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个大家伙,光是他们一个就够费劲的了,更别说,那边和京中新港的几个大世家,关系网密不可分。”
袁逐迟疑一下,到底还是决定忠言逆耳,“二爷,不是我说话难听,当初你能兵不血刃地拿下京中,是因为那群老东西群龙无首,为了自己的利益被你一个个击破了,这次若是那边出面发话,难保他们不联合起来一道对付你。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和那边彻底决裂?”
“不为什么。”哪怕袁逐说得再严重,靳长殊却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情,冰白指尖,慢慢地在桌面上轻扣两下,“只是,我从不喜欢受制于人。”
只是为了这个?!
袁逐差点问出声来,还好忍住了,靳长殊看他一眼,他明白自己该滚蛋了。
可是走到门口,袁逐半个身子都迈出了门,到底回过头来,问靳长殊说:“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么折腾,是不是就是为了把你的婚约给退了?”
靳长殊看他一眼,语调平淡道:“是又怎么样?”
是啊,是又怎么样,他靳二爷想干的事儿,还没有干不成的时候。
袁逐张了张嘴,又把嘴给闭上,只是在心里,替宋荔晚竖了个大拇指。
都以为她是以色侍人,早晚是要失宠的,可没想到地位一天比一天稳,眼看就要登堂入室,让靳二爷为了她,竟是冲冠一怒,要和那户传说中的人家撕破脸皮,分庭抗礼。
这位祖宗,可真是牛到家了!
-
宋荔晚不知道,自己在袁逐心里,已经从以色侍人的陈圆圆,变成了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厉害程度,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的她,正紧张地坐在电脑后面,望着电脑屏幕上,熟悉的输入密码界面出神。
今天,靳长殊一定不会回来。
宋荔晚已经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了,他最近工作时忙,抽出大片时间放在她的身上,可到底不是那种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早上飞去拉斯维加斯,明日还要去祭奠父母,这样千里奔波,哪里有心思再回来?
这可是她……苦心等待了许久的日子。
宋荔晚犹豫一下,到底抬起手来,输入了上次试出来的密码。
0714。
她以为靳长殊会在密码泄露后更换,可是按下回车键后,电脑屏幕却毫无停顿流畅地跳转到了桌面。
他没有换。
他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毫不设防,对待她,他总是有格外的宽宥,纵容她全部的任性。
宋荔晚凝视着电脑,如同凝视一场巨大而荒诞的童话故事,许久,久到她几乎忘记,到底从肺中,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压在了山下,每一次的呼吸都很困难,可她到底还是一步步地,沿着靳长浮提供给她的路线向前进发着。
一个文件夹套着一个文件夹,密码通通都是0714,宋荔晚几乎生出幻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靳长殊对着她,沉默的告白。
最后一个文件夹中,静静地存放着一份电子文档,看时间,来自于二十五年前。
旧日的风卷过电子元件上的每一颗尘埃,原本已经平静的海上,又一次掀起了浪潮。
鼠标轻轻按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文档被缓缓打开,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终于被挖掘出来,公之于众。
那是一份收养文件,收养人是靳咏沣,二十五年前,将那时刚刚出生的靳长殊,收养为自己的孩子。
宋荔晚不敢置信地一遍遍看着公文上的字句,有些艰难地诵读着这并不复杂的几行文字。
靳长殊是被靳家收养的?!
再荒诞的梦境,也不如这一刻惊心动魄了,宋荔晚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视线却无法从上面移开。
怪不得靳长浮一定要她找到这份文件!
怪不得靳长浮说有了这个,靳长殊再也不足为惧了!
靳长殊所拥有的一切,最初都来源于靳家的收养,靳家原本应当由他的大哥——靳咏沣真正的骨肉继承,可因为他们都死了,所以靳家,落在了靳长殊手里!
是不是……靳长殊杀了他们?!
宋荔晚不敢去想,可思想却并不受她的掌控,几乎发疯似的运转着。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四年前还对靳长殊言听计从、奉若神明的靳长浮,如今却如此痛恨靳长殊,他一定也觉得,是靳长殊为了谋求靳家的一切,下手除去了靳氏夫妇和靳家长子!
“天呐……”
宋荔晚无意识地喃喃着,却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这一刻,她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像是畏惧着,并不在这间房中的某个存在。
如果一切,都真的是靳长殊所为,那宋荔晚不敢相信,他究竟有多深的心机,又该是多么的狠厉无情。
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宋荔晚用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手腕,想要止住这无法遏制的战栗。
尖尖的指甲刺入肉中,带来的痛觉也是迟钝而麻木的,她的心底卷起一场风暴,席卷而来,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要把这份文件交给靳长浮吗?
靳长浮会用这份文件做什么?他会夺回靳家吗?
她要背叛靳长殊吗?在明知道靳长殊对她的爱意,也从未真正伤害她的前提下,先下手为强,帮着别人,夺走他的一切?
窗外的天空渐明,卷了丝的云柔软地悬在那里,日光自东边升起,将云层染出了橙红的光亮。
宋荔晚坐在那里,手臂环抱着双膝,将头埋在里面,像是一只逃避一切的鸵鸟,不肯面对这疯狂的世界。
她一夜没有休息,眼下泛着两痕浅浅的黛色,整张面孔都苍白而憔悴,像是一樽被烧裂了的瓷器,皲裂出片片破碎的痕迹。可她的眼睛明亮,仿若有一把火在里面沸腾燃烧。
再多的纠结,这一刻也尘埃落定,她到底要选择出,自己未来将要走的那条路。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了起来,宋荔晚慢慢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在那边接通时,声音沙哑地问:“还记得你给过我的承诺吗?”
“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
靳长殊进来时,宋荔晚在他身上嗅到了一点焚香的味道。
他回来前大概是洗过澡了,身上的衣着换过,衬衫一尘不染,唯有指间,仍留有那冰冷馥郁的气息。
宋荔晚迎向他,将自己投入到他的怀中,他收拢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亲昵地亲吻她的腮边,问她说:“怎么今天,这么热情?”
“我想你了。”宋荔晚对着他展颜一笑,“你一共离开了五天。”
这五天,每一秒,她都觉得度日如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他眉宇间,落着一抹淡淡的疲倦,可听到她这样说,却又笑了起来:“早知道你想我,我就早点回来了。”
她应了一声,揽住他的颈子要去亲他,两人碰在一起,她的唇瓣冰冷,像是一颗自冷柜中取出的荔枝。
靳长殊刚要问她点什么,可她的舌尖已经灵活地撬开了他的唇瓣,蛇一样滑了进来,交缠在一起,发出啧啧的声响。
她几乎蛮横地亲吻着他,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要将自己奉与了他。
靳长殊被她推着,在沙发上坐下,她跨过来,急不可耐地去解他领口的扣子,可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小小的铂金扣子又凉又滑,从指尖一次次地滑开,她生了气,叼住用力一扯,硬生生地扯开了。
靳长殊皱起眉来,却又笑了:“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你不想我吗?”
她在他耳边呢喃着,同样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小腹处的肌肉,一尾鱼似的游走了。
金属的皮带方扣在灯光下发出冰冷的光芒,在她触碰到自己时,靳长殊无法克制地屏住了呼吸。
她又凑过来,亲吻他的唇角,他从她口中品尝到淡淡的酒香:“你喝酒了?”
“一点点。”
她笑了笑,伸臂从一旁的架上取来一瓶红酒,还有一只擦得剔透的水晶高脚酒杯,酒已经开过封了,她倒了满满一杯酒,将酒杯高高举起:“敬你,我的靳先生。”
里面灌注的绛紫色酒液,在灯光照射中,同水晶杯折射出潋滟的光忙,她的手并不稳,洒落下来,沿着他苍白的胸膛缓缓向下流淌。
宋荔晚看到,他胸口处的绷带已经拆了,曾经的创伤已经愈合,只在肌肤上,留下有些狰狞的伤疤,她轻轻地,用指尖去触碰那里的痕迹,却被他握住了手:“很难看,别吓到了你。”
“不难看。”她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朦胧淡雅的雾气,流光转动间,像是盈盈有泪,“靳长殊,你疼吗?”
“已经不疼了。”
“真的?”
“荔晚,”他叹了口气,“你喝醉了。”
她却又狡黠一笑:“我没有醉……可能有一些,但靳长殊,我很清醒。”
清醒地看着他,也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她俯下去,沿着酒液流淌过的痕迹,一点一点,专心地啄过那苍白的雪原。
他的呼吸,一瞬间就乱了,微微向后仰去,背脊靠在沙发上。
灯光照射在他的面上,将睫毛映照出出一种近似于透明的质感。
他是锋芒毕露的,如同一柄开了刃的不祥利器,触者皆伤,可他又是如此的苍白而英俊,在暴戾同优雅之间,找到了最好的平衡。
她凝视着他的胸膛前,那一抹狰狞而残忍的伤疤,轻轻地叹惋道:“还好你什么样子,都不难看。”
靳长殊指尖绕着她垂下来的一缕长发,顺着发梢向上,捧住她一张芙蓉堆绣的面孔,在他掌心里,那样脆弱而美丽,冰冷如同最上乘的玉石,美得有种超脱了众生的不可方物。
“你不怕就好。”
她忽然笑了起来:“不公平。”
他沙哑着嗓子:“什么不公平?”
“只有我喝醉了,你却滴酒未沾,这样冷静理智,这一点也不公平。”
其实他的理智,也已经在她的触碰间,化做了无垠的烈火,可他耐着性子哄她:“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公平?”
“我要……”
她有些可爱地歪了歪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直起身来,向着他亲了上去。
她的齿颊间满是甜蜜的酒香,小巧的舌,将那一口酒液度了过来,靳长殊却又于这甜美动人的液体间,品尝到了一抹淡淡的苦涩。
他微微皱眉,刚想要细品,可她一边亲吻着他,一边调整了一下姿势。
下一刻,银瓶乍破,水浆迸出,青山多妩媚,却又吞吐红日,照见涟涟风光。
她同他面对面坐着,手臂挂在他的颈上,大概是痛,额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覆在白瓷般柔美雪白的肌肤上。
枝头樱桃轻颤,被鸟儿啄食,又被风吹,颠簸出水波似的痕迹。
他初时诧异于她的热情,可是不过片刻,便已反客为主,宋荔晚原本主动,可同他比起,到底有些弱不禁风,不过同他一个照面,便败下阵来,反倒伏在他怀中,开始嘤嘤地哭泣。
这一点哭声细细,却换不来他的停留,宋荔晚哀求他说:“够了……”
“这算是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