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冰凉的泪,沿着眼尾滑落,滚入鬓发间,不见了踪影。
宋荔晚听到有人轻笑一声,声音清冷低沉,如同大提琴弦鸣共振般优雅清越,却又熟悉至极:“梦到什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她都哭了,他居然还在笑!
她在睡梦中,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到底是谁在说话,只是觉得一腔愤怒,恨不得咬那人一口。
可那人凝视着她,而后如同面对最珍爱的宝物一般,轻而温柔地,将她眼尾摇摇欲坠的泪水擦去……
宋荔晚猛地睁开眼睛,房间中没有开灯,一片纯然的黑暗间,只有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微弱如萤火般的亮光。
她虚弱地伸出手来,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万籁俱寂,哪怕是号称东方不夜港的新港,也陷入一片漫无边际的安静之中。
宋荔晚将床头灯打开,视线扫过房间,果然在一角,看到了熟悉的杯具——
靳长殊这个人极其龟毛,喝不同的茶必备不同的茶具,放在家中最喜欢的几套,从来只有他一人使用。宋荔晚以指背轻试,杯中残茶触手尚有余温。
梦里听到的,果然是靳长殊的声音。
而且……他应当是一直守在这里,刚刚离去不久。
宋荔晚赤足下床,随手披了件外套在身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繁复华丽的花纹自边角一路勾勒翻涌至中心,簇拥出大团芍药牡丹,踩上去时,悄然无声。
隔壁书房中,门没有关严,透出一线光亮,宋荔晚悄悄站在门前,往里望去。
屋内,靳长殊坐在桌前,以手支额,垂眸像是正在思考什么。
这个时间,他开的是越洋会议,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他耳中戴着蓝牙耳机,面容冷峻肃穆,屏幕上照耀出冰冷的光芒,落在他脸上,显出如同刀锋般锐利冷酷的线条,他的身后,是浓稠似墨的夜,城市静静伏在那里,仿佛一只忠诚的兽,正等待着他的垂青。
许久,靳长殊终于发话:“……如果阮烈不同意,就去联系阮燃、阮沸,阮家人多,总有一个会同意。”
他说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优雅矜贵,如同百年世家传承至此,精心熏陶教养出来的名门公子,可他说的内容,却如狼般穷凶极恶:“阮老爷子生了这么多儿子,就算死上一两个,想必,他也不会心疼。”
视频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明明语调中带着笑意,却令人背后生寒:“想要阮家人的命,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只要等下去,着急的,一定是他们。”
他将一手坐山观虎斗玩得娴熟至极,而人命在他口中,也成了微不足道的筹码,在棋盘上,只配当做他的棋子,任由他摆布拨动,为他达到设定好的结局。
无论对他了解多深,在看到他这样的一面时,宋荔晚仍会下意识地心头一紧。
她刚要像来时一样悄悄离开,可房间内,靳长殊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宋荔晚躲避不及,硬生生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看到是她,他唇角忽然翘起,随手摘下蓝牙耳机丢在桌上,冷白指节屈起,轻敲桌面:“过来。”
宋荔晚不想过去,敷衍道:“你在工作,我不打扰了。”
“什么工作,能比你重要?”他将笔记本合拢,第二次对她说,“荔晚,过来。”
在他身边,从没有事不过三一说,一般第二次,已经是他耐性的极限。
龟毛、独丨裁、小肚鸡肠。
宋荔晚在心里悄悄骂他,到底慢慢走到他的身旁。
他坐在那里,明明是她低头看他,可他神情从容睥睨,却又如居高临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扯,她便似一片轻盈花瓣,离了花枝,落入他的怀中,坐在了他的膝上。
“醒了怎么不进来,要在外面站着?”
他语气平淡,像是闲话罢了,可宋荔晚右眼眼皮猛地一跳,像是一把小锤,不必用力,轻敲下来,便足够人记忆深刻。
“有点饿了。”宋荔晚说第一句话时觉得嗓子有点哑,她稍稍顿了顿,待唾液滋润了喉管,这才慢慢地说,“看你在工作,就没打算进来。”
“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宋荔晚装作不高兴地撅起嘴来,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不乖了?”
“是吗?”
他轻笑一声,指尖拨弄着她蕾丝胸衣前垂下的丝带,黑色的绸缎划过冰冷苍白的指尖,如同雪原中一簇玄色的火焰,灼烧得她几乎有些坐立不安。
宋荔晚有些慌乱地握住他的手:“我……我病刚好,不能那个……”
他明知故问:“哪个?”
薄薄的裙子掩不住自他腿上透来的热意,宋荔晚垂下眼睛想要离开:“你自己想。”
可他伸出手臂,轻而易举地环抱住她纤细若桔梗花枝的腰肢,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膛之间。
宋荔晚紧张起来,不自在地扭动身子,想要自他的桎梏间挣脱,他将的下颌压在她的肩上,饶有兴致说:“你再乱动下去,说不定,我真的会克制不住。”
他只要一句话,便要她立刻僵住,再不敢动弹分毫,他将头埋入她的颈窝中,嗤嗤地笑了起来,震出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颈窝那一片敏感甜美的肌肤上,令她无法自持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的荔晚。”他含糊地笑着说,“就这么怕我?”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不怕,好像是一个一戳就会戳破的谎言,可若是说怕……
他给她的,是从未被人所拥有过的纵容宽宥,很多时候,她是故意试探他对自己的底线,可他似乎从未放在过心上。
她该去怕他吗?她在心底,早已给定答案,可面对他时,却偶尔会很迷茫。
他究竟……将她当做了什么?
一件被人送到床上,低贱的玩物。
亦或是……一个还算满意,能够施舍伶仃爱意的情人?
宋荔晚侧眸,看向面前的靳长殊,离得太近,能够看到他眼底瑰丽翡色,而他恰好也抬起眼睫,望向了她,他的眼底映着她的眉眼,专注仿若情浓。
一瞬间,心底升起软弱的妄想,似乎这一刻的他,是可以被倚靠的。
宋荔晚怔怔望着他,眸滴雾霭重重,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垂露玫瑰,哀艳清绝。
可到底,她也只是说:“不是怕,是你站的太高,我只能……仰望你。”
从靳长殊的角度看去,她微微垂着头,露出的下颌尖尖,像是月亮的角,皎洁而柔美,轻轻颤抖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颤栗着,将哀愁拢在了眼底。
绸缎般乌黑的发,安静地蜿蜒在背脊上,似是幽深的河流,触手生香,又自指缝滑落。他挑起她的下颌,拇指轻轻摩挲下颌那伶仃的弧度:“你现在,不是正站在我身边吗?”
仰望他的人何其多,这世间一切,任他予取予求。
只有她,他愿意付出耐心,而不是用那些过于粗暴的手段,逼迫着她走入他设下的圈套。
靳长殊轻轻地吻住她的唇角,焚香混着天竺葵的淡香,是他的须后水味道,冷而缱绻,包裹住她,滋生出无边际的温柔。
她只能依附着他,手臂无力地绕过他的肩膀,如同菟丝花。他渐渐加重了这个吻,手落在她的腰上,指尖发力时,微微陷入肌肤,泛起桃花颜色的指印,酥软的,一路蔓延至全身。
可这个吻的本身,是那样的温柔,她像是落入月亮的湖水中,同他缠绕在一起,世界都远去了,远成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唯有他们,仍在这尘世的一隅。
宋荔晚几乎无法呼吸,连窒息都是缓慢而缠绵的,甜蜜地裹挟住她的理智,要她整个人都柔软如荡漾的水草。
可他忽然推开了她。
宋荔晚下意识地向前,想要重新依偎进他的怀抱,却扑了个空,只能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从他的眼睛中,她看到自己的面颊上飞着潮红,淡色的唇瓣因为他的蹂丨躏,鲜红潋滟,似一颗鲜亮的樱桃,而她的眼神迷蒙似雨,桃花形状的眼睛似睐非睐,妩媚至极,唇瓣微张,似是邀请面前的人来细细品呷……
宋荔晚一时心跳如沸,转开视线,不敢再看,只觉得连自己望见这副模样都要心潮起伏,无法自持。
可靳长殊钳住她的下颌,逼着她又将头转向自己。
宋荔晚有些不悦,咬住下唇,轻声抱怨说:“你弄痛我了……”
“乖。”他原本冷淡清越的嗓音沙哑至极,欲丨望之盛,浓得就要溢出,“忍一下。”
下一刻,他已经扣住她的后颈,压着她吻了过去。他的吻,横行无忌,肆无忌惮地侵占她口腔中的每一寸空隙,窒息感再一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快而凶狠,让她几乎没有招架的力气。
许久,许久,在宋荔晚因为缺氧而晕过去前一秒,他终于舍得放开她,静静地望着她虚弱地挂在自己的手臂间,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地喘息着。
靳长殊眸底翡色越发浓烈,像是要将他吞没,可他到底,只是轻轻地用指腹,将她唇角溢出的津液拭去。
宋荔晚呛咳两声,含着一汪春水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可因为无力,却像是一道眼儿媚,眼波流转,拉出黏腻的情丝。
“你发什么神经?”
她像是一只被风吹过的小兔子,雪白娇嫩,一口就可吞入腹中。
这副模样,只在他的面前展露,若是被别人看到,只是想一想,他就要发疯。
靳长殊凝视她,搭在她腰身上的手指一寸寸收紧,却又在弄疼她之前,放松开来:“只是忽然想到,如果当初荣宝振没有把你送来,你会落到谁的手里。”
又会在谁的怀中娇丨吟婉转,美不可言。
“还好,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靳长殊
(上一刻):把持住了
(下一刻):把持不住,亲了再说
第9章
09
他的眼睛明亮璀璨,如最上等珠翠,昳丽风流,白日中的冷淡,被这样一抹碧绿的火焰燃烧殆尽,只留下仿若情深的幻影,若有似无地,撩拨旁人心弦。
心口仿佛落了一阵春日的细雨,淅淅沥沥地将灵魂深处蒙着的尘给涤澈开来。
宋荔晚忽然不敢看他,将脸轻轻转开:“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荣宝振,给我这样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若不是他,我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能认识你。”
哪怕她不愿承认,可他们之间,原本便是云泥之别。
说到最后,一腔心力忽而便散了,只留下深深的无力感,翻涌成沙,淹没心底那一点悸动。
宋荔晚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哪怕他的眼神再深情,可猎物哪里有资格同猎人谈情说爱?
很荒谬,连童话里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爱情故事,她却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被温情的假象乱了心神,居然心甘情愿地自欺欺人。
五指合拢,指尖刺入掌心软肉,借着这一点疼痛,宋荔晚挣开他的怀抱:“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可他开口道:“别动。”
他发号施令时,其实很少由得她选择是或者不。
宋荔晚站定,却没有回过身,只是倔强地站在原地,冷不防,却被人从身后揽住腰身,轻而易举地打横抱在了怀中。
宋荔晚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干什么?”
“不穿鞋就跑出来,也不嫌冷?”靳长殊抱着她往房间走,将她在床上放下时,忽然开口道,“你不用感谢荣宝振,该给他的,我已经都给过了,不该他拿的,他也都吐出来了。我知道你一直恨他,把你送到我身边来,可是荔晚……”
靳长殊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就算没有他,你也注定要落入我的手中。”
宋荔晚原本半倚在他怀中,乖顺地垂着头,闻言却直起身来,冷声道:“凭什么?”
“不凭什么。”靳长殊替她盖上被子,看着她有些不爽的神情,嗤地笑了,“真是狗脾气。”
他才是狗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