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手疼还没缓过劲儿,却分到一摞抄写作业的男生,脸比胳膊还沉痛地说,“我们都是高一的吧……”
岑枳:“…………”
等那四个大冤种走了,这一小块儿空地瞬间安静异常。
少年薄唇抿着,眉眼压得很低,无声看着她。
岑枳已经重新背好书包,肩上很空的感觉,让她有种说不上的情绪,也有点压不住似的。
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口。
好像刚刚有外人在,她和贺知野聊起来还挺自然。
这会儿反倒尴尬起来。
空气僵滞了几秒钟,贺知野睫毛压了下,面无表情地抄着兜,从她面前走过去。
地平线捻住最后一抹橙,天都快黑下来。
岑枳突然有点儿着急,本能地伸出手。
身后一道很小的力量,仿佛感觉不到,轻轻拽住他。
校园里的路灯,像游乐场的霓虹,在天空擦黑的那一刻,刹时点燃。
少年一顿。
像是为了适应瞬间布满的亮光,微微眯了下眼。
贺知野站了两三秒,慢腾腾地微侧过身来。
小姑娘嫩生生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他衣角。很小的一块,像生怕拽多了他不高兴一样。
见他回头,她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很努力地对上他视线,小声又快速地说:“我请你吃蛋糕。”
说完,迅速把睫毛颤开,脑袋都跟着低下去。缓缓压着呼吸,肩膀起伏了下。
小姑娘瞳仁里映着的光点,在他眼前晃了晃,贺知野的眼皮,痉挛似的跟着轻跳了下。
小同桌求和的意味非常明显,贺知野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说到底,她就是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上学的小女孩儿。
贺知野,你到底跟人家较什么劲?
至于她为什么来C市,岑枳没解释,高文山也没说。
但总不能是因为简星疏这个“前任”。
至于为什么隔了十万八千里,她和简星疏还会认识……
这谁他妈知道。可能是网恋吧。
谁还没个脑残的阶段了。
更让他不是滋味儿的是,小姑娘刚被人威胁得都吓呆了,都没有半点要哭的迹象。
可上回让她换座儿……
岑枳久久等不来他的回应,悄咪咪抬头去瞄他唇角。
“你还能再拽紧点儿。”贺知野突然面无表情地说。
岑枳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甚至下意识歪了歪脑袋,努力想从不同角度,寻找出贺知野嘴角的细微弧度变化。
可惜徒劳。
看不出他的情绪,那就听他的吧,免得他又不高兴。
岑枳唇抿了下,小心翼翼朝他弯了个笑,模样又乖又软,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轻轻应他:“好。”
小姑娘手上力道努力压紧,把他校服下摆都捏皱了起来。
“……”
贺知野眼梢触电似的抽了下。混杂着不知道是无奈的还是无语的,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轻轻叹了口气。
-
岑枳挑的是西门商业街上一家甜品店。
贺知野看她熟门熟路地带他进去,一看就是来过。
俩人在点餐台前面,岑枳替自己要了一块草莓切片,一杯纯牛奶,转头问贺知野要什么。
贺知野瞥了眼玻璃柜台里各种口味的甜点,声音淡道:“随便。”
岑枳也没纠结,替他做了决定:“那和我一样吧,我尝过了,好吃的。”
贺知野看了她一眼:“嗯。”
岑枳付了钱,上二楼,看见自己上周来的那个靠窗位置还空着,领贺知野坐过去,乖乖等服务生替他们上餐。
甜品店明光烁亮,玻璃幕墙外面,还能看见远处一中的烫金大字。
周四下班高峰的时间点,店里人不多。俩人安静下来,岑枳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紧张。
“你刚刚,怎么会从教室里下来呀?”岑枳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地问对面靠在沙发椅里玩手机的贺知野。
贺知野看了她一眼:“拿作业。”
“……啊。”岑枳点点头,熟练地又问,“你也写作业呀?”
原来她认识的大佬,都是即便一题不会,也要把作业本和试卷填满的大佬。
“……?”贺知野对她这个很有灵性的“也”,轻挑了下眉。
也没细问,只“嗯”了声。
“那你,”岑枳好奇,“怎么不叫他们,帮你一起写了?”
贺知野一手抵着桌沿儿,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声音怠懒又平淡直白地告诉她:“看不上。”
“……?”
“……”
岑枳突然觉得自己进步了,出息了,升华了。心理理论训练在停滞了半年后,居然无师自通了!
都能通过表情和动作,分析出别人的潜台词了!!
贺知野脸上分明写着:他们几个写的作业,我能看上?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同桌这样的自信?是因为长期生病了不吃药吗?
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紧紧抿住唇,生怕心里话一不小心溜达出来。
服务生小哥哥很快把两份一样的餐点端上桌,每人面前一份。
岑枳赶紧握住勺子,挖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
这天暂时没法聊下去了,她怕自己又说错话。
贺知野瞥了眼她握勺子的姿势。
像小朋友刚学吃饭的时候,用整个拳头横捏住勺子柄。
抿了口没加糖的纯牛奶,贺知野指尖抵着那块草莓蛋糕的瓷盘边,往岑枳那儿推了点:“都吃了吧。”
蛋糕切得不大,看小姑娘的样子,来半只都吃得下。
岑枳闻言,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只吃一块,不能过量的。”
她小时候没节制地吃某一样东西吃吐过,后来赵桑晚就给她划了个大概的定量。譬如蛋糕,每次就只吃一小块。
贺知野也没在意,只当是小姑娘完全没必要的“我要减肥”。
岑枳看他又低头去玩手机,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想了想,伸出手,拿住他没用过的勺子,沾了一点点奶油,很小心地,在贺知野嘴唇上碰了下。
冰凉绵软的甜香贴上来。
余光早就扫到她一举一动的贺知野,此刻划手机屏的手指头一顿,眼睫毛动了下,掀起眼皮看她。
“你尝尝。”岑枳把他的勺子放回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要是觉得不好吃,我再帮你吃掉。”
只多吃一块,问题不大。岑枳舔了舔唇,“不要浪费。”
她小时候常这样,让岑景川尝一点儿,等他说“不好吃,还是枳枳帮爸爸吃了吧”的时候,再毫无心理负担地吃掉。
“……?”
贺知野这会儿开始觉得,她是故意点两份一样的。
嘴唇上还带着点奶油的凉意,贺知野舔了舔唇,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倾身坐好了些,拿起勺子,连奶油带蛋糕胚带草莓,挖了一块,送进嘴里。
然后提了提眉梢,懒洋洋地点评道:“还行。”
岑枳微张了张嘴。
因为预期落空而忍不住失望的表情,全都放在了脸上。
贺知野又送了一口进嘴里,一本正经:“挺好。”
岑枳:“……”
等小姑娘蔫耷耷地低头去吃自己那块,贺知野看不出情绪地问她:“干嘛请我吃东西?”
岑枳抿了下空勺子,慢吞吞地抬起头,放空一样顿了好几秒,才说:“谢谢你……刚刚替我解围。”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提俩人先前的,不知道算是吵架还是闹别扭的不愉快,但现在说出来的这个理由,却是真实存在的。
要是没有贺知野出现,她可能这会儿不是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就是在派出所聆听警察叔叔的教诲了。
因为她出手的力道,就跟她对痛觉的感知一样,没轻没重的。也不是没有落了单被人碰瓷,结果伤得对方比自己还严重,闹到叫家长的地步。
贺知野盯着她,默了两三秒,轻嗤似的,很淡地笑了声,慢条斯理重新吃起他那块小蛋糕,没说话。
岑枳迷茫地挠了挠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但既然是笑了,那她干脆顺着杆儿往上爬一下吧。
“同桌。”岑枳趴到桌子上,这么叫他。
“嗯。”贺知野低应了声。
“我觉得,”岑枳开始梳理细节,“其实你这个人哦,有好多优点的。”
贺知野抬眼看她,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