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枳超自信:【嗯呀!】
还配了个猫猫握拳表情包。
沈彦像是后知后觉:【男的?】
岑枳:【啊?】
沈彦:【新同桌男的啊?】
岑枳:【啊。】
沈彦用不是他平时打字的速度又发:【丑得没人愿意和他同桌,才分配给了你?】
岑枳不加思考:【不丑,好看。】
沈彦:【你分得清?】
戚舟:【她只是分不清表情,不是分不清美丑好吧?】
岑枳再次确定:【好看的,比你好看。】
怕俩人分不清自己说的是谁,岑枳特意:【@神颜,我说的是你哦。】
沈彦:【…………】
阿斯伯格的一个特征:异常诚实。
岑枳也是花了好长的时间训练,才明白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得有些“善意的谎言”——类似于商业互吹。但这个后天习得的技能在他们面前,岑枳从没用过。
所以,岑枳的新同桌,真的,比沈彦还好看。
戚舟猖狂地用手打了整整一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彦:【妈的!等祖国妈妈生日,老子来会会他!】他还不信了!
戚舟:【什么样的人啊枳枳?我都有点好奇了。】
岑枳努力想了下措词:【新同桌在这个学校,就像是你们俩在三中那样的存在。】
群里又安静了一分钟。
戚舟:【……枳枳,你这到底是什么吸渣体质?遇上的竟然都是这种人……】
岑枳:【?】
后半句她理解,前半句……
岑枳:【你们都很好哇。】
戚舟:【本来不想和这个傻逼一起来的,我现在决定,国庆还是跟着一块儿来一趟吧。】
沈彦:【巧了,我一早订好了机票。一张,谢谢。】
戚舟:【呵呵,甩出你的航班信息,我一定避开。】
他俩打字太快,岑枳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干脆慢悠悠切出界面。
按惯例,等他俩掰头完了,她最终看下结果就行。
想着手机摸都摸了,岑枳干脆点开简星疏的头像,小心打字过去:【小叔叔,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对方毫无反应仿佛断网。
岑枳盯着简星疏纯黑色的头像,盯得开始重影,都没等到回复。
倒听见身侧突然响起一声寡淡沙哑的低问:“你每本书,都不写名字?”
岑枳蓦地回神,反应了得有好几秒,慢吞吞地转过脑袋。
是新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也没看她,视线落在她翻开的“△v(A)=△c(A)/△t ”上。
整个人透出一种“妈的,这上面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的恍惚状态。
岑枳懂。
沈彦和戚舟看她用变量代换求极限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但岑枳还是有点儿懵。
名字?什么名字?
岑枳摁灭手机放进课桌肚,小手慢腾腾挪上课桌面,视线从贺知野脸上拧回来,阖上化学书,翻开。
阖上,再翻开。
她化学书里里外外崭新如初,万一掉了,连凭字迹找到正主都是奢望。
明白了。
她新同桌,果然挺关心她的!
贺知野问完,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点莫名其妙的情绪,又在小姑娘一副“这他妈怕不是个傻子吧”“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儿”“等等,他怎么知道我每本书都不写名字?我都得自己确认下”的困惑表情与求证下层层叠加,成了莫名其妙的烦躁。
贺知野稍稍撩起点眼皮子,瞥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微眯了下眼睛。
下一秒,这点烦躁却毫无征兆地,在还没质变成别的什么情绪的临界线前,被人猛踩了一脚刹车。
小姑娘像是终于想通了,拉开文具袋的拉链,摸出一支顶着玉桂狗的水笔,啪嗒一摁,小小的掌心压住书皮,趴上课桌。
她坐姿有些奇怪,字写得也很慢,一笔一划的,发力点还有些笨拙,像个刚学写字的小学生。
字形倒是漂亮,标准的小楷,要不是墨迹没干,说是印刷的都有人信。
于是贺知野就看见她,在书页上耐心细致到近乎虔诚地写下两个字:岑枳。
岑枳写完坐直,很轻地,像松了口气一样鼓了下腮帮子。
接着转过脑袋,看向贺知野。
眉目漆黑的少年,此刻半张脸沐在阳光里。光影错织间,有浮尘肉眼可见,像一张覆了细微噪点的胶卷相片。老师讲课的声音都被摩挲得朦胧起来。
明明是暖色的光线,他五官却显得冷淡又锐利。
岑枳有一瞬间的恍神,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还没和新同桌,做过基本的自我介绍。
不礼貌。
岑枳不清楚南北大佬们的文化水平差异,会不会像南北文化一样巨大。
但她也不能问:这俩字,你都认识吧?
不礼貌,很像挑衅。
她在社交情境训练的时候,着重学过。
于是体贴地按照沈彦和戚舟的平均水平为基准,摁住化学书,慢慢往贺知野面前推过去。
贺知野眉梢轻提了下。
“岑枳,”小姑娘伸出细细白白的指节,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指尖,点在名字下面,随着她念那两个字的时候,慢慢往上一提,又画了个小小的v字,语速很慢,“我叫岑枳。”
岑枳到底是个很守规则的人,自认为上课还是不能光明正大讲话的。
但接下去要说的话,很重要,也有些长。
于是她很自然地,把脑袋和上半身悄悄往贺知野那侧偏过去。
“枳枳。”她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名字里那个枳字,换了个声调,“你要是想叫我小名,一定要叫我枳枳哦。”
少女声调软软的,那点着重的强调里,却仿佛带着点小小的固执。类似于不容抗拒的撒娇。
她靠近过来,贺知野又闻到那种,属于她的混杂着甜奶味儿的清香。
贺知野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
“还是这个字。”女孩子粉润饱满的指尖,又在书封上轻轻平划了一下。
岑枳很认真地,小声告诉他,“但我喜欢别人叫我小名的时候,念第一声。”
第5章
贺知野听她说完,又看她做贼似的偷瞄了眼背对着他们写板书的化学老师。
见老师没发现她的这点小动作,才放心地偏过脸,无声看向他。
贺知野没应声。
小姑娘的耐心也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好。
才等了三秒,她就又用指腹,在那个“枳”字下面很用力地摁了下。
粉润的甲面顶端,弯出一轮白色的小月牙。像极了无声的催促。
贺知野抄在兜里的指节不自觉地蜷了蜷。
好像哪个地方,也被某种小动物柔软的肉垫,不轻不重地摁了下。勾起点儿莫名其妙的,说不清是不是不耐烦的感觉。
贺知野视线压着的落脚点,似乎在她化学书越界的范围。
也不说话,也没多余的动作。
岑枳突然有些紧张。
想起小学时候有次午休,她趴在课桌上睡着,胳膊肘不小心超过那个同桌小男生画的三八线。
她天生对冷热和痛觉感应迟钝,医生说过,不少阿斯都有这种情况。
可那回,她是被胳膊上的刺痛扎醒的。
那个小男生举着削尖的铅笔,明明哈哈大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她不理解:“我就说傻子不怕疼吧!你们还不信!刚刚谁和我赌五包辣条的!”
小小的岑枳低下头,茫然地揩掉了胳膊上泅出的血珠子。
后来,她听见老师批评了那个男生,又给他们调换了座位。她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讨厌她的。
觉得阿斯伯格综合征是精神病,有精神病的就是残疾人,残疾人怎么能和他们这些正常小孩一起上学。
但那个同桌,是老师安排的。新同桌却和舟舟一样,是主动邀请她坐的。
不一样。
可岑枳还是没忍住,紧张得搁在书皮上的手指头都慢慢蜷了起来,捏成拳紧挨到一块儿。
会不会是,她把胳膊和自己的书伸到了新同桌那儿,他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