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深深一笑,目光却落在站在一旁的花鹤玉身上:“都是太子寻出的证据,母后有什么辩驳的就同太子说吧。”
“太子若是愿意网开一面,朕依旧可以当做不知的。”
第93章
“网开一面?”花鹤玉眼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薄薄的唇勾着淡淡的弧度,他缓缓问。
宋太后一时语塞,捏着信纸的指节用力到发抖。
她死死盯着花鹤玉,眼底压着愤恨,她想到了当初她给慕时漪安的叛国通敌的罪名,对她赶尽杀绝,如今才过去多久,他这个孙儿竟然能压出同样的方法,用在她的助力身上。
“太子,做人还是得留一步退路。”宋太后咬牙启齿。
花鹤玉扯了扯唇角:“不知皇祖母口中说的退路又是什么?当初皇祖母可流过退路?”
那夜城门口,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带人赶得及时,花鹤玉根本不敢想象,慕时漪最后的遭遇会有多凄惨,如今她倒是有脸让他留退路,他只觉讽刺。
靠在龙榻上的帝王,眼角闪过精光忽然淡淡道:“既然各有各的说法,依朕看不如各退一步,先把庆安拘禁在公主府中,让大理寺去查。”
“大理寺若查出什么,庆安的罪名该什么办就怎么办,若查不出什么,太子就去给庆安赔罪吧。”
“是吗?”花鹤玉漆黑视线落在帝王身上。
他深深看了一眼。
就在宋太后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男人淡淡道:“那就依父皇所言吧。”
宋太后内心忽然不安闪过,她不信花鹤玉花费的这么多功夫,真的就把事情轻飘飘交给大理寺去处理,毕竟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宫中真的要护下庆安长公主,就算从大理寺入手,也有的是办法。
但不安归不安,至少目前是稳住了花鹤玉的态度,也能给她有时候做下面的布置,宋太后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她这口气松完不过一日。
第二日清早。
慕重云一身玄色蟒袍,进宫面圣,他身后跟着的看着极为年轻俊美的镇北王徐仰川。
二人站在一处,那面相瞧着,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人是父子,越发的相像了。
花鹤玉依旧站在龙榻前侍疾,平日里休息也只是在偏殿按了个小榻。
慕重云面圣时,他恰巧端着汤药准备服侍帝王服下。
花鹤玉和慕重云的目光在空气中轻轻一撞,便不动声色挪开了。
到底半靠在床榻上的帝王,在看到镇北王徐仰川的那一瞬间,浑浊的目光死死盯在徐仰川身上。
这些年徐仰川从他父母去世后,便一直带着妹妹徐知意生活在苍西,从未踏过堰都一步,虽然传言中镇北王俊美无比,更是颇有宣威将军年轻时候的风范,不愧都是武将出身。
这般传言,帝王只当是气度上的相似,却从未放在心上。
加上当初封徐仰川为镇北王时,徐仰川年岁小,加上瘦弱,丝毫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却没想到也才十多年不见,这个徐家唯一的血脉竟然长成这般模样。
就算说他是慕重云的嫡子,也是令人相信的,实在是和慕重云年轻时候的样子太像了。
皇帝轻咳嗽一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最先把视线落在徐仰川身上:“听说你还有一幼妹,可有许配人家?”
来了!
徐仰川心里咯噔一声,压着眼里的戾气淡淡道:“未曾,家妹年岁尚小,加上性子也顽皮,臣还想多留她几年。”
“是么?”帝王深深一笑。
继续道:“听闻镇北小王爷也未曾娶妻?倒是朕的不是你,宫中公主还有几个年岁尚且般配的,你哪日瞧瞧,若是喜欢,朕给你赐婚?”
徐仰川正要开口委拒,不想帝王视线忽然一凝,冷冷道:“镇北小王爷也不要急着拒绝,朕是天子,你是臣子,这是朕的赏赐。”
徐仰川眼中戾气压了压,才缓缓道:“陛下说得是。”
这时候慕重云忽然道:“陛下,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般喜欢乱点鸳鸯谱的脾性,我妻兄家这俩孩子在苍西生活惯了。”
“堰都里的都娇贵些,难免不习惯,万一伤了和气,见了血可不好。”
慕重云这话轻飘飘的,然后他忽然朝外头道:“抬上来。”
然后立马有下属抬着许多木箱子上来。
慕重云上前,亲自打开:“你看看,这是北留带回来的上好的皮子,臣准备给陛下冬日用的。”
“还有千年的灵芝,还有上好的鹿茸、老参……”
这一个个箱子掀开,里头还有成箱的金银珠宝。
慕重云语气淡淡:“这些都是从北留东胡带回来的东西,臣都记着从苍梧千里迢迢带回来了。”
在剩下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慕重云手上动作忽然一顿,下一瞬打开。
血红的头颅,伴随着扑鼻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恶臭。
饶是倚靠在床榻上的帝王,见过大场面的,也被许久不曾见过的血腥血肉吓得脑子发懵。
若不是花鹤玉扶着,他估计早就一头倒下去了。
宫婢内侍的尖叫声,还有呕吐声。
慕重云似乎也愣住了,慌忙把箱子一盖惊叫道:“这什么东西?”
然后他一拍脑袋:“哎呦,陛下,你看看臣这记性!”
“箱子拿错了,估计路上拿混了,这东西本来是要送到太后娘娘寝殿的。”
“箱子里装的是太后娘娘在陛下昏迷时候送去的监军宋掌印,臣这次回堰都,自然是要把在苍梧吃苦受累是宋掌印一同带回来的。”
“谁想到,宋掌印身子娇弱,受不住冻,就在路上病死了。”
“人虽然死了,但是好歹也是宋太后的重用的掌印,臣也不能把他一床烂草席裹了,草草了事。这路上风大雪大的也不放面托着一个尸体,呸,怪晦气的。”
“于是臣就让人把他给剁碎了,放在装宝贝的木箱子里装起来,一同运回堰都,好厚葬了去。”
慕重云满脸汇恨:“怪臣,都怪臣,把东西搞混了,倒是把陛下吓到了。”
帝王脸色铁青,唇角翕动死死盯着慕重云他却是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上来。
人家三十五万大军就在堰都城外驻扎呢,他就算有要杀死慕重云的心思,可也没有那个能力,天渡远水救不了近火,堰都禁军更本就不够看。
他唯一能利用的也就是朝中文臣的那张嘴了,偏偏慕重云和镇北王可是灭了东胡被北留的功臣,若是他现在随口找理由发难,大燕百姓也只会觉得他不过是卸磨杀驴,陷害忠良的帝王。
帝王气得发抖,许久才泄了力气一般道:“既然是送给宋太后的,那就把人给太后送过去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慕重云深深一笑:“可不是。”
“外头来个人,把箱子给太后娘娘抬了送过去,告诉娘娘做好心理准备,是个大物件。”
殿外的内侍根本不敢上前,那箱子里装的可是宋掌印的尸体,谁敢动,最后还是巡逻的侍卫把东西抬走的。
至于宋太后看了那箱子如何,反正整个新年里,宋太后病殃殃的,连永安宫宫门都没出过半步,听说夜里还常常惊梦。
第94章
当日深夜。
慕重云带着人回到了永安侯府,空置了数十年的大房终于有了热闹的人间烟火起,而那些守在永安侯府外的禁军也接到圣旨陆续撤离。
堰都风向,在一夜间瞬息万变。
勋贵各府间更是暗中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边关的消息传得慢,再加上慕重云等人有意为之,还有花鹤玉暗中手段,堰都并没有人知晓边关大捷,北留和东胡两晒被蛮族已经被赶回了古北口戈壁,阿古达木草原再次回到了大燕国。
一年前慕家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是堰都勋贵彻底除名的对象,都以为宣威大将军要因干旱困死在苍梧城中。
这一年多来,虽一直有战事小胜的消息,但到底是永安侯府外围困的那些禁军,让说有人心里下意识以为慕家要完,失了圣恩,仗打得好有何用,毕竟家中那个生死不知的嫡女,身上还背着勾结外族,谋反的罪名呢。
“父亲。”慕时漪眼底泛着温婉但笑,恭恭敬敬朝慕重云磕头行礼。
二夫人崔氏拉着次子慕行东的手,一个劲的流泪,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慕重书看不过去,搂着妻子轻声安慰:“好了莫要哭了,东儿才回府,你这般哭,他做儿子的见得心里定然难受的。”
被自己的丈夫劝了许久,崔氏才缓过气来,又一叠声的叫大厨房的婆子准备席面酒水,她做事面面俱到,等众人重新梳洗过后,饭厅了已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吃食。
永安侯府慕家热闹,堰都中这一夜,许多家中却是夜不能眠,愁白了头发,毕竟捧高踩低,平日里得罪慕家的勋贵可是不少。
就拿辅国公府来说,太夫人丁氏当日夜里听过慕家家中回堰都过年,已经进宫面圣的消息,便被吓的得了头风病,又是请太医又是喂药的,也不见好。
转眼就是新年。
大红的灯笼,新换的春联,四处可见的窗花,白雪红梅喜气洋洋。
永安侯府三夫人被接去苍梧过年,留在堰都的大房二房一家子难得聚齐,家中人口简单,加上又没有妾室通房,所有一家人正好围了一大桌,一同用膳。
崔氏喝了酒,情绪也有些外放,她看着高挑俊逸的次子:“东哥儿,这次回来后,就等娶了媳妇再回苍梧吧,娘年纪大了,你妹妹还未成亲,但你的年岁可拖不得了。”
她说完,又把目光落在低头喝酒的慕行秋身上:“还有秋哥儿也一样,你这婚事婶娘等开春了后就给你张罗起来。”
慕行东看着难得喝酒失态的母亲,他眼眶微热反握住崔氏的手:“母亲,儿子这次回堰都就不走了,苍梧的野蛮子已经被我们赶回了古北口,至少这十年内,他们再也没有元气进犯边界了。”
崔氏听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狠狠拧了慕重书的手臂一下:“夫君,东哥儿说的是真的吗?”
慕重书吃痛,龇牙咧嘴:“是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兄长和大哥儿继续留在苍梧,慕家的根基在苍梧,我们二房和三房的日后留在堰都,若是得空就去苍梧小住。”
崔氏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大伯一家留在苍梧呢。”
慕重云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他也喝了不少酒,但眼中看不出丝毫醉意:“含珠在苍梧,我得陪着她,堰都我也住不惯,二弟妹不要觉得有任何亏欠。”
“毕竟堰都得有人留下,日后时漪……也需要有娘家人在身边的底气。”
慕重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日后要入主东宫的嫡女慕时漪。
新年转眼过去。
已整整一年未曾上朝的帝王,在新年后上朝的第一日,亲口证明了永安侯府嫡长女慕时漪未曾勾结外族,至于勾结外族到底是谁,已经移交证据由大理寺全权负责,太子监察。
这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还有不少在帝王昏迷期间,转向宋太后的大臣,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被牵连出一堆罪名。
宋太后的长乐宫寝殿内。
画帘低垂遮去了外头正好的阳光,四周透着暗沉病气,伴着压抑的咳嗽声,还有浓稠到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苦涩药味。
“扯了吧,哀家没胃口。”宋太后朝内侍太监书竹摆了摆手道。
书竹也不劝,端过药碗让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拿走。
他恭恭敬敬跪在宋太后膝前给她捶腿,力道正好,加上低眉顺眼的乖巧姿势,宋太后把浑浊苍老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许久。
这时候,有宫婢战战兢兢进来道:“太后娘娘,庆安长公主求见。”
“庆安?她来作何?”宋太后眉毛一拧,思量许久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庆安一进来,就先跪倒在宋太后榻前一一通哭诉:“母后,你可要救救女儿。”
“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