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了地方,余漾还没醒。
傅居年停靠在路边,熄了火后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安静地等着。
突然,他听到一声呓语。
傅居年回头,看到余漾浅浅皱着眉,眼角好像还有泪光。
他惊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推开车门下去,到了后座,离得近些,才听到她说什么了。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我总是被丢下……”
她翻来覆去重复这几句,越来越难过,直到最后变成无声的啜泣。
傅居年听到她说的话,突然多了几分好奇,他发现自己对于余漾这个人,根本了解不多。
是什么人把她丢下了,才让她这么伤心?
他正要叫醒她时,余漾自己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四下的场景,渐渐回过神来,回神后一怔,她有些诧异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哭了。
撞上傅居年的眼睛,余漾眨了下眼,自己解释道:“我做噩梦了。”
傅居年深深地看着她:“什么噩梦。”
余漾坐起身,外套滑到腿上,她对着傅居年撇撇嘴,控诉道:“梦到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高速上,让我走回家。”
知道她说的并不是真话,而是在这翻旧账埋怨他,傅居年心生笑意,也没揪着噩梦的内容不放,反问道:“这就哭了?”
余漾垂眸,竟没反驳,“嗯”了一声。
车内瞬间像是坠入安静的深海中。
傅居年看到她突然低落的表情,笑意渐渐隐去。
莫名感觉胸口发闷,车内的氧气似乎不够用。
他从车里撤出来,手搭在车门上,将整个车门口笼罩。
外面的空气清新充沛,但不适感并没有很好缓解。
“在梦里,你怎么说的?”他低着头看着车里的人,未经多少思索地问了一句。
余漾怔了怔,从包里拿出一颗糖放嘴里,腮帮子鼓起来,抬起头含含糊糊地跟他说:“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求你别丢下我,说尽好话呗!”
她双眸亮如珠,撒起谎来眼都不眨的。
她刚刚明明说的是“别再来找我了”。
莫名地,胸口那种下坠感越来越强烈。
“你家到了,下车吧。”傅居年让开身子。
余漾嘴里含糖,又睡了一觉,酒醒得差不多了,她将傅居年的外套放到座位上,从车里走出来。
傅居年以为她要进去的时候,余漾突然回身,问他:“你想好答案没,答不答应做我男朋友?”
傅居年没想到她耍了个回马枪,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喜欢。”
余漾低下头:“你很讨厌我吗?”
她突然以退为进,让傅居年噎了一下,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喉结滚动,伤人话说不出来,他侧开头,有些烦躁地看向别处,随手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低头咬住烟嘴,点上火。
余漾看他的动作,眼中微微惊讶。
她讨厌抽烟。
傅居年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见她脸色,一点也不意外,笑了一声,只道:“我比你大十岁,在我眼里你还是小朋友,我们认识时间太短,你并不了解我,也并不喜欢我,只要接触多了,你会发现你所不能接受的地方越来越多。就像现在,你不喜欢我抽烟。”
“我们不合适。”
简单一段话,冷静淡漠,摆出现实讲道理,比任何拒绝都有力。
余漾看着他,在他一字一顿的拒绝下,眼神中的叛逆却越来越强烈。
有一瞬间,谁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刻,余漾突然走回去,一把拉住他领带,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唇是柔软的,带了点冷意,触之即离。
余漾松开他,笑得恣意,像绽放的玫瑰:“看,我不讨厌。”
说完,她转身跑开。
夏风席卷树叶沙沙作响,清凉地吹散夜里的沉闷燥热,天空像洗过一样,几颗不会被城市的光所掩盖的星星,一闪一闪地跳跃着。
很久之后,车前的傅居年才有动作,他抬起手,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烟,却不小心呛到肺,夹着烟转身扶着车门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声一下顶着一下,肺部的疼痛让他清醒,越清醒,脑海中不停重复的画面就越清晰。
烟草的味道都掩盖不住的那个吻。
好像是草莓味的。
甜到心肺。
将烟掐了,傅居年打开车门坐进去。
当他打算开车迅速离开时,才发现,自己进的,是副驾驶。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多留评呀,写起来有动力~
——
第九章 失眠
余漾靠在门上,也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此招虽险,不成功便成仁,她也没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
指尖轻轻碰着唇瓣,还能感觉到余留的体温。
傅居年人看着冷,身体却比她想象中更炽热。
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从未有过。
她从五岁起就接触射击,从小到大只对一件事情情有独钟,就是射击运动,为了兼顾比赛和学业,余漾几乎不眠不休地训练学习、学习训练,至于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她一无所知。
不过,她现在感兴趣的也不单单是谈恋爱的滋味,对未知的好奇,新鲜感的冒头,还有属于傅居年身上那种独特的吸引力。
或许也不是他独有的,荷尔蒙这种东西,奇妙的氛围下催生的助推剂,总是能让人暂时忘却理智和烦恼。
他让她觉得很有挑战性,因为他可以抑制自身的欲.望。
她对他穷追不舍,因为她想看到他的欲.望决堤,难以自控的样子。
这比那个赌约本身更有意思。
余漾抿了抿唇,喜滋滋地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爷爷正在客厅甩着棒球棍,用着打太极的速度,动作未停,问道:“在门口磨蹭那么半天,干什么坏事呢?”
余漾换了鞋,倒在沙发上,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吻:“爷爷,傅叔叔真是个好人。”
“嗯?”余爱民停下动作,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喜欢那小子呢……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余漾暗戳戳地笑,一本正经道:“我给他送表,他还请我吃饭,送我回家,还说我们两家交情深,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他会照顾我。”
余爱民杵着棒球棍,一脸出乎意料:“他真这么说的?”
“对呀。”
“那我就放心了。”
余爱民小声嘀咕了一句,余漾没听清,坐起身子问他:“爷爷,你刚说什么?”
余爱民摆摆手:“没什么,总之小傅这个人,很不错,事业有为的精英,你没事与他多走动走动,受益匪浅,以后接手个公司什么的,也不会手忙脚乱。”
话刚说完,余漾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
管家陈叔在家,刘婆请假去医院照顾儿媳妇了,这个时间会来别墅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果然,就看到余承志从玄关处走进来。
余漾瞬间收起笑,躺到沙发上当做没看见人,余爱民对这个儿子也非常不满,本来要问他回来做什么,却看到他脸上有划伤,已经结痂了,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脸上怎么弄的?又出去鬼混了?”
余承志四十好几的人了,一进门被父亲这么说,脸上也不好看,带着几分火气回道:“去问余漾!”
余爱民一怔,不知道这还关孙女啥事,扭头去看余漾,余漾没有反应,老神神在在地躺在那里。
余承志走过来,看到余漾爱答不理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出来,开口就是说教:“Mr那种地方,也是你能随便去的吗?一个女孩子在那,受到欺负怎么办?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被退学的——”
说别的事,余漾都能当做耳旁风,一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余漾脸色彻底变了,她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我怎么被退学的?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父女两个剑拔弩张,余爱民心疼孙女,不想让孙女生气,挥手去赶余承志:“行了,你快走吧,反正你在外面也有地去,以后有事没事别老往这边跑,我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余承志铁青着脸,总不能对父亲发火,他瞥了一眼余漾,压下火气,道:“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高考成绩不好也没关系,我会送你出国留学,国外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等着就行。”
话一说完,爷孙两个都很震惊。
余漾瞪大了眼睛看着余承志,愈发感觉到他不可理喻:“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得感谢你?你是谁啊,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是你爸!这还不够吗?”
余漾气笑了:“你也好意思自称是我爸?来个死人都比你会当爸,起码他不会对我指手画脚!”
“你!”余承志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差点没背过气去。
余爱民见父女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叹了口气:“你就还像以前一样,当个甩手掌柜不就好了吗?”
余承志见父亲也这样,生气又无奈:“爸,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管她!”
说完又看向余漾,似是想到什么,指着她道:“是不是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她回来这一年,你是越来越不服管了,要是不想在家里待,你就——”
老爷子一听他说这话,没等他说完,拿着棒球棍就要打他,嘴上骂着:“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不顾家天天去外面花天酒地,对漾漾不管不问,我问你,她被黑心保姆苛待时你在哪?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时你在哪?她生病受伤住院时你又在哪?”
“你在外怎么玩我不管,你倒是把屁股擦干净!让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去学校骚扰漾漾,害得她在学校被人传出难听的谣言,同学孤立她,霸凌她,那时候你去哪了?”
“你已经害她失去了梦想,还有什么脸在这摆你当爹的架子!”老爷子提到这件事就痛心,他也没力气打儿子了,抚着胸口,缓慢挥手,“快走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余漾一看爷爷脸色不对,顾不得余承志,赶紧把爷爷扶到沙发上。
管家拿了药过来,看到余承志脸色不好地站在那里,想要上前又怕惹得老爷子更生气,只好走过去小声劝他:“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让老爷子休息休息。”
余承志被余爱民一通话说得没理,知道自己在这只会更惹人厌,最后看了老父亲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