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回来的花鹤玉抵唇,轻咳了声,悄无声息站在她身旁。
他今日也是一身朱红锦衣,恰巧与慕时漪身上斗篷同色,二人一坐一站,淡淡是气质就如同金童玉女般登对。
看得艳娘心痒难耐,只觉这二人估计是大族中偷偷跑出府游玩,不韵世事的年轻人,毕竟现在人祸天灾,谁出门会傻乎乎只带七八个护卫,那不是等着被劫么。
若是她那间青楼,能绑上这么一个倾城绝色的女人为她所用,那楼子还愁没生意,需要整天费尽心思去拐人么!
艳娘心里慢慢打定注意,这一次一定要干一票大的,发一笔横财才行。
“夫人,走吧。”花鹤玉隔着衣袖牵起慕时漪的手,二人回了客房。
慕时漪见他鼻尖上沁着一层薄汗,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急忙赶回来的,她也未多想,赶忙拧了干净帕子递给他;“擦擦?”
等递出去才想到,西风公公说过,他不用外头的东西。
不想慕时漪手还未收回来,花鹤玉却是眼神淡淡接过,擦了脸后,洗净又递还给她。
二人间这般默契,让两人同时皆是一愣。
花鹤玉轻咳一声,看着慕时漪道:“妙春堂杜掌柜已经救出来了,你估计也猜到了,是宫中宋太后所为。他伤得有些重,但无碍性命。”
慕时漪稍稍松了口气,眼中泛着浅浅笑意,看着他真心实意:“谢谢殿下。”
略微休整后,慕时漪一行人动身出城,花鹤玉骑在高头大马上,青帷马车里坐着慕时漪和丫鬟山栀。
约莫半时辰后,暗卫町白从后方打马跟上,他压了声音:“殿下,上钩了。”
花鹤玉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等他们一行人经过狭隘的林间道时,四周忽然冲上数十个满脸凶悍的大汉,把他们团团围住。
艳娘同那白脸男人一同从林间走出,笑盈盈看着他们:“俊俏小郎君呐,你那小娇妻不如给了我,我放你一条生路离去?”
“你觉得如何?”
花鹤玉闻言眼眸渐深,唇齿间勾着玩味的笑,轻声把“小娇妻”这三字反反复复念了几遍。
只觉无论什么词,只要与她有关的一切,就会变得令他格外心动。
第20章
深秋,山风浮动,林间松叶沙沙作响。
这里地处山坳,是极好的伏击地。
艳娘身姿摇曳走在最前面,她身后跟着一群满脸横肉的凶悍壮汉,数十人把慕时漪他们团团围住。
壮汉们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这般架势,恐怕是没少干些下三滥的杀人越货勾当。
“俊俏小郎君呐,你考虑得如何?”艳娘扯着手里的丝绢,扭臀抚腰那身极薄的纱衣在寒凉的天气里似露非露。
她不怀好意的眼神从车厢上扫过,转而扭着身段笑得花枝招展。
慕时漪懒洋洋靠在青帷马车里,用金钩挑起车窗画帘一角,饶有兴致打量着外面。
那个本该高高在上璞玉般的男人,此刻身处凡尘,白马朱衣用金丝绣线点缀,劲腰紧束,玉带上挂着长剑玉佩。
他唇角微翘,此刻正把“小娇妻”三字,反反复复,念入骨髓。
慕时漪在车里分明看得清楚,她不敢多想,但双颊不受控制发红发烫,赶忙垂了眼,只觉外头那抹朱红,真是灼得她耳根子发软,不受控制烧了起来,脑中全都是他昨夜的身影,却又小心翼翼不敢亵渎。
凉风从车帘外刮来,她情不自禁想到,夜里他沐浴时用的好像是冷水,只是这秋日这般寒凉,他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思绪不自觉跑远,等会过神时,花鹤玉已不何时已下马走至她车前。
“可是乏了?”他神情闲适,丝毫没有被围困的紧迫感。
慕时漪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摇头问:“殿下可是有发现那艳娘的不对劲之处?”
花鹤玉眼中暗色一闪而过,他没说什么,而是皱眉道:“我让町白去查了,估计快了。”
“这艳娘太过反常,我瞧她打扮倒像是故意打扮成这般粗俗富态,似乎是为了吸引那些穷苦的人家上钩,只希望不是我想的那般。”慕时漪语调淡淡,眼中却带着忧虑。
艳娘见那俊俏小郎君下马,在车窗旁说了许久的话,他们一行人不过□□护卫,却是一副从未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只觉这些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年来自从她攀了高枝后,就没人敢这般对她了,艳娘气得恨不得撕碎手中帕子。
她身后站着的壮汉,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长刀,嚷嚷道:“你这女人就是婆婆妈妈耽误事,我大哥还等着你去山上交接呢。你不就是要那小娘子么,剩下的人都杀了算了。”
那壮汉忽然别有深意一笑,贼眉鼠眼看着艳娘:“难不成,你还看上了那位俊俏小郎君了?”
艳娘被戳破心思,她当然不会承认,狠狠瞪了壮汉一眼:“你休要胡说。”
不想这时候一直站在艳娘身旁,一直没出声的白脸男人忽然朝四周看去,然后脸色大变,急吼道:“撤退,撤退,中计了。”
壮汉没发现异常,他不屑偏头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小白脸就是胆小怕事!”
艳娘沉了脸,眉目阴沉呵斥道:“闭嘴,听他的撤退。”
已经来不及了。
远处有啸声传来。
山林震动,急驰的马蹄声中,无数隐匿在暗处的黑甲骑兵从青翠松林间窜出,铺天盖地血雨腥风。
竟然是骑兵!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然而这山坳处正是绝佳的伏击地,还是艳娘他们自己选的,易攻难守,四面都是斗破,只要前后一包抄,别说是人了,恐怕连一只鸟儿都不出去。
最可怕的是,山林里那些铁骑根本就没动,单单守着马车的那□□名护卫,竟然就能把他们数十人单方面凌虐得一败涂地。
车厢里。
“夫人,请下车。”伴着那矜贵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声线,马车纱帘被人挑开,白皙无暇的手伸到她眼前。
慕时漪摁着颤颤心口,轻轻喘了口气,才小心抬手搭着他手背走下马车。
这一战,半盏茶功夫时间就结束了,死了的壮汉被就地掩埋,还活着的那些就捆了手脚丢在地上。
艳娘披头散发跪在地上,身上的珠宝玉石撒了到处都是,她看见花鹤玉牵着慕时漪走来,赶忙哭嚎这求饶:“夫人,您就放过艳娘这一次吧,艳娘有眼不识泰山,艳娘日后一定洗清革面做人。”
慕时漪没说话,冷冷的盯着她,许久后把视线落在一旁的白脸男人身上,唇角勾了勾问:“你们谁是主事的。”
壮汉不明所以,艳娘却是眸光闪了闪,有些惧怕的向后缩了缩,哆哆嗦嗦道:“夫人也见着了,我是主事的,是我。”
“是么?”慕时漪似笑非笑看着她,神色嘲讽。
暗卫町白去而复返,他脸上神色黑沉,翻身下马时目光落在艳娘身上,是恨不得把她给扒皮抽骨才好。
“主子。”町白恭敬行礼。
“查的如何?”花鹤玉声音淡淡问。
町白语调难得气愤:“这个叫艳娘是女人,前些年是凉州一带排得上名号的牙婆,开了家青楼,做些瘦马生意。”
“但今年凉州大旱后,她就带人消失了,也不知哪找的路子,专盯那些穷苦人家中的稚童下手,再把人转手买给那些有钱但癖好古怪的富商官老爷玩弄,死伤不计其数。”
“这群祸害,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艳娘抖如筛糠,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她怎么也没料到这些人已经把她老底都给翻了一清二楚。
“那他呢?”慕时漪伸手,白皙纤细的玉指,指向缩在艳娘身后的白脸男人。
町白一愣,赶忙单膝跪下:“属下无能,除了知道他是艳娘养的面首外,查不出任何东西。”
本被捆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白脸男人,他微微一挣,突然从地上暴起。
谁也没料到他身上竟然还藏了匕首,看那动作,还是个功夫不俗的,锋利匕尖毫不留情朝艳娘心口狠狠扎去。
站在一旁的町白脸色微变,正要阻止,不想那人手中匕首又硬生生转了个方向,竟朝慕时漪刺去。
白脸男人似乎在赌,赌站在慕时漪身后花鹤玉身手。
然而他这些年算无遗策,这次却是注定输得极惨。
根本没人看清花鹤玉是怎么出手的,白脸男人就如断线了的风筝一般,狂飞出去,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夫人。”花鹤玉隔着衣袖牵起慕时漪的手腕。
在她微讶的神色下,他眼神依旧淡淡,瞧不出任何情绪:“风凉,先去歇会。”
这时候,无论是町白还是西风,所有护卫皆是面色巨变,单膝跪了下去。
慕时漪没再说话,而是乖顺让他牵着,进了马车内。
高高挂起的车帘被男人从外头放下,他冷白清隽的脸微绷着,幽深的眉眼深处好似藏着风雨欲来的压迫。
白脸男人裂开嘴角吐了一口血出来,阴恻恻盯着花鹤玉,他眼神又狠又毒,带着不知好歹的猖狂:“你若敢杀我,我大哥定要屠你全族!”
“是么?”花鹤玉冷笑,伸手接过町白递上前的长刀,刀尖慢悠悠在他喉间比划。
白脸男人面色巨变,他阴郁的眼中恐慌弥漫,疯了般挣扎:“你们不是想知道那些稚童的下落么?这些艳娘都不知道,你不要杀我,我全都告诉你,还有我大哥的秘……”
声音戛然而止,头颅落地。
花鹤玉用雪白棉帕斯条慢理擦净手中血迹,眸色黑沉沉看向凉州方向,冷声道:“剩下的人就地处理干净,那女人让铁骑押走审问,町白你去查这人身份。”
今日因为耽搁,还没进城天色就已擦黑,慕时漪他们也只能暂定露宿郊野。
寻的是一处荒废的道观。
西风生了火,町白不知道从哪里抓了几只长得格外漂亮的山鸡,慕时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咔嚓咔嚓拧断脖子,给拔毛烤了。
越往北走,秋风渐凉。
慕时漪坐在篝火旁紧了紧身上朱红的狐裘斗篷,花鹤玉在离她极进的位置,正垂眼认真烤着山鸡。
她本以为他自小贵为东宫太子,不会做这般粗活。
毕竟儿时常听闻陛下格外宠他,只是后来皇后薨天,他渐渐没了消息,活成了大燕国传言中身体病弱,却矜贵如谪仙般的人物。
只是那般金尊玉贵的人,慕时漪没想到他竟会烤山鸡。
不过一会儿工夫,扑鼻的香气漫过她鼻尖,他那双羊脂玉般的手中握着一只,烤的金灿灿滋滋冒油的山鸡,比起没味道的干粮,这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慕时漪不由自主咽了咽,下意识往花鹤玉那边靠了靠。
男人唇角勾了勾,语调带着起一丝难于察觉的愉悦:“别急,太烫了。”
慕时漪与他一起时,少了一丝堰都贵女骄纵,到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涩,她乖巧的点头,全然忘了昨日夜里,她在他面前是有多窘迫羞恼。
花鹤玉用指腹试了温度,侧身让西风从马车拿了玉盘银筷,从袖中掏出精致小巧的匕首,他专心致志把烤鸡身上最好吃的部位,一小片一小片削下来,装在玉盘里。
慕时漪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腹诽,太子殿下在衣食住行方面可真是讲究。
然而还没等她想完,就见花鹤玉把那一盘子最好吃的烤鸡肉递给她,唇角微翘:“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