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被从中间分开,挖去果核,一半给了江沁禾,另一半放到了江涟面前。
“外婆, ”
“谁是你外婆。”江涟打断, 有些语气不善地嘲讽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姓裴的外孙。”
江沁禾直到外婆对裴承喻看法,也直到外婆是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的,看准时机,她悄悄地移动手指想把那半苹果挪过来。
“啪!”
手背上挨了一下, 随后就听到江涟严肃地说:“胳膊肘就算了,怎么手指头也往外拐。”
这是在强调裴承喻的外人身份。
江沁禾咳了下, 给裴承喻递了个眼神,让他别在意。
对面那人也眨了眨眼,颇有心领神会的样子。
“江老师。”裴承喻胸有成竹, 再次将苹果递过去,“一会儿氧化了就不好吃了。”
江沁禾眉心突突直跳。
裴承喻喊外婆江老师,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啊。
尤其是在裴承喻天天喊她江老师的情况下。
“牙口不好, 心领了。”江涟把苹果递回去, 随后站起身子回了绣房。
裴承喻看了眼苹果, 又看了眼吃苹果嘎嘣脆的姑娘, 单手撑着下巴问她:“什么意思?”
心领的是苹果,还是他今天来这一趟,默认的态度,是承认了他的身份,还是想着随便打发应付过去。
姑娘嘴巴塞的鼓鼓的,和小仓鼠一样。
“不知道。”江沁禾咽下苹果,猜测着说:“我觉得留你吃顿饭应该没问题。”
“起码,不会在我吃饭的时候,你在外头喝西北风。有师傅一口肉吃,自然也有徒弟一口汤喝。”
“那先谢谢江老师。”裴承喻轻挑眉梢,“我也算是拜入高门,吃喝不愁了。”
江沁禾:“……”
她现在听他喊江老师,真的会浑身发麻啊。
这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
如她所料,外婆果然留裴承喻吃了顿饭。
只是她这个师傅吃上了肉,裴承喻这个徒弟却没能喝上汤,汪阿姨今晚没做汤,只做了两个素菜,还有一条红烧鲤鱼。
江沁禾不爱挑刺,就先从鱼尾巴上挑肉吃,一次挑一小块,害怕喉咙卡刺,还要仔细些慢慢抿着吃鱼肉。
盘中的鱼肉吃的差不多时,江沁禾面前突然多了一个小盘,小盘上放着一块沾着酱汁的鱼肉,鱼肉松松软软,一点儿刺都没有。
“我视力不错,鱼刺应该挑光了。”裴承喻有些得意地看着她,江沁禾总觉得他身后像是有尾巴在摇,就和巧克力一样。
“这儿。”
盘子上多了一双公筷,公筷指着鱼肉的一块地方。江涟抬了抬眼皮,风轻云淡地点明:“这儿还有一根没挑干净的。”
裴承喻挑走,眼睛眨都不眨地说:“这下没了。”
生怕裴承喻刚才吊儿郎当的那句话惹外婆不快,江沁禾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乖乖地继续吃饭。
等到下一盘挑干净的鱼块送到面前,她又不由得绷紧了身子,飞快地把鱼块夹到碗里,生怕两人又在找鱼刺。
“慢点吃,小心有刺。”江涟淡声提醒道。
“没事,你尽管吃。”裴承喻眯着眼睛对她笑:“我这次检查过了,一定没刺。”
一场刀光剑影的晚饭总算结束,那一份红烧鲤鱼恐怕是大半部分都到了她肚子里,江沁禾没忍住,悄悄打了个饱嗝。
太撑了。
裴承喻像是故意较劲一样,如果不是外婆拦着,今晚这一整盘鲤鱼恐怕都要送到她肚子里。
于是江沁禾出去散步消食,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裴承喻又坐在石凳上。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头,晕出浅浅月光。
夜风吹拂,带起树叶的沙沙声。
裴承喻打了个哈欠,“回来了?”
“嗯。”江沁禾看他眼眶微红,手背上也多了几个蚊虫叮咬出的小包,“你在这儿等了很久吗?”
“没。”
裴承喻拍了拍胳膊,姿态恣意。
“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哦。”江沁禾看他胳膊上的红印,“那你还不回去吗?你的胳膊好像很红。”
“回去。”裴承喻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语气寡然:“回哪?”
“明水湾还是锦绣园。”
江沁禾走到门前,推开大门:“回院里。”
这会儿回明水湾,回去也太晚了,更何况是回锦绣园,回去估计就凌晨了。
裴承喻:“哦。”
起身揣兜,裴承喻紧跟着江沁禾回了小院。
汪阿姨已经收拾好了客房,见江沁禾回来,立刻笑着走过来:“给你换了新被子,晒了很久,房间里还特意摆了束百合。”
“谢谢汪阿姨。”
江沁禾突然又想起裴承喻,又问:“汪阿姨,那他呢?”
汪阿姨看向江沁禾指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立刻移开目光,凑近了才小声说道:“你隔壁那间厢房,江主任安排的。”
怕她忧心,汪阿姨又补了句:“我肯定不会苛待你老公的,被子床单也都换了新的,你放心就好。”
说到这儿,江沁禾心下也明白了,外婆这是在给裴承喻下马威。
富家公子哥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哪里睡过小厢房,更何况,那间厢房还是江沁禾这间房子之前带的小库房,以前还是她用来染丝的。
后来有了工作室,就重新补了堵薄墙,分成了一个小厢房。至于染丝,外婆不怎么染,就直接在院子里搭了个极小的染池,这间厢房也自然而然的空下来了。
小厢房面积狭小,最多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放不下。
汪阿姨这算是尽力了,外婆想让裴承喻吃点苦头,汪阿姨也不能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汪阿姨您费心了。”江沁禾点头道谢。
汪阿姨:“小事,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啊,你也早点休息。”
江沁禾:“好。”
裴承喻跟在江沁禾后面,看着江沁禾抬脚进门,顺着就跟在后面,谁料前面那人转身就把门关到只剩下一条小缝。
“做什么?”
江沁禾下巴朝着旁边送了下,有些歉意地说:“旁边,隔壁那间房才是你今晚的归宿。”
“行。”
裴承喻应下,反正他也知道肯定没好果子吃,和江沁禾说了声晚安后就迈着步子去了隔壁。
看到房间一览无余的全貌时,裴承喻才明白了刚才江沁禾脸上的那抹愧疚和歉意从何而来,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裴承喻原地嗤笑一声,在外面的洗漱间洗漱过后,屈着身子躺上房间里这张唯一的小床。
这间厢房和江沁禾那边只有一堵薄墙,躺在床上,裴承喻能清楚地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江沁禾在看电视。
人声嘈杂,还时不时伴着富有节奏感的bgm。
掌声停止,听到好像是主持人在走流程,然后又是一阵掌声和有点偏浪漫的背景音乐。
“让我们有请第一位男嘉宾,大家掌声!”
裴承喻:……
他看了眼面前光秃秃的墙,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小床上,耳边不断地传来第一位男嘉宾自我介绍的声音。
江沁禾在看相亲节目。
他一个人躺在这张小床上,孤枕难眠,而江沁禾,她居然在看野男人的自我介绍?
裴承喻捞过床头小柜上的手机,打开和置顶的聊天页面,毫不犹豫地拨了一个视频通话。
对面瞬间响起声音。
江沁禾无聊,想着还不困就打开电视随便看了个节目,这才刚看到选择心动嘉宾这一环节,手机就突然亮了起来。
“怎么了?”
江沁禾接通视频通话,屏幕那边立刻出现裴承喻略带幽怨的脸。
“还不睡觉吗?”
“不睡,我还不困。”
江沁禾也问他,“你也不困吗?”
她记得那会儿裴承喻还在院外打哈欠来着,应该是困了。
现在还不睡,不会是因为床太小吧。
那张床还是她上高中时候睡的,全长一共才一米八,宽度也才一米五左右。
“那个,”江沁禾关掉电视,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晚,她低声问道:“你的腿可以伸直的对吧?”
对面一声冷笑。
“江老师。”裴承喻沉着声音,问她:“你知道虾仁吗?”
江沁禾:“知道。”
裴承喻弯着手背,做出一个弓着的样子,语调松散,像是在开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