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过去了。”
“好的。”
周苓也目送肖诉今提着折叠椅走到空寂无人的角落,撑开折叠椅,安静|坐下,然后像平时一样拨划手机。他看起来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她却觉得,好像有些不知情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今天第一场戏就有肖诉今。
之前拍摄的时候他都能快速而精准地代入角色,虽然有时候也被秦霜叫去训几句,但和其他人比起来,简直是菜鸟演员和金奖影帝的差距。
可这次影帝遭遇了事业滑铁卢。
他状态不太好,台词说得僵硬,动作怠懒,眼神明显游离人物,与平时相去十万八千里,一场戏卡了十几次,进度条堪忧。
“肖诉今,你今天是不是魂被人抽了,演的什么烂东西?”
鉴于肖诉今在表演一道上的天赋,秦霜对他一直有所偏爱,好几次组里几个人犯浑的时候,就调侃肖诉今是她的掌中宝,心偏到了外太空。
直到这一次,所有人都看着秦霜气得一把摔了扩音喇叭,叉腰对着肖诉今一通狮吼,他们才意识到,他们霜姐对待菜鸡都是一样的重拳出击。
嘶——。
痛,好痛。
“院草今天是不是没睡醒啊,感觉眼圈都黑了。”徐芝芝叼着包子站在一边看,含含糊糊地说话,尽可能替肖诉今找着理由。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一种借口。
谢杏欣同样大为不解,忽然偏头看向周苓也,“小周学妹,是你早上和他说了什么吗?”
周苓也扭头看看靠在一棵树下的折叠椅,回想一遍早上的对话,“应该不会。”
她也是在肖诉今第一次被秦霜骂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状态从来的时候就一直不对。
气压偏低,整个人绷得很紧,仿佛刚刚遭受一场巨大打击。
于尧摸着下巴疑惑:“那就奇了怪了,他这表情一副受了情伤似的,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但听着话的几个人都体会到其中深意,不约而同地看向周苓也,眼神带着一种“这可真是太奇怪了”的意思。只有吭哧吭哧啃着包子的徐芝芝眉眼清明,眼中骄傲又笃定,就像在说。
——不愧是你周苓也。
周苓也:“……”
芝芝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等秦霜气势汹汹骂完,肖诉今脸都黑了,铁定是不能继续了,她干脆宣布休息半小时。
周苓也瞥见肖诉今闷声绕过建筑,朝着篮球场去了。她便叫徐芝芝帮她看着包包,拿了瓶水准备跟过去。
“等一下。”徐芝芝急忙叫住她,递过自己的单肩包。
不像张美玉骂起人来妙趣横生又具有杀伤力,秦霜骂人凶狠,往往都是单刀直入,言辞辛辣,几乎每次都有人泪洒镜前。徐芝芝最开始准备的满满一背包的纸巾早被用光,后来又补充了两次,导致经费都多了这么一笔开销。
“应该够了。”徐芝芝说完,发现自己不够严谨,补充一句,“只要你们俩不一起抱头痛哭。”
周苓也:“……”
刘臣雨:“哈哈哈哈,徐芝芝你可真是个人才。”
徐芝芝变了脸色,“部长你完了,你骂我?”
第38章 可乐
穿过一片老旧的宿舍楼,路堤下就是各类球场。
周苓也拿着矿泉水转过篮球场,远远看见肖诉今背对入口,低着头,脊骨突兀。她小跑过去,快靠近时,肖诉今身子往边上挪了一步,露出身前的人。
云想妆容精致,波浪卷长发披散,笑容明艳肆意,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自信光芒。她和肖诉今说着话,眼睛无意瞥见周苓也靠近,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回头。
肖诉今没有转身,只是脊骨的线条僵硬几分,一直维持到周苓也靠近。
“小周学妹,听说你们今天拍得不是很顺利啊?”云想扬了扬长发,浑然不觉这话是在往肖诉今心口扎刀子。
周苓也偷偷抬眼看看肖诉今,后者脸色依旧不太好,视线放远,看着篮球场上的激烈比拼。
云想也没等她回答,幸灾乐祸地笑出一声,“你也不用顾着他的面子,这家伙差劲的地方多了去了,就是他比较会装,别人不知道而已。”
周苓也听人说过,云想和肖诉今是初中同学,两人认识很早,交情深厚,所以有些李清扬都不知道事,云想却一清二楚。
甚至校园论坛里至今都有很多人认为,他们说不定哪天就在一起了。
不是一切有迹可循,而是一切都光明正大。
肖诉今像领悟到云想话里有话,收敛目光,指弯勾开罐装可乐的拉环,“滋啦”一声,气泡爆裂声在升高的夏日温度里有股子欲盖弥彰的意味。
“你不是说还有事?”
他垂头掠过一眼,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杏核般的喉结滚了滚,嘴唇被飘着冷气的汽水冻得殷红。
周苓也插不上话,像个旁观者一样站着,手指默默握紧了水瓶。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希望自己没有过来。
可能他就是不需要有人安慰。
也或许是不需要她安慰。
“本来是有事,这不是听说今天秦霜开专场骂你,特意赶过来看个现场。谁知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落荒而逃了吧?”
人的情绪起伏其实很影响周围的气场,云想感觉到周苓也和肖诉今之间的变化,怔忡片刻,冲着肖诉今挑了挑眉毛,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过去。
——你这干嘛呢?
肖诉今手机一震,很快回了一条。
——没什么。
两人打字回消息的频率高度同步,一眼就能看出猫腻。
周苓也低头看着脚尖,心想要不她先回去?
这时候,篮球场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周苓也?”
周苓也扭头就见阮新宇穿着球衣站在球场边缘,手里抱着刚捡回来的篮球。他和队友说了句话,抛开球,跑过来。
“你打球?”
阮新宇打了好一会儿球,额发汗湿,有几点汗珠聚集在眉梢,眼见着就要落到眼眶里去,周苓也便从徐芝芝的包里抽出几张餐巾纸给他。
阮新宇接过擦汗,笑容开朗,“谢谢啊。你和学长今天在这边拍?”
肖诉今身高出挑,长相优越,很难让人忽略。尤其他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周身气压倏然增大,给阮新宇造成一种心理压迫感。
阮新宇看看他不太和善的神情,再看向周苓也,女孩儿的目光在接触到自己眼里的疑惑时,一下别开。刹那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心底泛起点愉悦。
与之全然相反的是,周苓也不敢与阮新宇对视,耳廓上染上浅浅的嫣红,这些落在肖诉今眼里就是另一层意味。
——害羞。
他骤然忘记了自己一整晚失眠得出的结论,也忘记了钱章的再三提醒。他心里有股火焰,“噌”地烧起来。
周苓也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回答着:“差不多,拍摄场地就在附近,霜姐让我们休息半小时。”
“哦,这样啊。对了,”阮新宇一拍脑门,“前几天辅导员不是让我们篮球队交一个表吗,是给你吧?”
周苓也回想起来,点头。
“本来想下午去找你的,刚好碰上,我去拿给你吧。”
“你带了吗?”
“带了,就在我的包里。”阮新宇指指挂在铁钩上的挎包。
“那我跟你一起去。”周苓也转过身,对上肖诉今沉下来的眼色,脸上露出一抹疑惑,本能畏惧地略过他,和云想说,“学姐,我过去一下。”
云想注意到肖诉今眼里的火更大了,差点没憋住笑,“嗯嗯,你去吧。”
周苓也跟着阮新宇穿过不同球场之间的防护门,到休息区拿包。
肖诉今注视几秒,没好气地别过头,仰头把可乐喝完了,罐子丢进垃圾桶。
“你刚才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吗,这会儿生什么气?”云想抱着胳膊,笑得不亦乐乎。
肖诉今靠着路堤下的石头墙面,眼前闪过女孩儿脸颊微红的画面,咬牙切齿地回答:“不知道!”
还递纸巾?
还不好意思?
还跟人走了?
连招呼都不和他说?
那股无名火终于彻底把温柔院草给烧没了。
听着云想肆无忌惮的笑声,肖诉今气得更凶,“你说说,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气人?还是说我控制力变差了,容易生气了?”
不然他怎么恨不得过去把她拉回来?!
云想揉揉腮帮子,表示笑得脸疼。
“那你还和她保持距离吗?”
“保持个屁!”
那人还不跟人跑了?
休息区里,阮新宇摸出一张A4纸递给周苓也,两人说着话。然后周苓也忽然抬头望过来,顿了两秒,伸手把一直拿着的矿泉水给了阮新宇。
阮新宇犹豫之后,接了,口型说的是“谢谢”。
肖诉今视力不错,看得仔细。他叹了口气,眼皮垂下,视线看向躺进垃圾桶里的可乐罐。
其实在周苓也还没进入篮球场之前,肖诉今一仰头就看见她手里抱着瓶水。他知道那是给他的,但他想着自己的决定,狠心地不给她递出的机会。
虽然他中途有过犹豫。
可现在,他看着阮新宇拧开瓶盖喝水,他就感觉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那是一种暌违已久的感觉,他曾经被这种感觉包围,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经历的感觉。
——后悔。
云想看了下手表,发现自己已经耽误了好一会儿。
“钱章那个人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消极出身论者,事实上,都21世纪了,谁还管你是有对阔绰爸妈,还是无父无母。你要是喜欢,就去追,管那么多干嘛?”
肖诉今没说话,手指不自觉做出抽烟的动作。
云想见状,摸出烟盒,倒出一根,“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