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护卫身手好那又如何,骑马的能跑出去,那坐车的可就别想了。
总归,这些人是要拿一条命给他胞弟偿还的,若是他弟弟纪盛还在,一定不会像他这般犹豫,纪方深吸口气,伸手朝空中打了个手势:“放!”
这瞬间,无数巨石从山顶滚落,铺天盖地轰隆声阵阵,若是砸实了,这下边的人恐怕得活生生压城肉泥。
随着巨石落下,青帷马四周护卫大吼一声,拔出刀:“敌袭!保护夫人。”
兵荒马乱,烈马嘶鸣。
纪方在山丘上冷眼看着,心中闪过快意,他一定要去瞧瞧那些会被砸成何等凄惨的模样。
许久后,纪方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去,我们去看看。”
“大当家的,真要冒险露面?不如远远确定人死了就行了,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纪方双眸刺红,神色疯狂:“我们那数十名弟兄就白死了?去看看都砸成什么样了。”
山林另一侧,花鹤玉带人回来,护卫们为了演得像假装被巨石砸中的样子,此时除了花鹤玉外各个狼狈,不少人裸露肌肤,被飞溅碎石擦出几道不明显的小口子。
暗卫町白从后方策马归来,他眸光沉冷,下马禀报:“殿下,兔子咬钩了。”
花鹤玉抬手接过西风递上的棉帕,不动身色擦了手上血迹,淡淡吩咐:“让苍狼带人,全部活捉,好好查一查纪家两兄弟的底细。”
町白:“是!”
慕时漪带着山栀站在不远处的松林下,她看得分明,花鹤玉的手背似乎受了伤,上头印着一道朱红血痕。
然而他在转身走向她时,却不动声色往身后藏了手背,面上看不出一丝异色。
“殿下受伤了?”慕时漪清凌凌的眼眸望向他。
花鹤玉明显一愣,下意识想要否认。
“原来殿下这般清风朗月,也会骗人?”慕时漪莫名有些恼了,但依旧找西风拿了药箱,一言不发站在一旁,漂亮眉心蹙着也不看他,那毫不掩饰的骄纵小性子,格外楚楚动人。
花鹤玉垂了眼,眼中神色漆黑,有血顺着他指尖低落,最后无奈一叹,缓步走到她身前,把视线落在她松松绾起的发髻上:“那就,劳烦夫人了。”
她眼前伸出一只白如羊脂玉般的手,那手手背骨节分明,薄瘦有劲,白皙肌肤上有一道寸许宽的血痕,泛着鲜红的血珠子,瞧着甚是骇人。
慕时漪依旧不理他,贝齿轻咬唇瓣。
他淡淡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透着一丝无奈:“脏,我怕吓到你。”
第22章
薄暮霭霭,落日昏黄。
斑驳余晖三三两两如倾翻彩墨落在他肩头发梢,掺杂着山下屋舍的袅袅炊烟,大有乘风便能直上青天九万里的气魄。
慕时漪紧紧握着手里的药箱,垂了眼并不看他。
朱红衣袖下,越显他白皙手背,伤口狰狞恐怖。
慕时漪紧紧抿着唇,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看一言不发,从药箱中寻出治伤的小瓷瓶,把里头粉末止血的粉末倒在他手背上。
她忍不住道:“殿下忍忍,可能会有些疼。”
“嗯。”花鹤玉嗓音低低应了声,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夫人。”他离她极近,身上总带着一股旃檀冷香,一靠近那冷香便扑鼻,搅得她心神不定。
慕时漪努力忽略他在身旁,那股温热气息,专心给伤口上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拿了干净丝帕,绕过他手心,在那只薄瘦有劲的手背上,扎了个异常漂亮的蝶形结。
“殿下觉得可否满意?”慕时漪收了药箱,眼里终于泛起笑意,像小狐狸那般狡猾娇俏。
花鹤玉动了动手,他并不在意她的使坏,只是夸道:“夫人,好手艺。”
说到这,慕时漪唇角微俏:“在苍梧时,每每父兄下了战场,我便与母亲一同帮他们包扎伤口,那时我虽年岁小,但也学得认真。”
“只是可惜后来、”慕时漪眼神暗了暗,没再往下说。
发旋被人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抬手时衣袖挨着她脸颊滑落,旃檀香中混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药香。
两人静静站在夕阳下,谁也没说话,西风公公特别知趣的远远退开来。
当然,护卫之中也有那种没长眼的。
“主子!”苍狼下马行礼,一气呵成,那声音之大,愣是把站在花鹤玉身旁的慕时漪吓了一大跳。
对上花鹤玉突然变得冷的眼眸,苍狼毫无所觉:“回禀主子,纪方一行土匪,六十八人已全部被生擒。”
“是么?”花鹤玉冷冷看着他,看得苍狼背后凉嗖嗖的,却依旧不明所以。
倒是站在他身旁的町白,实在有些看不过去,踹了苍狼一脚:“二愣子,你去把人压上来啊,这山路崎岖,难不成等主子和夫人一同下山去看?”
花鹤玉拿起一旁幕篱,神色自然帮她带上,声音温和:“山风大,你遮着些。”
纪方被人五花大绑压了上来。
他除了面上那刀疤相对狰狞吓人些,倒是并没有慕时漪想像中的凶神恶煞。
他抬头,死死盯着花鹤玉:“你们是谁?”
花鹤玉负手而立冷冷看着他,并未回答。
町白呈上纪方佩刀,那刀很常见,但刀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道暗纹。
慕时漪站在一旁,她眼神有些冷,视线落纪方在那把佩刀上:“你是苍梧士兵?”
纪方变了脸色,目光豁然看向她。
慕时漪唇角勾了勾:“还是逃兵?”
纪方开始疯狂挣扎起来,额间青筋暴起,朝她嘶吼道:“那时候苍梧城都断粮了,我能不逃吗?不逃难道在城中活活饿死?”
町白上前踹了纪方一脚,用足了力气,踹得纪方猛咳一声,整个人痛到像虾子一样弓起来。
“你是谁?”他死死盯着慕时漪,恨不得能透过幕篱轻纱,看透她的身份。
花鹤玉把那几颗染了朱砂的狼獠牙丢到纪方身前:“说说吧,你和北留的关系。”
“什么北留?我不知道!”纪方双眼刺红,并不承认。
慕时漪冷笑:“连巫医都请得了,你还说不知与北留关系?”
纪方眼中深色闪过,他死死咬着牙:“我不知,我不过是与艳娘做些瘦马的皮肉生意,世道不太平,与牙婆做生意难不成犯法?这世道上开青楼楚馆的多的去了”
町白在一旁冷笑,死死掐着纪方喉咙,窒息让他喉间“咔咔”作响,却又没把他一下子掐死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当初老子在那清源山找到的,那些被你杀死的稚童又是怎么回事?”
纪方死咬着不说话,目光阴森冷厉。
“纪方。”花鹤玉唇角翘了翘,“你弟弟纪盛可不是这样说的。”
纪方目眦欲裂,疯了般嘶吼,声音狠厉:“你们杀了纪盛,不管你们是谁,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是么?”
花鹤玉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同身后吩咐:“那就把人送到苍梧,交给宣威将军,就说他与北留勾结。”
纪方听到苍梧二字,他脸色微变,想要咬舌自尽,但下一秒就被町白识破卸了下颌,只能疯狂挣扎。
“说吗?”花鹤玉冷哼。
纪方说不了话,只能点头同意。
原来这他本是苍梧逃兵,带了一群弟兄自立山头,因上过战场下手狠辣,他很快霸占了清源山一带,后来他弟弟纪盛带了艳娘上山,说是谈生意。
烧杀掠抢能有多少东西,最后他们和艳娘一拍即合,做起了瘦马皮肉生意。
到了后面越发不可收拾,他们渐渐把目光放在那些无家可归的幼童身上,艳娘负责买人,纪盛手中有卖出的渠道,而他们更是背着艳娘同北留有买卖交易。
至于北留那些人,为何要寻大燕国那些长相特别出众稚童,纪方并未多想,也只当是富贵人家玩玩而已。
至于真的是不是像他说的这般,花鹤玉冷笑一声倒也不在:“先押下去。”
夜渐黑。
慕时漪的青帷马车为了引纪方一行人上钩,早就被巨石砸的四分五裂不能用了。
而她车里放的各种小玩意,则是被山栀与西风公公分门别类塞到了太子殿下的马车中。
山栀骑马跟在在外头,她们今日连夜赶路,本打算从郁林穿过,直接前往苍梧,这半道上,花鹤玉征得她同意,先改道去凉州,再从凉州前往苍梧。
因为巨纪方交代,那些稚同和瘦马,最后都被送往凉州一带。
马车里,慕时漪有些睡意昏昏,她硬撑着眼皮,眸光却是不敢落在花鹤玉身上。
夜色静谧,衬得车厢里,双方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可闻。
“夫人,可是要睡了?”男人手执书卷,身后靠着的大迎枕子,却是慕时漪常用的那个,他抬眼时,黑沉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般可、可如何是好?慕时漪摁这心口小小的喘息一下,她硬撑着道:“殿下,我、我还不困,殿下要是困了便先睡吧?”
她打算就这般硬撑一夜,等白日花鹤玉出去时,她再好好休息。
虽然这车厢很大,但是这般密闭空间内,她就怕自己睡着后,会有过分举动,亵渎了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
然而男人用指腹,慢悠悠翻了一卷书册,抬眼似笑非笑看向她:“我也不困,夫人若困,便早些安置吧。”
堰都城里金尊玉贵的小娇娘怎么比得过,自带仙气却也腹黑谋算的太子殿下有毅力呢,毕竟可是惦记了足足十年的小娇娘。
翌日清晨,慕时漪依旧是迷迷糊糊蹭着锦被醒来,夜里花鹤玉看的那卷书册被她抱在怀中,而马车内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山栀。”慕时漪下意识朝外唤道。
“夫人醒了?”那朱红的身影掀开纱帘,笑眯眯朝她说道。
“嗯。”慕时漪低头,耳根不受控制略微发红,从共处一室后,到如今变成了共睡一车。
山栀递来早饭,慕时漪小口小口的吃了,又百无聊赖缩在马车里,两个人的东西堆堆叠叠,经过昨日一夜,倒是离谱的凸显出一种“洞房新婚”的喜庆错觉。
慕时漪心里深深叹一口气,日后她再也不要再用朱红色物件了。
町白和苍狼二人从车窗前纵马而过,慕时漪羡慕看了一眼,不想这悄咪咪的一眼,就被花鹤玉逮了个正着:“夫人想学骑马?”
慕时漪摇头,连忙否认:“我,不、不想的。”
“哦~是么?”他尾音拖得长长的,似笑非笑。
这大半日,先是山栀不经意间骑马从她车窗前经过,带起一缕着桂子香的秋风;而后西风小公公也打马经过,送来了一篓子新鲜采摘的秋枣;那暗卫苍狼和町白更是过分,就那样莫名其妙跑了数次。
等停车休整用午膳时。
慕时漪终于忍无可忍,小心翼翼扯着花鹤玉朱红的衣袖双颊羞红,呢喃细语,声线娇娇道:“殿下,我、我改主意了,想学骑马,可以吗?”
花鹤玉闻言冁然而笑,语调宠溺:“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