦,今天可是我的处女秀,当然要穿得性感一点惊艳全场啦!”佟伊伊说着撩了一把肩上浓密蓬松的羊毛卷,冲忻棠抛了个媚眼。
“哦……”忻棠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呐,和刚刚那条白色挂脖抹胸裙比,哪身更好看?”佟伊伊又把话题带回去。
忻棠愣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想起她穿那条裙子的样子。
佟伊伊拎起手边那条刚刚换下来的裙子,提醒道:“就这条,哪个好看?”
忻棠把视线移到那条白裙上,顿了好久,依然一脸茫然。
瞧她这副恍惚的模样,佟伊伊忍不住泄气,“棠棠啊!你能不能振作一点?”
她说着便扔下手里的裙子,一屁股坐到忻棠身旁,捧起她的脸左右摇晃起来。
忻棠被她晃得晕头转向,“唔……你、干什么呀?”
“我把你脑袋里的郁教授都晃掉!”
忻棠:“……”
佟伊伊很快收了手,“好啦,现在他已经被晃走了,别再想他了啊!”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忻棠的泪点,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滑了下来。
佟伊伊和忻棠在一起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副样子的忻棠,她当即睁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心疼,“棠棠,你怎么了?”
忻棠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喉头却像被软木塞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心里堵得难受,眼泪像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以为,减少接触便能消除“喜欢”的错觉。
可几天下来,那错觉竟然越来越强烈。
她总是无时无刻地想起他。
想他的一颦一笑,想他清清淡淡的嗓音,想他对着电脑写论文时专注的神情,还想他垂眼吃饭的斯文模样……
她也不知道不该任由自己这样下去,可真的,控制不住。
所以,她对他的感情,很可能不是错觉,而是……
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忻棠慌了神。
心底那难以克制的情感,像疯长的野草,不过几天就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而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尽快将它们连根拔起?
她含着泪看向佟伊伊求助:“伊伊,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这话问得有点隐晦,佟伊伊却秒懂。
她扬起精心描摹的细眉,将刚刚那条白色挂脖抹胸裙丢进忻棠怀里,“想知道就穿上它跟姐走!”
*——*
深夜的Live HOUSE,沸反盈天。
以往这个时候,忻棠早就睡下了。
可此时此刻,她却挤在人群中,混杂着各种香水和酒精的空气刺激着鼻粘膜,嘈杂的摇滚乐在耳边鼓噪,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场中不停旋转。
佟伊伊说,她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可忻棠却觉得浑身不适。
而这些不适并没有让她停止想念。
她甚至想,如果郁韫林知道她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会有什么反应。
一定会轻皱眉头面露不满吧。
一曲结束,周围的人高举双手扬起脖子欢呼尖叫,只有忻棠一个人低着头无声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但她的情绪很快就被打断了。
“大家好,我是Faye佟伊伊,今天是我首场演出,我要把我的处女秀献给我最最亲爱的姐妹忻棠!祝你早日挣脱暗恋的泥沼,然后向着全新的世界勇往直前!”
舞台上,单单一柱亮白的灯光落在中央,纤瘦的女人穿着一袭黑色吊带短裙,蓬松卷发散在单薄白皙的肩头,脚上踏着一双黑色长筒马丁靴,斜背着一把蓝白相间的贝斯,站在细长的立式话筒前。
那娇中带飒的模样让忻棠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真的是……那个满脑子都是应昊的佟伊伊?
恍惚中,台上的女人张开娇艳的红唇,放声唱起来。
随着歌声响起,灯光骤亮,隐在暗处的乐队骤然现身。
一时间,鼓声伴着乐声有节奏地响起。
全场沸腾。
忻棠沉寂已久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
她听佟伊伊唱过无数次歌。
但大多都是在她情场失意时,在KTV里发泄情绪时唱的。
那些歌带着哭腔和满怀的怅然,充满了愁苦和哀怨,有的甚至称得上鬼哭狼嚎。
可此时的她,站在台上,当着数百听众的面,抱着贝斯边弹边唱。
艳丽浓妆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自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