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淑月冷笑道:“你都没回去,这么着急我们回不回去做什么,难道你找借口转头回去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她这话分外不客气,也十分难听,让紫绡脸上的笑当即没了。
“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有没有你自己不清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紫绡便想走,却被淑月拦了下来。
“怎么,你敢做还怕人说?”
以前福儿每次对上淑月,都会觉得自己倒霉,竟碰上这么一个不讲理还奇葩的人,跟这种人讲理根本讲不通,此时见她这么对付别人,她反而多了层看戏的心态。
“什么叫敢做还怕人说?我做什么了?”紫绡脸色难看道。
淑月连连冷笑:“你别把我们都当傻子,马嬷嬷单独留你是做什么,难道还要我们给你明指出来?信不信我去禀了陈总管,让他来评理?”
听闻对方提到要去禀了陈总管,紫绡终于明白这事是含糊不过去了,一时间她脸色分外难看。
她低声威胁道:“你别不讲理,各显神通,各谋前程,宫里向来就是这样,你若是寻到能谋前程的路子,难道还会分享别人不成?”
淑月语塞。
她自然不会,好东西怎可能分享别人。
见此,紫绡冷笑又道:“既然不会,何必拿我说事!”
这时,碧玉说话了。
“紫绡你别混淆视听,我们可都是要服侍太子殿下的司寝宫女,尚寝局的燕喜嬷嬷对我们藏私,只用心教你一人,这跟你说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对,这根本不一样,你别混淆视听!”淑月道。
紫绡恨恨地瞪了碧玉一眼,逼问道:“怎么不一样?你告诉我怎么不一样了?”
碧玉本就是个不擅长言辞的,她心里明白什么不一样,但一时不知该如何说,福儿也知道什么不一样。
说白了,尚寝局派人来教她们,是授艺。
司寝宫女是做什么的?
引导太子人事。
若司寝宫女都懵懵懂懂,什么都没学会,又如何能引导太子人事?这是上面分派给尚寝局的任务,根本不能和宫女自己谋到好前程等同视之。
若没牵扯上差事,马嬷嬷愿意藏私就藏私,谁也说不得什么,可牵扯到差事,她就是假公济私,这是告状告到上面,会有人出面管的。
显然碧玉虽不善言辞,但也懂这个道理,当即道:“你既觉得一样,那我们这便去禀了陈总管,你就看是什么结果吧。”
福儿在心中叫了个好!
这碧玉看着闷不吭很老实,却很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嘛。
紫绡脸色大变。
眼见淑月和碧玉作势要走,她大急上前去拦。
又见福儿像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忙道:“我找马嬷嬷走路子是我不对,那福儿还找小太监给她夹带吃食,你们怎么不去说她?”
福儿本听得饶有兴味,没想到事情能牵扯她头上。
她就说紫绡憋着一直没揭发她是想干什么,原来是在这等着!
“你们吵就吵,扯我做什么?”她有些不耐道。
“为何不能说你?你能找人让尚食局给你夹带吃食,我就不能找人走路子?”
福儿算看明白了,这紫绡是眼见自己要倒霉,非要搅浑了水把她攀扯上。
是,她是找人夹带吃食了,但两件事能一样吗?
淑月碧玉二人能去找陈总管告状,说尚寝局的嬷嬷藏私不用心教她们,能去找陈总管告状,说她福儿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找人夹带吃食?
当然能。
但前者陈总管为了太子利益,必然会发作,后者顶多觉得她这个宫女贪嘴好吃,斥她两句罢了。
福儿觉得紫绡挺蠢的,她为给自己开脱无可厚非,但非要把她扯出来,不是明摆着把她推向那两个人,让三人同仇敌忾?
“你要觉得我这事算是事,就赶紧去找陈总管告状,看陈总管是发作你,还是发作我。”福儿冷笑道。
紫绡当然明白其中道理,可她这会儿被逼急了,此事若是捅到陈总管那儿,她跑不掉,马嬷嬷也跑不掉,尚寝局必然要担责,只能咬着福儿胡搅蛮缠。
“若我被撵出东宫,你也讨不了好!”
福儿笑眯眯地瞧了她一眼:“那正好,我本来就不想进东宫,当什么司寝宫女,侍候那劳什子太子,你赶紧去告我的状,把我从东宫撵出去。”
第6章
福儿是真烦了。
她本就不愿进东宫,却不得不来。
来也就罢,偏偏四个人各有各的心思,她只要一想到以后还要跟这些人斗心眼,跟其他人斗心眼,她就厌烦。
她不喜欢斗心眼,这就是她以前喜欢动手总是惹祸的原因,后来进御膳房要好多了,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其他宫女之间的勾心斗角,以及娘娘们之间勾心斗角。
尤其是那些娘娘们,哪次争斗不是腥风血雨,牵扯许多人?也许到最后,娘娘们大多都能安稳无恙,但下面宫女太监们却会牵扯甚多。
福儿不止一次见过被牵扯的宫女或被发落或被杖毙,或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各局女官都讳莫如深不肯多提的场景。
她想到当年与她同一批进宫,与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小宫女花梓。
花梓比她有上进心,所以不愿进六局当个干粗活的小宫女受苦,在尚食局待了大半年,她就受不住了,找机会去了尚服局,可尚服局的小宫女也要日日做针线练女红,后来她又寻机会调去一个贵人身边服侍。
那时,她和花梓的关系已经没那么近了,对她的事情所知不多,但她却知道花梓最后是怎么死的。
是被杖毙拖出宫的。
她至今都记得花梓被草席盖着,被拖出宫的景象,也是从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在这宫里太有上进心不行,不知哪会儿就犯了忌讳丢了命。
而宫妃之间的争斗尤为可怕,太子的后院就是缩小版的后宫,一旦她踏入这里,就代表永无止息的争斗。
她碍于恩情,也是心知躲不掉,才来到这里,心里其实是抵触的。却又很矛盾,一面不得不待在这里,为日后做打算,一面又很厌烦想离开这里,巴不得有个借口能顺理成章离开,哪怕是稍微受点罚都行。
可紫绡才不信福儿真舍得离开东宫,以为她是怕了,故意这么说。
她早就看出福儿和淑月有交情,当即冲过来抓住福儿,不依不饶道:“你唬谁?你以为我会信?既然要去陈总管那,那她也得去!”
后面这句是对着淑月说的。
淑月被逗笑了。
“你不会以为拉上她,我们就不会去告状吧?”
“反正要告状那就一起去告。”紫绡是铁了心肠,像疯了一样,死死抓住福儿,捏得她胳膊生疼。
福儿疼得抽气:“你松手!”
“既然要告状,那就一起去!”
“你到底松不松手?”
别看福儿见人一脸笑,尤其她生得一张小圆脸大眼睛,天生就长得讨喜,可寒起脸来,也有些吓人。
碧玉见闹成这样,一时有些害怕,忍不住看了淑月一眼,淑月却饶有兴味地看着紫绡,似乎在等着看她倒大霉。
“你再不松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还没落下,福儿反手一把抓住紫绡的手,也没见她怎么使劲儿,紫绡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吓了碧玉一跳,淑月却似乎早有预料。
“你竟敢跟这力大如牛的蛮货动手,恐怕不知多少人在她手下吃了亏。”
淑月近乎喃喃自语,碧玉也没听清,只依稀听到不能和福儿动手,而就在她恍神的瞬间,另一边形势已急剧转变。
紫绡摔倒后,并不甘心,扑上来要厮打福儿,而这一次福儿没让她,直接将她按倒在地,也没看清她怎么打了紫绡一下,对方终于不纠缠了。
但是哭惨了,躺在地上痛得嗷嗷哭。
福儿拍了拍被弄皱的衣裳,站起来道:“我早就说了,你们吵你们的,别扯我!爱告状告状去,能把我撵出东宫,我谢谢你八辈儿祖宗!”
又冷笑:“你与其盯着咬我,不如想着怎么收买她们,让她们别告你状才是真,自己是个蠢货,还喜欢胡乱撒泼。这次先给你点小教训,下次再来惹我,我让你紫绡变纸屑!”
骂完,福儿走了。
留下面露忌惮之色的淑月,吃惊的碧玉,还有渐渐停了哭声若有所思的紫绡。
四人并没有发现,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花丛后,隐隐露出一个衣角,显然那后面似乎站着什么人。
.
花丛后,正立着两个人。
一高一矮。
高的那个是一位身着杏黄色圆领袍的年轻男子,他头束金冠,身材修长挺拔,腰间系着嵌白玉革带,手里捏着一把折扇。
而矮的那个穿着一身酱棕色太监服,头戴黑纱小帽,俨然是个小太监。
年轻男子大约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庞俊美但隐隐带着一丝青涩,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此时他俊眉紧皱,薄唇微抿,眼中满是怒火,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折扇。
“这宫女简直太胆大了,她竟敢说不稀罕咱们东宫,不稀罕当什么司寝宫女,还、还那么说主子您!”
一直到那几个宫女都走了,小喜子才恨恨地捏着拳头道。
“主子,我这就去把那宫女追过来,定让她后悔说出这种话。”
他抬腿就要走,被人扯着后领子拎了回来。
“你去追她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卫傅只要一想到,方才那小圆脸宫女一脸不屑地说不想侍候那劳什子太子,就满肚子怒火。
她怎么敢?
她竟然敢!
可卫傅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堂堂的太子,竟然偷听几个宫女说话。
也是凑巧,今日他从外面回来,没走前面的宫门,反而走了后面的丽园门,谁知行经此地听见几个宫女在吵架,一时好奇就停脚听了几句,万万没想到竟会撞见这么一出。
“难道就这么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