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诉今喝酒不上脸,但能明显看出眼神略微涣散,黑浓的眉紧缩,有股子和平中的戾气。付完钱,他推着钱章出门,说:“人还有丫头要养,不负责就别惹。”
钱章第一次来这里,跟老板娘不熟,听了这话,抬手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
“你不早说。”
两人一道走去公交车站,电子屏幕上显示目标车辆还有两站。
肖诉今低头从兜里扒拉出手机看了眼,快十点。
她应该回去了吧。
没有消息。
他们其实不常联系,能说的也不过是提醒她喂鱼和换水。
走神的空档里,一辆公交车到站停靠,乌泱泱一群人逆着光下来,擦身过去。走了几步后,吵吵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忽然惊疑:“肖诉今,钱章?”
肖诉今抬头,看见一个纹着大花臂的秃头男,脑海里电光火闪了闪,唇线绷直。
“你谁啊?”钱章没认出来,喝了酒,嗓门犯冲。
秃头男:“我啊,陈阳,以前咱一个福利院的。你看他们,几年没见,老熟人都忘了不是?”
他向身后同样纹身张狂的同伴笑笑,一群人登时热闹开。
钱章回想起来,情绪起伏,酒气更加上头,“你|他|妈还敢出现?我……”
从他说出前三个字开始,对面一群人就齐刷刷黑了脸,肖诉今拽住钱章,抬眼发现车已经快靠过来了,拉起人往车站前端走。
陈阳掐着烟嗓高喊:“都是一个福利院出来的,你们走这么急干什么?”
他一招呼,立刻就有人围上来。
车站其他人看这架势,以为即将有一场街头斗殴,又惊又怕,摸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钱章怒了,“你|他|妈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怕打架,毕竟出来混,这么多年了在所难免。只是想起小时候被对方摁在地上揍,有些童年阴影挥之不去,心里本能地害怕。
陈阳自动略过他,目光直射戴上口罩的肖诉今,“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就想找以前的兄弟一起说说话。听说你在江大读?那下周末我请你出来吃饭,可以吧?”
钱章看着凑近的微信二维码,跳出来挡住,“谁他妈要跟你一起吃饭?就算去也是我去,你找他一学生干什么?”
他这话说得糙,却暴露了稚气。
陈阳和同伴当场就乐了。
“钱章。”肖诉今叫他一声,侧手扫了码,“叮”的一声后,揿灭手机,拽着钱章上了公交车。
车窗外,陈阳看了看新添加的好友,抹了把光头。
“大哥,你真要请他吃饭?”
“那不然呢?都是兄弟,联络联络感情嘛。”
“可是我听他们的口气,你们以前结过仇?”
“仇?不算吧,就是打过架。再说,谁小时候没和人打过架,都过去了。”
……
公交车驶动,他们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车尾之后,直至模糊。
钱章还是有些心火难平,觉得他和肖诉今就这样走了,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太丢人了。
而且陈阳还要请他们吃饭?
这不明摆着鸿门宴吗?
谁去谁是傻缺好吧。
想着想着,他才记起来某位“傻缺”现在正坐在他身边。
他义愤填膺地扭过头,就见肖诉今望着车窗外,侧脸线条凌厉,睫毛被光线斜照,拉开一片阴影。
而他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
痉挛般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世界不公正,要我们分离。”——来源于张信哲X薛之谦《你不是一个人》
第37章 失态
出去吃完饭,周燕来送周苓也回学校。正是早高峰,从市中心到大学城一路上停停走走,平时半小时的路程硬是多开了一个小时。
周燕来头一遭没觉得堵车糟心,排在长长的车流中,单手抡着方向盘,松懒地问旁边抱着一束碎冰蓝玫瑰的女孩儿。
“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记住没?膝盖受伤都不和我说,你是要不认我这个哥了?这事儿要是被你妈知道,看她不盘问到凌晨。”
“知道了,其实也没多严重。”周苓也低头看着花束,眉眼温顺,还带点委屈,嘟囔说,“就知道拿我妈来吓我。”
“那不然我有威慑力吗?”
“有啊。你看我都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多问。”
周苓也只有和周燕来在一起的时候最放松,虽然两人年龄差距大,但他们格外亲近,几乎无话不说,所以有些她不敢和父母说的话,她都告诉她哥。
不过这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小姑娘开始想有自己的秘密的时候,周燕来总是想要打探出来。
周燕来无奈又宠溺地笑笑,斜眼扫了下她,半带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说阮新宇想追你,你没答应,这就是对的。大学期间还是应该好好搞搞学习,不要总想着风花雪月。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要实在想谈,随便你,一段健康的恋爱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周苓也闷闷地欠了欠琼鼻,十分熟练地接下句,“你只是会打断对方的腿,对吧?”
没听对方回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番说辞从她正式步入青春期那天,他就这样说了。
周燕来也知道这番话是有点老套了,趁着前面车辆开始缓缓前行的空档,脑海里想了想,在再次踩下刹车时说,“你哥我都还没对象呢,你总不能在你哥面前秀恩爱吧,好意思?”
周燕来今年二十有七,有钻石王老五的配置,且年纪不算大,至今单身。某一段时间里,周苓也甚至怀疑她哥是因为天天照顾她,而错过了“花期”,她还提过以后要陪他一起单身。
直到后来她看见她哥拒绝了一波又一波追求者,她才意识到,她哥从来都是奇货可居,只是他自己不想草草敷衍。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孤独又执拗地等待自己的一见钟情。
车厢里安静须臾,然后周燕来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周苓也看见显示屏上写着“学妹”两字,想起什么,心下微动。再回神时,男人已经接通电话,点了扬声。
“有事?”周燕来口吻不咸不淡,不好推测他与对方的关系亲疏。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乱,滋滋啦啦像水声飚泄,紧接着听见拖鞋擦过地板,一道脆亮惊慌的女声传出来。
“小叔叔?”
周燕来眼皮跳了一下,“嗯”地沉声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周苓也好奇的眼神,表情顿时不太自然起来。断开蓝牙连接,掐着手机靠在半敞的车窗玻璃上。
——这么严重?
——这个时间店早关门了。你说电闸也坏了是吧?
——你先别动,等我过来。
——嗯。
他是在车尾后边的喇叭声中挂断的电话,表情几分不耐,一脚油门下去,车立刻冲出好长一截,咬在前面车辆的身后。
周苓也看不出他是烦躁还是急切,眼睛盯着没有连接的车载显示屏,好奇问:“哥,学妹为什么叫你小叔叔?”
周家人口不多,他们下一辈目前只有一个隔了几支的侄女,年纪比周苓也还大两岁。
周燕来偏过头,隽雅成熟的五官出现些动容,或许想到一些有趣的事,嘴角始终噙着神秘的笑。听到她的问题,弧度更是放大,语气淡淡,“乱叫而已。”
“哦。”
周苓也觉得他的笑很奇怪,但她没问。
因为她还想着周燕来接电话前的那句话。
车子终于开出拥堵路段后,周苓也脸颊压在花束边缘,小心试探问:“哥,是不是你恋爱了,我就可以谈了?”
周燕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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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芝芝周六早上起不来,周苓也只好自己去拍摄场地。
“今天拍一场,明天你是不是没有戏份?”刘臣雨对着手机上的日程安排,抬头问周苓也。
周苓也想了想,“对,我本来戏份也不多。”
“我上次去机房送东西的时候,看到后期组已经开始剪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应该拍完了。”
谢杏欣咬着吸管和热牛奶,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感觉破冰聚会就像昨天一样,这么快就要拍完了。哎,你有没有问过霜姐,拍完之后有没有杀青聚餐啊?”
刘臣雨故作高深地伸出食指摇了一下,谢杏欣当即大失所望,吐出吸管说:“没有啊?那也太抠了吧,有头没尾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种事还要去问吗,当然有啊。你见过哪次拍摄没有杀青聚餐,咱经费多着呢!”
谢杏欣心情忽上忽下,被刘臣雨搞得有点恼火,没好气地瞪他几眼。于尧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女朋友对着人家干瞪眼,压了压眸子,上去拉过谢杏欣,眼神不客气地扫了过去。
刘臣雨被看得浑身一哆嗦,作举手投降状,“我认输,我认输行了吧?还有,欣姐你别看我了,再看下去,我等会儿得给你男朋友剁了。”
“放心吧,他不会,顶多把你套麻袋。”谢杏欣半是娇羞半是霸道地说,自然而然地抱住于尧的胳膊,把喝了一半的牛奶塞到他手里,于尧当然不嫌弃,就着沾了口红的吸管喝,气得对面的刘臣雨恨不得戳了自己的眼睛。
“造孽啊。”刘臣雨实在忍不住,别过眼去。
周苓也昨晚回去晚,今天又起早,一直打着哈欠,精神萎靡。看他们闹了一会儿后,渐渐有了精神头。
快到集|合时间时,她看见肖诉今单手提着把折叠椅不紧不慢走过来,想起忘记提醒他不用再带折叠椅了,心里冒出点愧疚,和刘臣雨说了声,一路小跑出去。
“学长早。”周苓也跑到他身前,仰头看着他,披散的头发在肩上弯出柔软的线条,露出一半白皙耳廓。
不知为何,肖诉今垂眼看向她时,瞳仁颤了一下,有一缕意味不明的情绪滑过去。他习惯性地提了一下折叠椅,随后环视四周,要找一个平坦的地方撑开。
周苓也捎带惊慌和局促地说:“我的伤已经全好了,以后应该不用再借折叠椅了。谢谢两位学长这段时间的照顾,麻烦你们了。”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完好如初,她摊开手心,原本被擦伤的雪白皮肤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肖诉今搜寻的目光顿了一刹,扣在折叠椅架上的手指忽然扣紧。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漆黑瞳孔愈发深沉,牵扯出一抹笑。
“好了就好。那我下次不带了。”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