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欺负人吗”,曹骏把身旁的沙发捶地砰砰响,“你说现在怎么办,维修方案本来就够愁人的了,现在倒好,图纸也不见了,293是军船,那几张图纸全部属于绝密,你让我去哪儿弄,谁知道程珣那小子竟然这么阴。”
半晌没听到曹骏的回话,何进又说:“其实也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用……向晚还在厂里,我们稍微用点手段,不怕程珣不拿出来,配件库不是有笔烂账吧,不行推到向晚身上。”
曹骏听后静静的看了会儿何进,看的后者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以为我愿意那么做吗,不是,不是没办法吗?”
曹骏呵了一声,低低头说:“我不为难女人。”
何进暗暗骂了一声c你妈的,心道难道我愿意为难女人吗,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因为一己私利赶走了程珣,现在装起好人来了,你他妈要是好人,这个世界就没坏人了。
“你确定那几张图纸是程珣拿走了?”
何进叹口气,“293的所有图纸都是程珣经手的,一直放在科里的保险箱内,四道密码也全是程珣设的,科里除了他没人愿意干这活,这小子特别刁钻用的是什么变换加密,我们让张小涛把他请过来才打开的。”
曹骏皱了皱眉,说:“我去找程珣……如果我把图纸给你们带回来,293还是没法按时完工的话,你们自己看着办。”
曹骏的效率很快,当天晚上就到了程珣的楼下,让门卫把他叫下来。
但程珣很给面子的没有听他的。
第六十三章
向晚正站在阳台的花架前给花松土, 听到门卫说有个姓曹的找程珣,第一反应就是曹骏,她们这幢楼的斜对面就是大门口, 向晚直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 赫然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大门抽烟,看身型很像曹骏。
向晚把程珣喊过来, 问:“曹骏找你做什么?”
“可能有事吧。”
“那你怎么不下去。”
“我又不是厂里的职工凭什么他让我下去我就得下去。”
向晚站到程珣对面,“是不是跟李乘风有关,你是不是打他了,我跟你说程珣, 那就是个流氓无赖,你离他远点。”
“想什么呢”,程珣拿下向晚手里的花铲扔到一边,“我连李乘风的影子都摸不到, 怎么打他。”, 他拥住向晚的肩,偏过头在她嘴唇上碾了两下, 觉得还不够, 就伸手拉灭了阳台上的灯,向晚拼命用手推他,“人家会看见。”
“你没看我拉灯了吗。”
曹骏抽完烟,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转过身随便往上瞟了一眼, 他本意是想看看程珣在干什么, 结果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程珣家没有开灯, 从曹骏的位置只能看到隐于玻璃窗后的两个人影轮廓,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仔细看的话,大体能够猜的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人家夫妻间的私事,他是不该看的,但此时此刻曹骏却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任由自己的目光流连在那里,直到一股刺穿心底的疼痛袭上来他才猝然回身。
守门的大爷这时走了出来,见他还在那里,便问:“要不,我再替你去叫一下小程。”
“不”,曹骏用力清了清嗓子,“不必了。”
大爷关切的说:“不舒服吗,是不是站太久了,看你脸色很不好。”,曹骏勉强朝他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一直走了很久,曹骏积压在心底的烦闷还是没有驱散掉,他走到一棵樟树前,对着无辜的树干砰砰捶了好几拳,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荒唐。
早上到了仓库,向晚把前阵子借姜慧茹的钱还给了她,还递给她一只纸花袋子,姜慧茹问向晚里面是什么,向晚让她自己拆。
姜慧茹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抖,顿时惊了,那是一件滑溜溜的吊带睡裙,粉色,带着蕾丝边,v领开的特别低。
“你买的吗,小向?”
向晚说:“我哥哥和程珣进的货,给我留了一件,我不穿。”
姜慧茹啧啧两声,“到底是你哥的眼光,还是程珣的?”
“当然是我哥,我们家程珣多正经。”
“你哥可真骚”
姜慧茹捏着那两根细带子在身上正比划着,突然有人敲了敲门,向晚偏头一看,马上转过来小声对姜慧茹说:“老大来了。”
姜慧茹抓起裙子塞到袋子里,又捞起椅背上的工装披上,离开办公桌迎向曹骏,“有事吗,领导”,她还不忘朝向晚眨眼,示意她赶紧把工装穿上。
曹骏假装没看到她们的这些操作,淡淡的说:“找向晚有点事”,说完瞥了一眼姜慧茹,姜慧茹很快的反应过来,这是让她走的意思。
向晚直觉曹骏找自己肯定跟程珣有关,果然,当这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时,曹骏开口道:“向晚,你能不能说服程珣来见我一下。”,向晚问他什么事,曹骏说是关于293的。
“程珣已经不在厂里了,我不明白你老找他做什么,还有何进,也是你让他去的吧?”
曹骏看了几眼旁边的椅子,奈何向晚太没眼色了,他只好自己扯过来,“程珣拿走了293的几张图纸,等级属于绝密,向晚你不是第一天进厂,应当知道这是犯法的。”
“你们合伙算计程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也是犯法的,曹骏,不能因为你是老大你就双重标准。”
或许曹骏也没想到向晚会直呼他的名字,他突地一下看向向晚的眼睛,然后低头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有人算计程珣?”
有人?把自己摘的可真干净。
向晚说:“那你又怎么知道图纸是程珣拿的,你看到了还是有人看到了,你把他叫过来我们当面对峙。”
曹骏的印象里向晚一直是个文文静静的秀气姑娘,为人处事总是那么腼腆,直到那一次她因为程珣去找自己,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姑娘心机算计的一面,食堂里她为了几句闲话就敢用热水泼人家,又让他看到了向晚烈性的一面。
这简直颠覆了曹骏以前的看法,她哪里文静了,简直半点都不。
沉默了一会儿,曹骏再次面不改色的开口,“向晚,你信不信,程珣要是不交出图纸,我完全有可能把他送进去。”,曹骏以为向晚听到这话一定会怕,怕了她就会去努力说服程珣,像大部分做丈夫的一样,程珣也应该抗拒不了妻子的枕头风吧。
向晚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有证据,就不会跑来跟我说这些了。”
曹骏愣了愣,过了很长时间又开口道:“向晚,相信你对厂里也是有感情的,293是军船,关系重大,如果不能顺利出坞,不光是对咱们厂,对国家也是一种损失
向晚思索了一阵,“我可以去问问程珣,可是,你……”,向晚本来想说:“你能不能不要为难他。”,但她转念一想,曹骏绝对不会把丢失图纸的事情闹大,因为上面要是知道了,肯定第一时间追究他的责任,他不会这么蠢。
“向晚,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跟我提,并不是拿这件事作为交换,而是……”,曹骏听到自己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向晚认为曹骏这是在蛊惑她,坚决的说:“我没有条件,只希望你以后不再为难我跟程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拥有那么好的家世,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只希望平平凡凡的过日子,如果,我得罪你了,你想让我离开厂里,希望你,您能直接跟我说,辞退我也行,不要像对付程珣一样……”
曹骏看着向晚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剖白自己的内心,但又一想,全无必要,何必让自己难堪呢,他玩笑着说:“向晚,我真的有那么坏吗?”
第六十四章
程珣又跟张春来去了一趟上海, 这次的时间有点长,五天后才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向晚听到开门声, 嗖的一下爬起来,跳下床就朝客厅跑,程珣有些疲惫的倚在门上朝她张开双臂, 向晚跳到他身上,双手拢着程珣的脖子说:“是不是上海滩哪个姑娘的裙角把你绊住了?”
沙哑疲惫的笑声从程珣的嗓子里流出来,他猛地转过身,把怀里的女人抵在墙上, 蹭着她的额头说:“能绊住我的只有你的裙子。”,向晚笑着不说话,程珣空出一只手揉了一把她的pg,说:“你数数, 我都做了多少次你的裙下之臣了?”
向晚还是笑。
程珣用泛出青茬的下巴摩挲她的脸, “是不是数都数不清。”
向晚说:“程珣你真不要脸。”
她骂人的词汇实在是有限,说来说去就这一句, 程珣贴着向晚的耳朵告诉她下次应当怎么骂, 向晚听完一下红了脸。
“是张春来把你带坏了,还是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珣放下向晚,说:“是不是好东西用过才知道,你都用了那么多次了,还不了解吗?”, 眼看着向晚又要打他, 程珣忙说:“我好好刷牙行不行, 三遍?五遍?再用盐水洗一洗。”
向晚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 转过身不理他,程珣呵呵笑着朝卫生间走。
一通折腾后就到了凌晨三点,两个人早饭也没吃,睡到九点钟起床。
程珣白衬衣一穿,又恢复成了平常温润如玉的样子,再回想起昨夜里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向晚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程珣像是伪装的一样,见向晚的目光老往自己身上瞟,程珣说:“老婆,我是变好看了,还是又长高了?”
向晚摇摇头,忽然想起了曹骏找自己的事,“程珣,你是不是拿293的图纸了?”
程珣切菜的手一顿,“没有。”
向晚走到他身边,“听我一句话,你要是真拿了就还回去,293是293,曹骏是曹骏,你不要为了报复曹骏就拿厂里的船做筹码,你也在厂里待过,知道军船不能按时出厂的后果。”
程珣回过身,“谁跟你说我要报复曹骏了,他自己,还是你凭空想出来的?”,向晚潜意识里觉得程珣要是真拿了那几份绝密图纸的话,目的只有一个,但此刻被程珣当面问出来,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时,程珣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放心吧,我从来没想过要报复曹骏。”
向晚惊诧的抬起头,为什么说他不报复曹骏,她就能放心,这是什么破逻辑,“我担心的是你还有厂里的船,不是曹骏,他死不死都跟我没关系。”
其实程珣的话也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懒得争辩,他朝向晚勾勾手指,“你过来……过来呀。”,向晚靠过去后,程珣啾啾两下啄了啄她的嘴唇,“小姑娘家家的,以后别这么较真。”
左秋明的聘用书下来了,马上就要离开工厂,晚上,向晚和程珣请他吃饭,顺便叫上了姜慧茹和张春来,五个人坐在华侨饭店大厅的圆桌旁,酒过三巡,都放开了。
姜慧茹说:“左老师你离开工厂是不是也因为曹骏那个小心眼?”
左秋明摆摆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觉得厂里不太适合我,那时候王成钧找我,我一是顾念跟他的同学情分,二是想换个环境,现在,他调走了,我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打算了……其实曹骏这个人”,左秋明抿了口酒,“怎么说呢,挺复杂的,但他绝对不是草包,工厂交到他手里或许也算不上坏,一个过于好说话过于仁慈的领导,未必对工厂的发展有利。”
向晚左看看又看看,努力壮了壮胆子,把目光放在左秋明脸上,说:“左老师,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言?”
“就是,咳咳,那个,说你女朋友的传言。”
左秋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从来没有交往过什么女朋友。”
向晚一惊,“那当年的那个女孩子,是,是谁?”
左秋明苦笑,“也不知道是我欠了她,还是她欠了我,那天晚上,我本意是把她叫出来打算她说清楚一些事情的,我对她没那种想法,自然应该跟人家讲清楚,但是……”
很久之后,向晚才说:“左老师,这不怨你,往后你不要再这么苦着自己了。”
张春来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左哥,不怨你的事你拧巴个什么劲,你们读书人是不是都这样,啧,啧啧,什么事都要纠结,活的多累,像我们大老粗,不是老子的错,老子一概不认,天南海北任我逍遥。”
你逍遥个棒槌,向晚气的狠狠剜了张春来一眼。
左秋明摇摇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一辈子都得背着这笔债活着,“不说这个了,小程你不打算找工作了吗?”,程珣说他暂时没这个打算。
一说到程珣,张春来立马来了劲头,“我妹夫是真牛逼,前几天我俩去大新百货进货碰到几个洋鬼子,我妹夫跟人几里哇啦一通说”,他一拍手,“绝了,谈妥了好几个单子。”
程珣笑着拍一把张春来,“你就吹吧”,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投过来,程珣解释道:“碰到几个外商,他们对咱们国家的棉布和丝绸感兴趣,但又看不中从海关过去的产品,我跟他们说,可以送几件样品给他们看,如果觉得可以,我们负责供货。”
向晚问他打算从那里拿样品,程珣说从杭州或者苏州两个地方的大纺织厂拿,左秋明也赞成,说棉布他不了解,但苏杭两个地方的丝绸绝对是上品。
程珣点头,“上海外商很多,他们很喜欢咱们国家的棉花大米罐头这样的传统产品,但又不喜欢商检局经手的产品的质量,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单独跟他们做生意,我们提供货源,他们自己过海关。”
姜慧茹说:“这不属于倒买倒卖吗,犯法的吧。”
张春来瞟她一眼,“说什么呢,妹儿,没那么严重,任何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什么都不用怕,放开胆子闯就完了,人活着就是要厚颜无耻的挣钱。”
姜慧茹对他那声“妹儿”很反感,给了他个白眼后闭着嘴巴不再出声。
结束后,几个人走出饭店,除去左秋明和张春来外,其他都是步行过来的,张春来说要送他们,向晚跟程珣不让他送,说饭后走走更利于健康,于是张春来又去看姜慧茹,后者唯恐他再喊出那声跟喊巷子里的暗门子似的称呼,忙说:“麻烦你送我,我太远。”
张春来拍一把面包车,“我的荣幸。”
车子在昏黄的灯影中行驶,姜慧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发呆,刚才她本想去拉后面的车门,但张春来眼疾手快的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也没好意思拒绝,此刻,车厢里的味道让她有点紧张,也不是别的什么味道,而是旁边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粗狂,跟野地里的某种动物一样。
其实张春来也没好多少,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份让人滞闷的尴尬感,可刚说了一个字,姜慧茹就让他闭嘴。
张春来一脸懵,但很快,他那股不管不顾的厚脸皮劲儿又上来了,“您脾气可真大,话都不让人说,这么讨厌我何必坐我的车。”
“我没讨厌你。”
“是吗?”,张春来偏过头看姜慧茹,挑眉说:“真的?”,姜慧茹气的不理他,张春来呵呵笑了两声,声音带着种粗砺的沙哑感,听的姜慧茹莫名脸上发烫,这时张春来又喊了一声妹儿,姜慧茹马上让他停车。
“别别别“,张春来一个劲的道歉,“逗你呢,也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如果是,那两个字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我嘴里。”
姜慧茹说:“你别当着我的面喊就行,其他人,你随便。”
“我可没有乱喊别人妹妹的习惯,个别人除外。”
姜慧茹哼了一声,“你前妻是不是因为这个跟你离的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