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色在黯淡的光线里呈现出淡淡的粉色,看起来似乎很柔软。
不,就之前的经验来说,是真的很柔软。
忻棠的目光落在那两片薄薄的唇瓣上,想起曾经在甜品店里那个意外的吻,心跳突然就空了一拍。
就在这时,那两片薄唇冷不丁地张开,暗哑的嗓音紧接着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醒了?”
忻棠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一双狭长的黑眸。
大概刚刚睡醒,那双眸子朦朦胧胧的,仿佛拢在晨雾中的一汪湖水,慵懒中透着几分神秘,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往深处探索。
她就这样怔怔地望进他的眼里,甚至忘了回应他的问题。
郁韫林勾起唇角轻轻一笑,眼底泛开的笑意仿佛透过薄雾洒在湖面的阳光,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问道:“看什么,不认识了?”
那嗓音低醇悦耳,尾音轻轻上扬,带出一种亲昵的揶揄。
忻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久,连忙移开视线,正打算掀开被子起身,又听他问道:“还痒吗?”
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过敏的事。
她静默一瞬,没感觉到任何痒意,随即抬起手臂,见之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全都不见了踪影,顿时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欣喜地笑道:“已经好了,一点儿都不痒了!”
“那……”男人支起手肘,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问道,“要怎么感谢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磁性微哑,透出几分诱惑的意味。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那双形状漂亮的薄唇就在眼前,只要她仰起下巴,便能亲上去。
忻棠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伸手过来,细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一双噙着笑意的黑眸对上她的,低声问道:“看什么呢,嗯?”
一种被看穿的羞窘顷刻间袭上心头,忻棠的耳根唰得一下红了个彻底。
“我、我先回去了……”她倏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身,然后低着头逃也似地跑出了门。
她一口气奔进自己房间,气喘吁吁地靠在门后,胸脯不停起伏。
心口像是揣着好几只小兔子,一刻不停地胡乱蹦跶。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烧得通红的脸,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从心底窜出来。
那念头实在是太震撼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即掏出手机给佟伊伊拨了个电话。
响了六七声之后,那边才接起来。
“喂——”像是刚刚被她吵醒,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起床气,“谁啊?”
忻棠奇怪地看了眼屏幕,的确是佟伊伊的号码
——可为什么是个男人接的?
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像应昊的。
这大清早的,佟伊伊……
跟谁在一起?
忻棠心下一沉,正打算问问对方,就听那边传来佟伊伊的骂声:“夏逸兴你有病啊,干嘛接我电话!”
“我以为是我的……”那浓烈的起床气忽然就变成了低低的委屈。
下一秒,佟伊伊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棠棠?”
忻棠犹豫一瞬,小声问道:“他……是谁啊?”
“就……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佟伊伊的话音还没落,那叫夏逸兴的男人就扯开嗓子忿忿地抗议起来,“我艹,你说谁无关紧要呢!要不是我,你昨天晚上就……”
男人微哑的嗓音很快就被一道关门声挡住,大概进了某个密闭的小房间,佟伊伊传过来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回声,“终于清静了,你可以说了。”
忻棠却有些不放心。
“你昨天晚上又去喝酒了?你当心点,可别遇上什么……”
“安啦!”佟伊伊笑着地打断她的话,“那家伙是我发小,我们穿着尿不湿一起长大的,他脾气是有点爆,但人还是挺好的。”
“哦,那就好……”
距离“520”,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半月了。
要在以前,佟伊伊早就沉不住气主动去找应昊和好了,可这次,她好像彻底死了心。
不仅没去找他,还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
大概怕触景伤情,失恋之后她再也没去过“月光甜铺”。
她还以“要独立”的名义从家里搬了出去,白天在公寓睡大觉,晚上就辗转在各个Live House里喝酒、听歌,看似自由洒脱,但忻棠知道,这只是她发泄内心伤痛的方式罢了。
忻棠并不希望佟伊伊就这样颓废下去,但……
总比在应昊那棵歪脖子树上吊一辈子的好。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呀?”
听佟伊伊问起,忻棠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我好像……嗯、嗯……喜、喜欢上……郁教授了。”
她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讲完整。
以为佟伊伊会和自己一样大为震惊,却没想到她颇为淡定地来了一句,“你才发现啊?”
“诶?”忻棠懵了。
却听佟伊伊说道:“我觉得吧,你从最初找郁教授做‘挡箭牌’的时候应该就喜欢他了。”
“诶?没有啊,那时候我只是……”
“你别急着否认。”佟伊伊打断忻棠的话,“你先想想自己是怎么对其他男人的,又是怎么对郁教授的,就明白我说的对不对了。”
对别的男人,她是有多远就离多远,对郁教授……
想起郁韫林,忻棠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张清俊英气的脸,心尖没来由地一颤。
“你是喜欢而不自知,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抛弃我哥了。
虽说当时郁教授占着见过你大姨不肯跟你‘分手’,可本质上还是你狠不下心,要不然以你拒绝那些追求者冷情冷肺的样子,别说一个郁教授,就是一打郁教授你都能给他分掉!”
佟伊伊说得有理有据,忻棠想反驳,可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说辞来。
沉默半晌,也只是憋出了一声叹息。
佟伊伊笑道:“叹什么气呀?这不是好事吗?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大胆去追呀!说不定他也正好喜欢你呢。”
听到最后一句,忻棠眼睛一亮,可不过数秒,那亮光便像夜空中的烟花,转瞬间消失不见。
她垂下眼帘,丧气地说道:“没有这种可能的。”
佟伊伊不信,“你怎么知道?你用我之前教你的‘剥香蕉’大法试过他了吗?”
“不用试了……”忻棠抿了抿唇,迟疑一瞬,说道,“昨晚我们睡在一起……”
“哇,真的吗?看不出来,你这么勇猛啊!”佟伊伊兴奋地拔高音调,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然后呢?有没有发生什么?”
忻棠摇了摇头,声如蚊吶,“无事发生。”
她还记得昨晚进他房间时,他说“我是正常男人,也会做坏事”,可一晚上过去,想做“坏事”的却是她……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就在忻棠怀疑信号是否中断的时候,佟伊伊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的语气不再轻快,甚至还带着点儿沉重,“棠棠,我猜这郁教授要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就是真的把自己彻底奉献给数学了,趁着没陷下去,我劝你还是及早抽身吧,要不然……”
她的话音顿在这里,久久没有继续。
忻棠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心情陡然沉重起来,她缓步走到落地窗前。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大片的阴云挡住了初升的太阳,大海也不见往日的活力,海浪像是没睡醒般,有气无力地冲刷着空无一人的海滩。
忻棠放眼远眺,目光落在海天尽头那条灰色的连接线上,轻声应了一句:“我知道的。”
*——*
忻棠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男人。
她见过太多被情所困、被爱所伤的女人。
不管是妈妈还是佟伊伊,亦或是因为失恋找她通宵哭诉的同学,还是深夜在甜品店里对着生日蛋糕独自流泪的女生……
她不想承受她们经历的痛苦,所以决定封上心门,做一个“永不入爱河”的独身主义者。
为了避免没完没了地相亲,还找了个同样的独身主义者做“挡箭牌”。
却没想到,她竟然喜欢上了“挡箭牌”!
心里一团乱麻,忻棠呆立在窗前,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只是入戏太深。
“谎言说了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
她和他秀了太多恩爱,在双方长辈面前、在他学生面前……
久而久之,混淆了“虚拟”和现实,产生了“喜欢”的错觉。
那么只要减少接触,便能消除这种错觉。
想通其中关节,忻棠便立刻付诸行动。
当天吃过早饭,她就找了个借口提早结束假期。
郁韫林虽然觉得突然,但也和她一起回了江城。
那之后,忻棠照常给郁韫林做饭。
暑假开始后,郁韫林一天三餐都是在忻棠家吃的。
而现在,为了减少接触,忻棠每餐都早早做好了送去郁韫林家里。
她也不进屋,只是悄无声息地把保温饭盒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就立马离开。
好像自己只是个送外卖的。
郁韫林以为她忙,可几天过去,她依然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