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楠明年才高二下期,说实话也不着急,她便没勉强自己,就这么耽搁了去。
生活还在继续,日子也在一天一天地过。
只是她过得有点不好,成天犯迷糊,不是相机待机忘了开拍,就是修图修半天,盯着电脑发愣。
张晓武看得直叹气。
她发现自己难过的时候来上一根烟,好像真的可以缓和缓和,大概是心理作用,总之,她慢慢学会了抽烟。
起初她还不适应,偶尔来一两根,有时候抽多了还会嫌闷,可后来习惯后,烟瘾便有些重了。
一个人在家时,就总会坐在阳台上,望着对面的海上大楼广告屏发呆,南楠不在的大多时候,她心头压抑缓不过气,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抽的烟一根又一根,清晨在阳台上醒过来,一低头就能看见满地烟蒂堆在脚边。
想起以前她还会骂张晓武和阿航,让他们少抽点烟,如今倒好,反倒是张晓武经常苦口婆心劝她,女孩子少抽烟。
那些话让她莫名想起温行知。
那时,他们俩才刚刚在一起,爬到平安镇的那座山上吹晚风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后来感情慢慢地深了,他好像就不怎么在她面前抽烟了。
他这人虽看着不正经不靠谱,但在爱她这件事儿上,真的有用过心。
她听着张晓武的那些唠叨,想着那些往事,不知不觉,就又多抽了一根。
不是旅游旺季的时候,他们工作室的生意也很常规,普通的摄影生意,扣掉那些固定支出,拿到手后的钱想要再存起来,是真的很艰难。
她原来那张银行卡的钱,大部分都来自于大学期间接触各路资源后博来的库存。如今就是素人,老老实实地存了大半年,连十万都没有。
其实也差不多了,她想。
只是工作室关不了,得维持生计,这样一来,就没时间去筹划了。
她这人在创作时有个毛病,就是要心无旁骛,全程专注。
让她一边兼顾工作室,一边飞去雪山上拍电影,她做不到。
让她关了工作室断了生活来源,全神贯注地将精力投入在电影里,她同样也做不到。
于是早早就写好的剧本,就这么耽搁在了那里。
她还是那样,待在云城这个二线城市里,过着最平凡最安稳的生活,偶尔,也会靠在阳台上,抽着烟,想着自己远不在前方的理想,想着世事的无常。
张晓武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才替她打听到温行知消失两个月的那些事儿。
他把那个消息带来的时候,已经是次年二月,过完了一个清冷的年,南楠也顺利结束冬令营,顺利进入信奥国家集训队。
小姑娘在信息技术方面有特别的天赋,比她当初更厉害,而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只是她看着南楠那个模样,是想保送去京科大的,于是她沉思良久,觉得是时候与她谈谈了。
张晓武在旁边听了她的想法后,和她一同坐在海边,一起看着阿航抱着那台莱卡给远处的新人拍照。
他什么都没说,只片刻后,转了个话题,对她道:“行哥那俩月,一直被关在看守所里。”
“能见他的,只有特殊指派的公务人员,除此之外,几乎是和外面断了来往的,这个你知道的。”
她捻着烟的手微顿,轻嗯。
“行哥这件事儿涉及机密,没对外公开审理,就连调查的时候,据说也是秘密进行。”
这个她也知道。
“本来是保密的,是沈青绵耐不住了告诉我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他说有个人,叫杨书合,是行哥当年的死对头,就是他打着行哥的名头做了不干净的事儿,具体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但是最后结果是,害得行哥被通缉。”
“检方找了行哥三年,被通缉的那三年,他就在你身边。”
“但是入手复调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了,自证清白,无罪释放。”
然后一出来,被她狠心分了手。
他们就差一点。
她缓缓叹息,疏解着蔓延至全身的痛,默然许久,最后只说了句:“他没事就好。”
说完牵起一抹强差人意的笑,像是在解脱。
真的。
她曾经日夜祈祷的,日夜担忧的,无非不是这样。
希望他好好的。
希望他在另一个城市,继续高高在上,继续风月无边,继续做他的“温公子”。
当她南苡是一段风流过的露水,闲来思量,只当人生笑谈。
如此,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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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南楠的那场谈话,她拖延到了三月。
那天南楠如常放学回家,她做了一桌子的菜,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想着应该能吃。
南楠对此很稀奇。
吃饭的时候,她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想考什么大学。
南楠嘴里包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京科大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京城吗?”
“海大呢?”她试探道,“其实海大也还不错。”
南楠嚼着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去京城呀?”
正常人都知道,比起海大的信息学,京科大更胜一筹,而她一向只给南楠最好的,这样做,的确容易引人怀疑。
她笑了一下,扯了个谎:“和温行知分了,就不想去京城了呗。”
她说得挺轻松的,一脸释怀。
南楠却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下,脱口道:“怎么会分了呀?”
刚一说完,眼圈立马就红了,没几秒就落下了泪,满脸不敢相信。
南苡没想到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点慌,又是递纸巾又给给她擦眼泪的,哭笑不得:“分了就分了,姐姐还没哭,你怎么就哭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呀?行知哥哥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喜欢他……”南楠拿着纸巾捂住脸,情绪来得突然而猛烈。
南苡手忙脚乱的:“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你先别哭。”
“因为你不去京城了吗?”南楠大眼忽闪,泪簌簌地落,问道,“是因为你不会去京城了,所以才分手了吗?”
她愣,一下没想过来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矫正道:“是因为分了手,才不想去京城的,傻丫头,别哭了。”
“以前你想干什么姐姐都听你的,但是姐姐就想自私一次,这一次,你听姐的,好不好?”
南楠哭得纸巾都湿透了,听话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着委屈:“好……”
末了,还轻轻低语了句:“明明不是的。”
她那时没听懂。
也没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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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又过了很长一段难捱的日子。
那段日子她总是在连轴转,忙忙碌碌地,拼了命地赚钱,明明赚到的钱挺多,每个月能存下来的,却没多少。
张晓武倒是一直任劳任怨,在旁边帮衬着她。
只是阿航,在那年的五月份离开了云城。
当时他们正坐在海滩上,享受那段时间以来,难得的闲散时刻,她什么都没想,阿航却在那时,突然开了口:“老大,我要回去了。”
她愣住,张晓武早就知道,在旁边抽烟没说话。
“其实去年,我家里人都在催我回去了,我一直没舍得……”阿航眉宇间尽是纠结,无法直视她,只眺望着海面,“我今年……二十七了,我家里人希望我能回去,至少离家近点,至少……安稳点。”
安稳。
这两字入了耳,听的人,各有滋味。
“对不起老大,我坚持不到那一天了。”
他们曾经肆无忌惮高谈论阔的那些梦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渐渐消亡,被放进心底,甚至羞于见人。
可现实就是这样,阿航说得再隐晦,她也能明白。
南苡听后,很久没有出声。
这些年他和张晓武能跟着她、陪着她,已经是很够意思了,就算是要走,她也没资格要人家留下。
想了想,她还是转头问了张晓武:“那你呢?”
张晓武笑:“我?爹不疼娘不爱的,谁管我?只要不你嫌我,我能跟一辈子。”
阿航笑了。
而她听到那个答案后,竟会松一口气。
阿航在通知她这件事儿后,怕她舍不得,伤心难过,就没让她去送,挑了个深夜的飞机便一个人离开了。
张晓武虽说要留着和她一起,但那一次也跟着回了一趟京城。
这一走,整整走了两周,连个理由都没给她,她一个人在云城,过了两周寂寥又忙碌的日子。
两周后,张晓武一身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随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丢在她面前的几沓钱,和她的恩师——郑老的几句话。
她错愕抬头,看着张晓武没所谓地点了根烟。
“这钱你先拿着,今后要还的。”
“我把我爸妈离婚时留给我的那套房给卖了,京城的房子还挺值钱,反正我也不住,也没媳妇儿,还不如投资给你。”
“还有,你别怪我啊,我回了一趟学校,找恩师帮忙了。”
“他让我转告你,他只给你一年的时间,想脱离苦海往上爬,就别想着要脸了。一年后,他还在京大等你。”
知道她要强,张晓武又堵了她一句:“老师还特别说了,一身才华可别被钱财这种东西拦了路,有人帮你,就受着,再拒绝,就是脑袋犯轴,一辈子没出息。”
恩师那几句话,让她浑然清醒。
这几年的生活打压与忙碌,都快让她忘记自己的恩师,曾经对她有多么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