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一会儿,尤枝弯了弯唇笑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她其实也很好。
却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就连客厅的尤父尤母都朝她看了过来。
尤枝看着屏幕上的“程意”二字,不解地点了接听,对方的声音几乎立刻传来:“尤枝,你有没有承礼的消息?”
尤枝手一紧:“怎么?”
“今天原本有一场跨国会议,但助理联系不到他人,就找到了我,结果从昨晚到现在,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尤枝紧皱眉心,昨晚的梦突然就涌现出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艰难起来,好一会儿才问:“苏老师那边呢?”
“苏颂?”程意来不及问尤枝和苏颂的关系,“已经打过电话了,承礼也没回那里。”
尤枝只觉得自己指尖的温度顷刻间抽离,昨天谢承礼的反常再次涌入脑海。
他突然说要自己给他一天的时间,就像当初她离开锦市前,要他陪她补过生日的那天一样;
还有那些剖析自己的坦白,分开时那恨不得将她永远记住的目光,车内弥漫的烟草味,彻夜未眠的疲倦神色……
尤枝紧攥着冰凉的指尖,站起身朝外走:“我现在出去找找看。”
拿了尤父的车钥匙,尤枝疾步朝外走,却在下楼的瞬间脚步一顿,一辆轿车刚好停下。
苏颂眉头紧皱地下车,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袋。
“苏老师。”尤枝看着来人。
苏颂扯了扯唇角:“承礼不在我那边。”
尤枝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他应该会没事的。”苏颂看着眼前女孩眉眼藏匿的焦灼,突然觉得也许她想错了。
谢承礼不是谢寅。
他如果出事,眼前的女孩大概会愧疚一生,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苏颂将档案袋递给尤枝。
尤枝不解地看了眼档案袋,又看向苏颂:“这是?”
“谢承礼的一些事,”苏颂笑了下,“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想通了他父亲十六年才想通的事情。”
得有多爱啊。
后一句话,苏颂没有说。
尤枝接过档案袋,迟疑片刻打开。
里面的文件不多,只有几页纸。
谢承礼的出生。
谢承礼的毕业典礼。
那起车祸的细节。
他养病的那几年。
尤枝安静地看着,越看脸色越发苍白,过了很久,她将文件重新收好,眼睛通红,神情却逐渐坚定:“谢谢您,苏老师,但我要先走了。”
“去哪儿?”
“去找他。”
她想,她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
*
秦市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景区几乎没有什么人。
佛光寺内格外寂静。
西装革履的男人祈拜在佛像前,背影颀长而瘦削,沉默且虔诚。
如精雕细琢的脸颊苍白如纸,双眸紧闭。
寺里的师父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叹了一口气。
谢承礼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祈了多久,他只是忍不住在想,当年尤枝为他祈求平安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时的她有多爱他。
可是,他搞砸了一切。
从小到大,他很少做出错误的决定,可偏偏在他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最珍贵的人上,频频失误,然后万劫不复。
不知多久,寺里的住持走了出来:“谢先生,您的平安绳。”
谢承礼的睫毛动了下,最后在心里许了愿望,睁开双眼,眼珠隐隐透着红。
他站起身,下秒却剧烈踉跄了下,膝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而后又像完全失去知觉一样冰冷,不知道多久才终于缓和了些,接过了平安绳。
断在第五年的平安结,在这一年,以他的名义,为她重新续上了。
谢承礼摩挲着第六个平安结,将它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哑声说:“谢谢。”
从佛光寺出来,天已经黑了,雨已经小了很多,飘着稀疏的雨丝,夜风一吹,果然泛着凉意。
尤枝应该有加衣服。
谢承礼静静地想。
可当走过佛光寺前的拱桥,看见只穿着单薄的雪纺衫、撑着雨伞朝这边跑来的人影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尤枝。
她已经慢了下来,目光紧盯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着。
风声好像小了,谢承礼连雨丝都感觉不到,目之所及只有不远处的她。
直到他走下拱桥,她也走到了他的面前,呼吸急促。
“尤枝……”谢承礼呢喃着唤她,却不敢抬手碰触,唯恐只是一场幻觉。
尤枝死死抿着唇,下秒蓦地将雨伞扔到一旁,走上前,用力地、大大地抱住了他。
谢承礼的身躯一僵,不敢置信地感受着怀中的纤细身影,好一会儿他哑声唤他:“尤枝。”
尤枝的声音闷闷的:“嗯。”
谢承礼的声音很轻,甚至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是谢承礼,”他说,“那个卑鄙不堪的……”
“谢承礼,”尤枝打断了他,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你要分手吗?”她问。
谢承礼的眼神有片刻的慌乱,即便是昨天分开,他也没有提到这两个字。
他想,他总能欺骗自己,在他的记忆里,他们始终都是情侣。
“你只有一次机会,分,还是不分。”尤枝凶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难得强硬地问。
谢承礼的唇动了动,他知道,他应该让她自由地选择,可是他说不出那个字来。
“谢承礼……”
尤枝还要说什么,谢承礼捧着她的双颊,俯身重重吻了下来,唇瓣碰触着,声音也模糊不清。
他仍旧选择了自私的答案:“不分。”
尤枝紧绷的情绪骤然放松下来,揽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谢承礼的唇微顿,下刻越发热烈地回吻着。
橘黄色的路灯下,雨丝淅淅沥沥地飘着,一对男女彼此相拥,仿佛两个灵魂在交缠。
也许几分钟,也许很久很久,二人逐渐分开。
谢承礼紧紧拥抱着尤枝,下颌落在她的肩头,声音嘶哑:“我给过你机会的,尤枝。”
可是她选择回到他身边。
那么以后,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尤枝抱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她愣了愣,再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了他。
不知多久,雨渐渐停了。
尤枝松开谢承礼,拉起他的手腕,果然在那条平安绳上,看到一个崭新的平安结。
“你许了什么愿?”尤枝低声问。
谢承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愿尤枝,一生幸福喜乐。”
“还有呢?”
“愿我能每天看见你。”
“你不是要放开我了,怎么看见我?”
谢承礼这一次没有开口。
他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卑鄙,每天见到她这样简单的愿望,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想看见你。”最终,他这样说。
“如果我今天没有来找你呢,你要去哪儿?”
抱着她的手轻颤了下,谢承礼低声说:“回到海城的三居室,和不在场的你一起度过余生。”
尤枝怔住,抬头看着他,踮起脚尖,拉下他的后颈,轻轻地吻上了他泛红的眼睛。
谢承礼的眼睑颤抖着,许久闭上双眼,弯下腰身,乖乖地让她更轻松地亲到。
他以为今天会像当年的那场毕业典礼一样,等着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可是不一样。
他等到了她。
*
回去的景区广场上,一盏盏路灯泛着晕黄色的光。
地面却积满了漫过脚面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