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清尘骨子里又是清高的,即便是理清了这些来龙去脉,在官家小姐们的小聚上她也不显露半分不悦的神色,仍是对卓幸好。
可卓幸却从李清尘的好中分明感受到了疏离,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皇帝知道她替画的事,但她总不能告诉李清尘,自己开了间铺子,作了幅相似的画,又恰好被皇帝买了去?
搁她她也不信啊……
哎,罢了,反正日后离开了卓府,与李清尘也不会有半点往来了吧。
只是皇帝对李清尘的印象如若不好,她日后的脂粉生意能不能红红火火也不知晓……
卓幸头疼,希望这辈子李清尘入宫后仍能盛宠不衰。
她这边正盘算着离开卓府后的脂粉生意,然中宫那儿却有人谋计着要将她纳入后宫。
自从皇帝大怒斥责了丞相以后,皇后也跟着被冷了好一阵子,连上次二皇子病了皇帝都没来看。
宫里还有个儿女双全的余妃,本就够得意的人,如此一来就更让她得意了。
这会儿听说卓家那个养女近日得皇帝青睐,皇后身边的嬷嬷便提了一嘴。
沁儿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听了此事便提议让皇后召卓幸进宫来见一见,看看是不是个明白人,能否站在皇后这一边。
日后若是真进宫得皇帝宠爱了,也能挫挫余妃的锐气。
皇后心中虽酸,但转念一想这后宫里百来个皇帝的女人,多卓幸一个也不多,便允了。
小太监刚到卓府宣皇后懿旨召卓幸进宫,卓幸正好从后院土墙上翻了下来。
自从她要入宫封嫔的谣言传开之后,卓家又开始拿她当大小姐养了,看得不是一般紧,生怕卓幸做了什么不得当的事儿落人口舌,是以这几日脂粉铺子都没开张,门前落了一层灰。
只是上回卓幸的芙蓉胭脂粉大卖之后,市面上这样做的精细的木匣就多了许多,完全没有天时地利。
卓幸这家店铺对面的铺子做的是与她一样的生意,每回二人隔着窗子互望一眼,那铺子的老板娘就拿白眼斜她,估计是她抢了人生意吧。
这回卓幸抬头望窗子时,便听到有几人在里头吵吵。
她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就听见个尖细又熟悉的嗓音道:“你们这什么胭脂?换了个盒子价格翻了三倍,里头却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这让我们家小姐如何用?!”
一两的胭脂里头装的也就五六钱的质量,而往常这些贵家小姐用的都是几十钱的胭脂,反而得不偿失。
只是这声音,不是那个蓝曦曦的丫鬟盈儿么?
听着听着,就听盈儿中气十足来了一句:“那日听说对面那家卖了这样的好东西,我这才想买来给小姐试一试,不料那家一歇业便是好几天,我这才来了你这家铺子,没想到却是个黑心商家!”
盈儿口齿伶俐,说的老板与老板娘一时找不出词儿来回她。
卓幸撑着脑袋缓了口气,还好这生意停了,要不然闹的就是她店里。
这钱虽赚的快,但赚不长久,不是个好主意,卓幸琢磨着是不是想个别的出路。
但盈儿这一闹倒是提醒了卓幸,临都的贵家小姐她认识不少,做的又是脂粉生意难免碰上熟人,日后自己这身男儿装怕是会被认出来……
这么一走神再抬头,窗外赫然立着几个大汗。
卓幸脸色一僵,这几人她是认识的……
第7章
为首的那个黑脸大汉是带头的,姓孟,商户都喊他孟哥,专门在华烨街与繁烨街两条大道收保护费。
上辈子卓幸就见过此人是怎样霸道,若是不听话点,立马就是拳头招呼。
不是没有人报官,只是据说这些个小混混都是有些背景的,也不知是哪家大户,连知府都不敢得罪。
卓幸扶着椅子站起来,笑的那叫个胆小如鼠,忙将这些人往里边请,道:“几位大哥是来……?”
孟由是就是那个带头的,他看这家店老板竟是这么个文弱书生样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开口就要五两银子。
卓幸嘴角僵了僵,顺嘴说了一句:“近日保护费收的这么紧啊……”
孟由拍了拍桌子,震的卓幸心下一跳,只听他蛮恨道:“这还紧,隔壁商户给了七两,我看你这铺子刚开不久,五两算少了!”
卓幸抿着嘴听他胡说八道。
只是近日来这店面的事儿就一直不顺,原本想好的生意现在也需换个路子,原本盘算的收益又被无良帝王活生生吞了六成!
六成啊,卓幸觉得她这辈子还是来给别人干活的,只是雇主成了个有头有脸的九五至尊罢了。
是以她心中的委屈与火气早已烧到胸口,只需别人再滴一滴油她就能炸了。
于是,孟由成了这一滴油。
卓幸对上孟由无赖的眸子,冷笑:“五两,你怎么不去抢?!”
孟由脸一沉,看了眼边上的小弟,那人一把抓过卓幸的领子,就这么硬生生将卓幸提了起来。
卓幸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忙大喊道:“周、周生!”
孟由一愣,从小弟手中将卓幸拎了过来,呵道:“你说什么!”
周生二字名气响亮,就孟由这样在两条街道收保护费的,愣是没敢碰那周生布庄。
家中也提醒过他,周生布庄背后是个大财主,还跟朝廷有些扯不清的关系,虽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但总之就是动不得。
卓幸也知晓其中道理,才会在情急之下喊出周生二字。
何况她知道,周生布庄背后的财主根本不是什么姓周生的,而是皇姓赫连啊!
再者说,她现在也算是替皇上做生意……对,就是替皇上做生意,想到这里卓幸又咬牙切齿了一番。
替皇上做生意,这周生二字她拿来用用也不是不可以吧?
孟由松开她的领子却又拽紧了手臂,那猛汉的臂力哪里是卓幸这样娇小的身子骨受得了的,她龇牙咧嘴道:“我奉主子的命令在华烨街经营铺子,只还未来得及挂上牌匾,竟让有些人狮子大开口。”
末了,卓幸看孟由脸上已经有将信将疑的表情,忙又唬了他一句:“我们周生家岂是你等市井小民可冒犯的!要是闹到万岁爷那,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保!”
卓幸说的义正言辞,竟把孟由一等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只是酣畅淋漓的胡言乱语之后,卓幸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将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
果然,没一会儿孟由便反应过来,嗤笑说:“你这小破铺子里头就这三俩玩意儿,怎么可能跟周生有关,臭小子敢蒙你大爷我!”
卓幸如今铺子里东西却是稀稀拉拉的,一看还挺穷的样子。
孟由说着巴掌就要落下来,卓幸瞪着 他:“不信我们去周生布庄瞧瞧,我告诉你,我可是周生家的人,你敢动我试试!”
她喘着大气,这句周生家的人,又唬的孟由一顿,那巴掌在半空中硬是没落下来。
今日正是季良善要进宫面圣的日子,是以布庄早早就准备打烊。
卓幸与孟由一群人到时,季良善与那个绣娘已经在准备关门了。
“季老板!”卓幸隔着条道朝对面的季良善挥手。
季良善与绣娘面面相觑,卓幸还穿着他们布庄裁的衣服,而且他上回才帮余平查了这姑娘底细,自然是知晓的……
他亲和的笑了笑,待卓幸走到他面前,道了一句:“卓……公子。”
还在公子二字前有意无意停了片刻。
卓幸朝他笑,皇帝都知道了她的情况,那卓幸便也不怕季良善知晓,于是直言道:“这几位大哥来我铺子里收保护费,你说我们替主子做生意的,这保护费是自个儿给啊还是主子给啊?算不算到账面上?”
卓幸一口一个主子的把季良善说懵了,近日临都流言纷纷,他自是知道卓幸见过皇帝,但……她何时成了替皇帝做生意的?
不过季良善很快便想通了,卓家小姐这是想借周生名号保平安呢,估摸着皇帝对卓幸的态度,季良善也大方承认道:“那自然是记在账面上,得让主子知道咱们开门做生意的不容易啊。”
卓幸与季良善这一唱一和的,孟由几人便信了,忙打断二人道:“哟,这、这误会啊,孟某哪里敢收您二位的保护费,这位小公子,往后在华烨街孟某罩着你,哪个王八羔子敢朝你收费,告诉孟某,孟某替你收拾了去!”
卓幸抿着嘴笑了笑,理了理衣领叹气道:“嘶……我这脖子啊……”
孟由一听,便伸着手要替小公子揉揉,卓幸忙躲开,神色不大自然道:“不、不用了,散了吧散了吧……”
待孟由一干人哈腰鞠躬道了歉走人后,季良善才对卓幸道了一句卓小姐。
卓幸尴尬得笑了两声,问季良善能否等她片刻,她取了东西后便再过来,季良善应了。
回到脂粉铺子,卓幸忙执笔铺纸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信里要求皇帝赐一块牌匾,要与周生布庄一样的,连理由她都陈列了一大筐。
写完后一路跑到周生布庄,让季良善下回见到皇帝替她将这封信转交给皇帝。
卓幸不知季良善今日便要面圣,但她却是也知道,皇帝安插在民间的人,定是要收集什么难以传进宫的消息,那季良善就肯定要时不时进宫,所以才托季良善带信。
绣娘眉钥是个严谨人,替皇上做事这么久,知道少做少错的道理,自是觉得卓幸的事她与季良善还是少管的好。
皇帝喜怒无常,谁知道这个卓幸会不会一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到时别拖累了她二人。
于是,她便挡了卓幸那封信。
季良善也是犹豫片刻,却还是从卓幸手中接了信封,笑道:“那季某便替卓小姐跑这一趟,日后若是卓小姐飞黄腾达了,也莫忘了季某才好。”
卓幸愣了愣,但还是愉快的应了。
飞黄腾达?季老板可真看得起她……
眉钥抬眸看了眼季良善,又看了眼卓幸。
去皇宫的路上,眉钥忍不住对季良善道:“养女,就算入了宫也难以飞黄腾达,你这厢怕是下错注了。”
季良善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即便如此,养女也比奴婢的赢面大。”
眉钥偏头看季良善,一声未吭又垂下头去,双手抠着,终是有些意难平。
——
卓幸回到铺子换了身女儿装准备回府,只殊不知卓府一群人正整装待发等着她。
粉萃小声与她说了下来龙去脉,原来是皇后的懿旨前脚刚到就找不见卓幸,然后后脚皇帝身边的公公也来寻卓幸,却也未见人影。
卓府上上下下找遍了,可门口的小厮又确定未见卓幸出门,加上卓琦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卓母更觉得卓幸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不检点,气的连晚饭都没用。
卓益忠向来不理家事,如今也难得在厅堂黑着一张脸。
近日多少朝臣向他贺喜,说卓家女儿要入宫了,卓益忠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个情况。
本来也是好事,他想着若是卓幸能入宫封个位分,将来再为皇帝诞下龙子,也算光耀门楣。
结果,卓益忠这满心期望还来不及对卓幸嘱咐一二,她就不守女德,成日不见人影,要是让旁人知道了,说点什么有的没的,让卓家的脸往哪儿放!
是以,这位一心扑在朝堂上的卓尚书一声怒喝:“跪下!”
卓幸感觉脑壳一震,缓缓的移步卓益忠面前,垂着头喊了声爹。
卓益忠是个骨子里清高正直的人,可耳根子又软,在外面听点什么,这话便在他心中生了根。
方才卓琦那句:“姐姐长的貌美,该不会在外头有相好的吧?”
这话被卓益忠与卓母都呵斥了一遍,卓琦不敢再讲,可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这会儿正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看卓幸跪在地上,心头不知有多舒坦。
卓益忠命人拿来了木条,指着卓幸道:“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