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薛玉润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但太皇太后也不解释,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松开了手:“好孩子,好好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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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润和顾如瑛要比试秦筝的消息,不多时就出现在了每一位小娘子的家书里。
未来的皇后若是败给了皇上的表妹。
啧啧。
怎么想都至少能成为都城三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不仅如此,此事一出,太皇太后便表示要携钱夫人一齐礼佛,不在静寄山庄久留。而蒋山长本来就要回巾帼书院授课,直到大比那日再回来。换而言之,就是摆明了不会在此期间给薛玉润和顾如瑛开小灶。
薛玉润和顾如瑛,且得各凭本事了。
这一下,比试的消息不仅出现在了小娘子的家书里,更是如风一般悄然传遍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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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小道消息的主角薛玉润,正在奋笔疾书地写《相思骨》一到五册的名字。然后,她把字条贴在了自己书桌前的墙壁上,以作勉励。
薛玉润严肃地端详着这张纸,看起来意志坚定。
然而,当芝麻和西瓜撒着脚丫子朝她跑来,服帖的耳朵都飞扬起来时,“意志坚定”的薛玉润呜咽了一声,左手抱着芝麻,右手揽着西瓜,在拔步床上滚了一个来回:“呜呜,我本来还想多留些空暇给二姐姐和芝麻、西瓜,这下都得用来练筝了。”
说着,薛玉润又遗憾地揉了一把两只狗。
芝麻已经过了刚见薛玉润时欣喜若狂的阶段了,它懒洋洋地趴在薛玉润的怀里,两只前爪伸长,抵在薛玉润的手臂上,伸一个舒服的懒腰。
西瓜更调皮些,疯狂地摇着尾巴,试图蹦来蹦去,眼瞧着就要踩到薛玉润的胸口——被珑缠捏着后颈抱了下来:“姑娘这时间便是想留给二殿下,怕是也留不成。”
薛玉润闻言坐了起来:“说来,二姐姐怎么没来?我看孙姑娘也没来。”太后也邀请了二驸马孙家的姑娘来避暑。
“说是二殿下病了,二驸马陪着她。”珑缠已经打听清楚了:“孙姑娘自然也不好单独来,许是要等到乞巧节后才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姑祖母赐太医了吗?”薛玉润担心地问道。
“赐了,姑娘放心。”珑缠温声劝道:“大约是换季,所以容易生病。孙家的人说,大夫也看过,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怕过了病气,所以先在家修养。”
“那就好。”薛玉润点了点头,麻利地下了床,顺手把芝麻也抱了下来:“那我再写一封信给二姐姐。给家里送家书的时候,也把我给二姐姐写的信送过去。”
珑缠应了下来,伺候着她净了手,又去换过拔步床上的被褥。
薛玉润在给二公主的信中写到了“弹筝”二字,不由得拿笔杆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然后转身对珑缠道:“琼珠殿收拾好了吗?要是收拾好了,一会儿我去试试筝谱,看要选哪一首。”
“姑娘不在这儿练吗?”珑缠刚拿出彩鸾归令云和筝,一时没回过神来。
“陛下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那天连午宴都懒怠去。”薛玉润摇了摇头,指了指南殿的方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掐指一算,最好改日再在太岁头上动土。”
“婢子也是糊涂,忘了您现在住在太清殿。陛下素来喜静。”珑缠被她逗笑了:“先前德忠公公着人来提醒了一声,琼珠殿已经收拾好了,您去琼珠殿练也方便。”
“嗯,去请滢滢来。你去吩咐一声,我晚膳也在琼珠殿用。”薛玉润说完,继续专心致志地给给二公主写信。等写完信后,薛玉润便带着彩鸾归令云和筝,欣然去了琼珠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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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滢一见到薛玉润,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都城如今最热门的风言风语:“皇上表妹卧薪尝胆怒争锋,未来皇后藏拙于巧始展鸿——乞巧佳节月下逢,素手抚筝敲胜钟。且看鹿死谁手、得向瑶宫摘魁松!”
薛玉润:“……都城人是不是太闲了点?”
“何止呢。不知是怎么传的,都以为你跟顾姐姐是要在乞巧节上比试。”赵滢“啧啧”了两声,往自己口中丢了一颗果子。
薛玉润叹息:“这下糟了。”
“怎么了?”赵滢困惑地问道:“传闻罢了。”
珑缠也安慰道:“姑娘,不碍事的,静寄山庄里没有人敢乱说话。”
薛玉润摇了摇头:“悠悠众口,不止静寄山庄。以讹传讹久了,就算不是真的,顺势而为也能变成真的。我看顾姐姐也不像在乎在什么日子大比的模样,多半会同意改日子。如果我不应,就会显得怯战。”
薛玉润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我们就只是想好好地切磋一下功课,怎么总有人要出幺蛾子呢。”
果然,不多时,福春就一脸歉意地询问薛玉润,顾如瑛跟她的切磋能不能挪到乞巧宴上进行,说是给乞巧节添点新意,也添点彩头——顾如瑛和蒋山长,都已经同意了。
薛玉润应了下来,又道:“不过,先前说好了是切磋功课的大比,即便挪到乞巧节,也要隐名才行。”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弹筝时不会露脸。即便在乞巧节,还是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专注于切磋筝曲,而不是争奇斗艳。
福春很是迟疑,没敢一口应下,只说要先问过太后。
待福春一走,赵滢一把握住了薛玉润的手臂摇了摇:“汤圆儿,你说话这么准,赶紧说两句‘薛玉润一定能拔得头筹。’我们的《相思骨》可都指望你了!”
赵滢说罢,自己先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
薛玉润被她逗笑了:“行了,快来帮我听听,哪首曲子更好。”
她正身端坐,轻拨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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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润在琼珠殿练筝之时,楚正则正埋在成山的奏章和书册里。
“陛下,您歇一歇吧。”见楚正则凝视着同一份奏章许久,德忠趁着他他微揉太阳穴时,连忙低声劝道:“晚膳已经晚了一个时辰,您多少喝碗粥吧。”
楚正则没应,他的视线仍落在手中的奏章上,忽地问了一个似乎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鲛纱送到邀月小筑了吗?”
德忠躬身道:“送过去了,太后很高兴,午时已命匠人换了窗纱。”
“嗯。”楚正则淡应一声,拿过玉玺,盖在了这封奏章上。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朱红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过了会儿,才“啪”地合上奏章,交给了德忠:“这是许侍郎晋封工部尚书的旨意,朕已画敇,你一会儿就送到门下省去钤印。”
德忠低下头,恭敬地应了一声:“喏。”
许侍郎是许太后的胞兄,本是工部侍郎。今年,工部尚书忽然大病,提出致仕。而许侍郎因为检修静寄山庄有功,被吏部举荐,晋升为工部尚书。
楚正则如今只是听政,尚未亲政。六部的人员变动,主要还是四大辅臣商议。今天,楚正则就在太清殿听他们你来我往,打了一整日的机锋。
辅臣中的三位,同时也是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的长官。
辅臣之首薛老丞相,也是中书令,负责起草诏令;第三大辅臣许老太爷是门下令,负责封驳审议;第四大辅臣赵尚书令,则负责执行。
除此之外,第二大辅臣中山王是他的叔祖父,行劝谏之职,不参政事。
四大辅臣之中,本以薛家为首。但薛老丞相年迈,致仕近在眼前。赵尚书令虽有实干,但威望不够,所以明哲保身,不肯露出丝毫倾向。
薛老丞相有让权之意,太皇太后也不再垂帘听政。但中山王与许门下令交好,许门下令,也即太后之父,隐隐有成为四大辅臣之首,把控朝政的趋势。
工部尚书一职,就是他们重要的一步。
但这一步,楚正则必须要让他们走。
除此之外,还有后宫四妃九嫔的人选……
楚正则将视线移到食盒上,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北殿摆膳了吗?”
德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面端上莲子百合粥,一面答道:“陛下放心。薛姑娘午时去了琼珠殿练筝,在琼珠殿用的膳,没有晚。”
楚正则淡漠疲乏的眉眼微舒,他用瓷勺缓缓地搅着粥,微微一笑:“回来了吗?”
“还没回来。”德忠回道:“薛姑娘素来勤奋,又担心搅扰您,提前跟奴才说了会晚些回来。”
楚正则搅粥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蝉翼纱窗染上的绯色正在渐渐淡去,随之攀上来的,是昏昏夜色,将那火烧一般的余晖挤占得几乎只剩下天际一线,像是眨眼就要被墨色吞噬。
廊上的灯火,早比天光更耀眼。
薛玉润怕黑。
他松开手,瓷勺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正则站起身来:“朕出去走走。”
第11章
用过晚膳,赵滢先回了荷风院,而薛玉润又练了一个时辰,赶在太皇太后入睡前鸣金收兵。
她走出琼珠殿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不知从哪儿飘来隐约的笛声,如泣如诉。
薛玉润环顾四周,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有点儿怕黑,白日里令人望而欣喜的浓荫绿柳,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显得分外的诡谲幽暗,就好像……
“我好像看到那棵树背后藏了个人,她的头发在飘——喔,是柳枝啊。”薛玉润的声音起初很轻,等宫侍提灯一照,她大松一口气。
灯火壮了胆,她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风:“珑缠,你说,我如果现在去僻静处晃悠一圈,会不会也能遇到什么画中仙、花下魂呀?”
珑缠走在她的软轿旁,哭笑不得地道:“姑娘,这又是哪本话本子看来的?”
说到这个,薛玉润就来了兴致:“长离居士的《相思骨》。旁人都爱写些佳人相思成疾、香消玉损的故事。长离居士不一样了,他写的是檀郞为心上人萧娘而亡,不愿饮下孟婆汤转世投胎,宁愿受油烹火烤之苦,当个见不得光的鬼,也要留在萧娘身边护她周全。”
这可比那些才子抱得佳人归、坐拥三五美妾的故事不知有意思到哪儿去了,珑缠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他们最后相认团圆了吗?”
薛玉润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才看到第一册 快结尾的地方,刚到檀郞化鬼、萧娘立誓复仇,余下的话本子都收在先生那儿呢。还是竹里馆的珍本,买都买不着了。”
那一套五本的《相思骨》,就是薛玉润贴在墙上的“兵家必争之地”。
珑缠沉默片刻,感同身受地道:“难怪您今儿差点练到连晚膳都不想吃。”
“那是。先生好不容易松口,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薛玉润靠在步辇的椅背上,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竹里馆的第二册 珍本里,据说还画了化鬼的檀郞呢。”
“书里说,从前的萧娘是‘桃叶眉尖易得愁’,而檀郞‘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薛玉润对看过的第一册 了如指掌,她正打算对珑缠好好讲述一下檀郞和萧娘感天动地的故事,却瞥眼瞧见远处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她话音一顿。
烛火昏暗飘摇,少年在泼墨似的夜色里朦胧得不甚真切。只觉得他踏月而来时,肃肃如松下风。走近了些,借一抹月色清辉,终于瞧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迎着幽扬的笛声,真如画中仙、花下魂一般,“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
“檀郞……”薛玉润神思微恍,下意识地低声喃喃。
少年如画的眉眼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与热夜不符的寒意:“唤谁呢?”
这冷冰冰的声音瞬时将薛玉润唤回了神。
“陛下怎么来了?”步辇止步,薛玉润半跳下步辇,在少年面前福身行礼。
“朕随意逛逛。”楚正则看她一眼——薛玉润的脸上写满了“怎么是你”的遗憾——楚正则抿了抿唇,沉声道:“倒是你,方才在唤谁?”
他的声音冷凝,薛玉润没听出藏在无波古井下的惊涛,理直气壮地道:“喔,我唤的檀郞。”
那一瞬,她还以为檀郞从书里走出来了呢。
“檀郞?”楚正则声调舒缓,嗤笑了一声:“你又不是萧娘,唤什么檀郞。”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萧娘?”薛玉润跟他相争惯了,想都没想就先反驳。待反驳完,她忽地回过神来,狐疑地看着楚正则道:“等等——你怎么知道‘萧娘’?你看过《相思骨》?你不是从来不看话本子的吗?”
楚正则一默,立刻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可薛玉润也长了记性,右手敏捷地握住他覆在荷包上的左手:“我就知道你要拿肉脯堵我的嘴,哼。”她说着,左手一把攥住他的袖子,不许他借机离开。
“皇帝哥哥,你那儿是不是也藏着竹里馆的珍本呢?”薛玉润逼近了些,仰着头,期待地想听一个肯定的答案——楚正则低首望进她黑色的眸子里,星辉与灯火在她眸中熠熠,他看到了小狐狸翘起的尾巴。
楚正则瞥她一眼:“你觉得,朕就算有,朕会违逆钱夫人的意思,把话本给你吗?”
他语调平静,脸上神色浅淡,可薛玉润硬是瞧出了“你想得美”这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