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陈媛说:“还有霍大人权高位重,是要忙碌国家大事的,这些端茶倒水伺候的活计不适合霍大人。”
霍余听得刺耳,还有一种被陈媛推远的心慌,让霍余脱口而出:
“可我又不伺候旁人!”
陈媛一顿,就见霍余倏地抬头和她对上视线:“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毫无怨言低头的只有公主。”
连圣上都不行。
若非陈媛,他岂会让霍家交权?
他深知前世事,想要避开霍家的祸端何其容易?
可是霍余知晓,一旦他有不臣之心,他和陈媛就绝无可能。
他守着她的灵柩足足二十年,同样也为她守着这陈家的天下足足二十年,二十年的孤寂他都生生熬过来了,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她之间再无可能?!
霍余的语调平静,似乎只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陈媛却不会忽视他眼中的认真和执拗。
陈媛有片刻心惊,遂顿,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什么叫他又不会伺候旁人?!
陈媛端起杯盏,想要喝口茶冷静一下,却被霍余伸手挡住,陈媛抬眸看过去。
霍余将杯盏夺下,沉声道:
“茶凉了,我给公主倒杯热的。”
说着,他动作不停地换了茶水,即使他情绪低落,依旧记着陈媛娇气素来不碰凉茶这件事。
陈媛觑了眼霍余,才接过杯盏,同时,她拧眉似有些烦躁:
“你做甚这副表情?若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霍余只看了陈媛一眼,就低垂下眼睑,不说话。
前世今生,她难道不是一直在欺负他吗?
不知为何,陈媛在对上霍余的视线时,竟有一丝心虚。
遂顿,陈媛有些轻恼。
在陈媛看来,明明两人相处间,都是她被气到的次数多些。
她何时欺负霍余了?不让霍余端茶倒水,难道不是为了霍余好吗?
陈媛理直气壮,狠狠瞪了眼霍余,轻呵:
“我瞧你根本不是来赔罪,而是来故意气我。”
霍余不说话,却是在无声地反抗。
陈媛噎住,心中犯嘀咕,闷葫芦,真不讨喜。
午时宴会,等众人敬完酒水,饭菜都凉了,吃着难受,几乎参加宴会的人都只会吃些糕点充饥,一回府,陈媛就吩咐人准备膳食。
盼秋询问时,陈媛觑了眼霍余,赶人:
“我要用膳了。”
霍余低声说:“我刚出宫,就来了公主府。”
换而言之,他也还未用膳。
陈媛震惊于他的无耻,他是来赔罪的,还是来蹭饭的?
霍余茫然地对上陈媛视线,陈媛懒得和他多说,偏过头无奈吩咐:
“给霍大人也备双碗筷。”
盼秋似乎愣了下,才应了下来。
很快,婢女就将膳食呈上来,五菜一汤,若只陈媛一人用膳,自然是吃不完的,但依着她的身份,霍余心知肚明,甚至都可以说陈媛勤俭持家了。
霍余并无意外,陈媛的衣裳用物皆为名贵,但在膳食一处,她似乎从来不会铺张浪费。
哪怕用不完,她也只会赏给下面的人。
霍余知晓她为何会如此,新帝刚登基时,朝内百废待兴,底下穷苦百姓无数,陈媛那年曾出过长安一趟,亲眼见过那些浑身骨瘦嶙峋,却为一块馒头就跪地叩谢的百姓。
吃喝用度皆奢侈是陈媛骨子里养成的习惯,没见过贫苦的人,很难要求他们感同身受。
可霍余知晓,陈媛和圣上许是有私心,但真心想让百姓过得好的这一点不可忽视。
圣上能在金銮殿上,为国库空虚而当朝落泪,为百姓生计不惜形象故装可怜,在面子大过天的皇室,又有几人能做到?
见霍余对膳食没露出异样,陈媛多看了他一眼。
陈媛还记得,侍郎的小公子曾在她用膳时,眉眼错愕,差些惊呼出公主用膳怎可如此简陋?
徒令人烦躁。
陈媛其实没有霍余想得那么多心思,只是觉得膳食不同衣裳可来回多穿,公主府不可能出现隔日的膳食,她既用不完,又何必浪费?
她既然奢侈,就不会惺惺作态地给自己添上勤俭的美名!
作者有话说:
霍余:???所以是我想多了?
第14章
霍余一离宫就去了长公主府的消息,也传进有心人的耳中。
陆府,书房中。
陆含清伏案半晌,递给庆安:“将这份信快马加鞭送回淮南。”
庆安不敢耽搁,立刻接过信下去。
等他回来,才犹豫地问:
“公子才来长安几日,就传信回去,是否有些草率?”
皇室早就提防淮南,公子虽说是以给圣上贺寿来长安,但他们心底都清楚,公子这一进长安,再想回淮南,却不容易。
老爷膝下只有公子一位男儿,绝不会放弃公子的安危不顾。
皇室心思明显,淮南心知肚明,却无法抵抗,若抗旨不尊,那岂不是正好给了皇室打压淮南的机会?
公子请命来长安,身负重任。
哪怕庆安十分信任公子,但依旧迟疑,他连长安最热闹的大街都没摸透,公子就已经得到对淮南有用的信息了?
陆含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知晓他在想什么:
“我来长安,一为质子,二为探究霍家虚实。”
霍家和淮南一直深交,彼此都心知对方有不臣之心,哪怕霍家忽然交权,淮南八大望族中也很多人迟疑,不相信霍家会彻底投靠皇室,必有后手。
长安和淮南相离甚远,即使消息传达不便,但霍家也一直未和淮南断了联系,这也就让淮南很多望族对霍家仍存有一丝信任。
庆安犹豫:“可来长安前,淮南那边更希望公子能劝动霍家一直成为盟友。”
哪怕霍家交了兵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霍家在军中的威信不是短时间内可消除,自有很多武将会对霍家一呼百应。
这封信传回去后,淮南和霍家就是彻底翻脸了。
陆含清摇头:
“可惜,如今霍家乃是霍余的一言堂,父亲他们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庆安不解:“这是为何?”
陆含清耸肩,他呵呵轻笑:
“我一直以为争风吃醋只会发生在女子间,如今来长安,却让我大开眼界。”
庆安瞪圆了眸子,听明白公子的话后,他有些难以置信。
为一女子放弃宏图大业?
那日诉风楼,他守在楼下也见过霍大人一眼,能在短时间内爬上一品殿前太尉,手握禁军,几乎扼住了长安的颈喉,这样的人岂会是一心儿女情长的人?
惊讶的何止庆安一人,自陆含清进长安那日见到那副场景后,就一直隐约试探。
今日,终于无法再视而不见。
见庆安还有些迟疑,陆含清问他:
“如果霍家当真一心对新帝称臣,那你觉得他要做什么,新帝才会信他?”
庆安愣住,不解何意。
霍家交兵投诚,皇室历代多少皇帝所求之事,新帝还有不信?
陆含清低敛下眼眸,他说:
“霍家拥兵自重,朝中他一家独大的时间近乎两朝,只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人,又岂能对他放心?”
如今霍家没了兵权,却还在军中积威甚久,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只要霍家在一日,就注定不能让皇室安心。
可先帝却任由霍余入仕,新帝更是让他执掌禁军,将整个皇城的安危都交到霍余手中。
这不合常理。
庆安听完,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公子的意思是……”
“既是归顺,自然要有投名状。”
陆含清抬头看向窗外,视线有些飘远,他问:“庆安,你说,霍家的投名状是何物?”
“又是什么样的投名状,才能让皇室对霍家如此放心?”
陆含清的声音很平静,但庆安却在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
皇室最为忌惮只有两样,一是霍家兵权,二是拧成一团的淮南望族。
如今霍家交了兵权,那只要瓦解了淮南的势力,皇室所担忧的一切就迎刃而解。
而且,霍家一直未和淮南断了联系,对淮南的势力必然了解得比皇室多,由霍家对付淮南,皇室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刃,坐收渔利之翁。
那对于霍家来说,他们最好的投名状就是——淮南。
庆安惊骇:“公子?!”
“如果公子猜测为真,那公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