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她能那么快又见到汤嘉时。
那天她和方圆有一个兼职活动,一家商场餐厅新开业,需要发传单吸引客户进去消费。这一天日结的工资比之普通的发传单要高出不少,迟穗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下了这个兼职。
这是一家苏帮菜,位置却是在商场的黄金地段,铺面也大,那一排的餐饮地段,一眼看过去最先看到的就是它的招牌。迟穗拿过传单,和方圆低语,这家苏帮菜的老板开店时一定没有经过仔细调研,江浙一带的菜系,在平京地带市场很淡,这里的人,不偏爱清嫩鲜甜的口味。
发传单不算是个清闲的活,但如果在商场内,可就轻松许多,不必遭受夏日炎热的空气和毒辣的日头,防晒霜也无用武之地。
一打传单很快发完,迟穗和方圆在休息时间坐着闲聊,迟穗问方圆,是不是还经常去那家酒吧唱歌。
方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点头,说他们乐队的女主唱最近好像有事,还是需要她再帮忙代替一下。
迟穗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位长相冷艳的贝斯手,还有汤嘉时,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她很想忘掉。只是既然汤嘉时纠缠过那位贝斯手,她害怕方圆会有池鱼之殃,于是忍不住提醒,在酒吧这种地方要万分小心。
方圆只当迟穗还是忧心于上次的闹剧,拍了拍她的手说自从发生上次的闹事的情况后,酒吧老板又多雇佣了几个保安,现在连撒酒疯都很少见到了。
这样说,倒是让迟穗放心了一点。
方圆因为有酒吧的演出,只做了下午半天,迟穗因为晚上没有补课的安排,想着还是将晚饭那个时间段的传单也发完,反正时薪丰厚。
餐厅开店的第一天,自然是人头攒动,将这偌大的用餐处,挤出一种熙熙攘攘的热闹感。迟穗找到人结算时薪,可观的数字,令人心情也变得愉快,身体积攒起来的劳累,这一刻可以忽略不计。
而当她转过头,要离开时,却恰好撞上了汤嘉时。他打着电话走进来,依旧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容貌,即使在已经灯光格外明亮的餐厅里。
他应该是没有看到她的,因为目光浅浅扫过她,又看向了别处。
迟穗呼出一口气,想自己不应该每时每刻都这么紧张。她松了松过于僵硬的手,将包重新往肩上提了提,要走到旋转楼梯下去的时候,有一根手指勾上了包带。
肩膀上的重力往上提升,迟穗惊疑不定地转头,看见汤嘉时轻松地勾着她的包,一手撑在旋转楼梯的栏杆上,眼弯成了漂亮的弯月。
“又见面了。”他说。
迟穗很想转身就走,可是包还在他手上。
这个场景,真的很像恶俗的言情小说,
迟穗厌烦地抬起眼,却没想到汤嘉时微微弯下腰,将手上的包递还给迟穗。
“别这样看着我。”他的眼里常年有一种醉沉沉的光,“会让我觉得难过。”
迟穗不想和他多话,拿过包就想走。楼梯尽头却走上来两个男人,体格健壮,像是保镖。
汤嘉时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念出了迟穗的名字。
迟穗再次转过头,她未曾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
“你有一个美好的名字。”汤嘉时说,“穗是稻禾的果实,你丽嘉还有一副好嗓子,是S大的百灵鸟。”
他笑着,尾音轻飘飘地,像是在给她编织一场梦。
“今天陪我一天,之后我送你去华夏台,好不好?”
迟穗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包。不是恶俗的言情的小说,她想,至少言情小说中,不会有这样宣之于口的恶俗交易。
“现在是法治社会。”她说。
汤嘉时点头,“对,是法治社会。”他状似无奈地摊手,“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我只是通过一些已知信息,推测出你的身份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笑着说了一句:“还有关于你的家庭的一些信息,仅此而已。”
那些未曾明说的威胁,都隐藏在这些话语里了。
那两个保镖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还算宽敞的楼梯里,他们两个并排走着,竟显得狭窄起来了。
汤嘉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知道她的结局。
从来就没有什么宁死不屈,只是你的手段还不够打动他人而已,至少他碰到的,都是如此。
如果没有身后的动静,今天他或许就要得偿所愿了。
有人开了房门,喊着他的名字,说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迟穗看过去,这个餐厅分上下两层,上层显而易见是贵宾区,一个个房间分割开来,私密性很好。房门开合间,有人走出来,却不是刚刚喊话的人,是迟穗很熟悉的,曾接送她多次的黄师傅。
“黄师傅。”她叫了出来,很奇怪,她的声音很镇定,没有一丝丝发颤,“温敛也在里面吗?”
第24章
温敛站在她面前,神情很淡,可触及到迟穗的目光,还是弯了弯眼尾。
“怎么回事。”他用指腹揉了揉迟穗的眼睑,那里的皮肤本就娇嫩,这么一揉就出现了几道红痕。温敛眼里有浅浅的笑意,他低下头,说:“怎么是要哭的模样。”
迟穗想反驳他,她哪里是要哭的样子,温敛却转了头,语气轻柔地问:“是他欺负你对不对?”
而站在前面的汤嘉时也不复原先的游刃有余,他的目光在温敛和迟穗两人脸上游移,最终定格在温敛身上。
“温敛哥。”汤嘉时笑了笑,“穗穗是温敛哥的人?”
穗穗,听着这两个字,温敛笑了笑,他轻声叹息:“你惹我家小姑娘生气了,她脾气倔,不好哄,该怎么办?”
汤嘉时偏头看向迟穗,他这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配上出众的样貌,很容易博人好感。
“当然是备下厚礼,博迟姑娘一笑。”
连说话的语气也不复方才的咄咄逼人。
这个世界真实得荒谬,要赢得别人平等的对待,首要的条件就是你们必须在同一层面上。
迟穗转过了头,不想看见汤嘉时这张脸,所以她没见到,温敛在他耳边说:“再多看一眼,把你眼睛挖出来。”
汤嘉时蓦地看向温敛,他还是微微笑着,眼角的弧度也没扩大一分,拿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平静。
似乎是汤嘉时的表情取悦到了他,温敛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像月光驻留在他的眼里。
“开玩笑而已,不要介意。”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像是真的在开玩笑一样。
迟穗被黄师傅带到了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其实应该是茶室,被装扮得古色古香,像是竹编的屏风隔断了空间,细细的竹丝上,描绘着山水图,工艺精细到令人惊叹。
在这里,迟穗才知道了原来汤嘉时就是这家苏帮菜餐厅的老板。这栋商厦是汤嘉时的爸投资建造起来的,所以才能在寸金寸土的位置,给了汤嘉时这么一个黄金铺面开餐厅。
而温敛,是汤嘉时托了人,请到的参加开业的贵宾。
迟穗从休息室的窗户看过去,宽广的商厦,人流如织,而这间休息室,连一架屏风的价格也是她所望尘莫及的。汤嘉时这个人,有金玉堆积起来的,可以供他游戏人间的底气。
回过头,温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在那架屏风旁,拿起一个青瓷的茶盏,斟了一盏茶。他把那盏茶放到迟穗面前,茶杯也是青瓷的,茶水在其中好像连颜色都变成浓墨的青蓝色。
迟穗坐到他旁边,空调的冷气很足,她的手臂上被冷风刮得没有了一丝温度,好在有黄师傅及时递上毛毯。
“什么茶?”迟穗披着毛毯,端起那盏茶,仔细端详起来。
温敛似乎是觉得她这个模样好笑,唇角弯了弯:“应该不会死人。”
迟穗看着他,一口喝下了这盏茶。
幸好茶水温度不高,否则温敛的话语就不成立了。
从未见过她这样喝茶的人,温敛觉得有趣,又为她倒了一盏,放到她面前。
“再来?”他问。
迟穗摇摇头,说不好喝。
确实不好喝,那一口下去,就是满嘴的苦涩,像是陈年黄连在嘴里化开。
温敛说是不好喝。
“他这里的东西,没有能入眼的。”轻描淡写地,就将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
迟穗很想压下在这时候升起的,与温敛之间的距离感,于是她挪了几步,抱住了温敛。
将整个身体都藏在他的怀抱里,也许这样就能消弭掉令人生厌的距离感。
温敛只当她还是害怕,像是对待小动物一样拍着她的背,只是她的背太单薄,亚麻的面料下,是一把清凛的骨。
黄师傅把迟穗的包放到她身边,又悄无声息地推出去,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迟穗的帆布包很大,常年装着各种东西。只是这个不是原来那个帆布包里,干净的布面上,没有名字。
温敛不知为何对她的包起了兴趣,他伸手,将包带一挑,布面上突起的一块在这时就显露出真面目来。
黑色的,金属的质地,他看了几眼,明白了这是什么。
迟穗从他怀里抬起眼,看到那根防狼电击棒。
“难怪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抓着包。”温敛低下头,喁喁私语的模样,“穗穗深藏不露。”
迟穗说:“只是在保护自己。”
自从那次学校周遭发现可疑人员后,迟穗身上就一直带了这个电击棒。
温敛看着她,其实他对汤嘉时说的话没有说错,怀里的这个女孩,很倔,她有着决绝的一面。
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可是迟穗枕在他的手上,那一身的重量,靠近手臂,胸膛,心脏,是温暖的。
所以他只是懒怠地垂下眼,冷气清凉地落在他眼皮上,眼里的温度也清冷了。
“怎么碰上汤嘉时的?”
迟穗抿了抿唇,这算是一个不短的故事,她应该让温敛知道。于是她隐去了汤嘉时那些恶劣的话语,尽量平静地说出了这两次见面的过程。
“音乐节。”
只是没想到温敛重复着这个词,忽然问她:“好玩吗?”
迟穗有些莫名,却还是点头。
“这样的事情也不和我说。”温敛捏着她脸颊的软肉,不重,却有些难受。
迟穗难受地眯起眼,这时也能看清他的眼很暗,满屋敞亮的灯光也透不进去,可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需要告诉我。”
温敛像是叹息着:“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能够护着你了。”
他说的是音乐节还是汤嘉时,应该是后者吧。
迟穗乖巧地点点头,说我会的。
不知是否这样的姿态让温敛觉得喜欢,他扬了扬唇角,放在她脸颊的手往下滑,到下颔处,将迟穗整张脸都抬起。
“会好好听话?”
真像是逗猫一样。迟穗想,不过或许不是逗猫,温敛他不喜欢猫。
这一秒的出神被温敛看在眼里,他的指尖动了动,轻轻掐起她下颔的肉。那处肉并不像脸颊那边软嫩,连接着颔骨,只有薄薄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