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河笑嘻嘻说道:“五哥,在宫外你就别太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了,也不嫌闷得慌。”
祁明轩其实心里并不介意祁星河的没大没小,如果十三娘喜欢的人不是荣王的话,他甚至很乐于见到祁星河对他的亲近。
“我很闷吗?”祁明轩的视线落在祁星河风流落拓的姿态上,他与祁星河相比,是有些无趣和烦闷了。现在回想,十三娘与他最亲密的时候,就是他假扮荣王的时候。甜蜜的让他以为他终于让十三娘卸下了防备,对他敞开了心扉。
让他心中欢喜的事情,说到底竟然还是因为荣王,心中那一捧好不容易升起的热火就被一盆冷水浇透。
祁星河凑近一点,奇怪的打量了祁明轩一番,有些被他的问题惊到:“其实还好,五哥你是一国之君,肩负着大雍的江山,自然不能像我这样不着调。”
祁明轩恢复正色,问道:“说吧,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
祁星河松了一口气,还是现在的祁明轩让他更习惯,他看着祁明轩书案上放置的描金扇,觉得有些眼熟,与他平常喜欢用的扇子很像,他顺手就想去拿那把扇子。
“还是五哥你了解我,你看这次信阳王谋反的事情,我有是出人又是出力,所以想要向五哥你讨个赏赐!”祁星河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背就被祁明轩用朱笔打了一下。
“我的,别动。”祁明轩冷冷的说道。
祁星河缩回手,揉了揉手背:“就一把扇子,五哥你干嘛这么小气?”
祁明轩把描金折扇收到一旁,他就小气了,谁说当皇帝的人不能小气了。
不过舍不得一把扇子,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祁明轩把话题转开:“你想要什么,说吧。”
祁星河没深究扇子的事情,他说道:“五哥,我想向你求一个人。”
祁明轩眼神一沉,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问道:“哦?七弟你不会是在梧州的时候又惹下风流债了吧?这次又是对谁上心了?是明珠蒙尘的落难千金,还是温柔解语的民间佳人?”
“臣弟哪有五哥说得风流多情,母妃专门警告过我,我可不敢再招惹桃花了。在梧州的时候,我一心想着为五哥尽忠报效朝廷,哪有什么心思想风花雪月的事情。五哥回宫后,你可别在太妃面前胡说。”
祁明轩重新提起笔,神态也放松了些,果然如他猜测那样,姜贞娘养在深宅大院哪有机会与祁星河相见,应当只是十三娘年少无知时单方面的绮思而已。
“没有便好,其实太妃说得话也不无道理,你确实应该考虑收收你的性子了。”祁明轩说道。
祁星河最不耐烦的就是说这么些了,他嘀咕道:“心要能由自己控制还是心吗?五哥,你不懂,不是我故意去做一个风流的人,而是我的心面对每一个可怜可爱的女子时,就会怦然心动。算了,我不和五哥你说这些了,你满心都是国事,根本不懂。”
话题扯远了,幸亏一路上姜文玉跟唐僧一样念叨着救他妹妹,不然祁星河真的差点忘了:“五哥,臣弟向你求得人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姜贞娘。”
“荒唐!”祁明轩手中的湖笔被拦腰折断,他厉声斥责道。
祁星河没想到祁明轩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低眉顺眼的说道:“皇兄,我知道你不喜忠勤伯府,但是姜贞娘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情,现在还被下旨出家,也太可怜了。”他知道他母妃根本不可能下这种旨意,所以出家的事情肯定是祁明轩的授意,“臣弟恳请皇兄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祁明轩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扔下折断的毛笔,起身走下书案:“你这么用心为姜贞娘求情?难不成你认识她?”
第五十七章 一厢情愿
祁星河就是再迟钝也发现祁明轩的不对劲了, 他机灵的把到嘴边的那句“当然认识,而且还颇有渊源”给咽了回去。
他清楚祁明轩看着冷漠,但对女子总是留了一丝怜悯,忠勤伯府的人都还没论罪处刑呢, 没道理祁明轩会对姜贞娘有如此大的成见。
如果不是成见, 那他可能想错了, 祁明轩让姜贞娘入道观出家根本不是惩罚姜贞娘, 他这是替姜贞娘划清她和忠勤伯府的界限。
他五哥这棵万年老铁树不会是真的开花了吧?
祁星河脑子灵活,很快就判断出形势, 他脑袋清楚口齿伶俐的回答道:“不认识!说来惭愧,臣弟并未见过这位姜姑娘。不过我观她哥哥姜文玉的品性,想必姜姑娘的人品也不会差。”
祁明轩神情缓和下来:“姜夫人深明大义, 与我一起去了太原,假扮绿娆夫人的身份助我化险为夷。朕还没来及对她论功行赏,她的处境你就不要担心了。”
祁星河略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祁明轩竟然把姜贞娘就带在身边,祁明轩说得再冷淡,都遮掩不了姜贞娘与他关系匪浅。
祁星河想起他之前吴太妃担忧过祁明轩遇到心上人会不知所措,现在看来他这位五哥下手还挺快的, 时时刻刻把人拢在身边。
从信阳王属下审讯得知,他“荣王”一路上都与一女子恩爱甜蜜如胶似漆,他当时就奇了, 他了解祁明轩一心都是政务, 身边来母蚊子都没一只。
现在想想他在梧州与藏头露尾, 呕心沥血得定下行宫的防守,生怕出了差错,可以说打他出娘胎起, 他身边就没这么冷清过。谁曾想,他这边过得清心寡欲,祁明轩反倒过得活色生香。
“五哥,臣弟也还等着你论功行赏,你记着姜夫人的功劳,也不要把臣弟给忘了。”祁星河提醒道。
祁明轩说那些话也是带着试探祁星河的意味,见祁星河没有任何介怀,他心中稍微好受了些,他不想因为儿女私情的事情对祁星河心怀芥蒂。
“放心我与信阳王商讨时,就给你定下了封赏,君无戏言,凉州的苍南城我也划归为你的封地。”祁明轩开口说道,“只是封地变了,封号也要动了动,我回京后让礼部拟几个字,到时候你自己选一个。”
祁星河欣喜的说道:“那臣弟先谢过五哥的厚赏了。”
他之前只对祁明轩提了一次改封凉州,没曾想祁明轩正放在了心上,至于改不改封号他根本不在意。
祁星河是受了姜文玉嘱托,说他妹妹一直在忠勤伯府中受苦,求他帮帮他的妹妹,现在他五哥摆明了把人划到自己的羽翼下,以他五哥护短的性子,姜贞娘的安危也不需要他多问了。
所以他稍稍正色,把前段时间梧州的事情详细得禀告给祁明轩。
祁星河走后,祁明轩继续批阅奏折,又想到祁星河说他不懂动心是什么滋味,他得笔悬在半空许久,才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语气很轻还带着些许自嘲:“我懂。”
——
姜贞娘听到荣王来了青州后,就有些担忧,她不知道那日祁明轩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想了想决定再去见一次祁明轩,弄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十六知道她这个决定后非常支持,以为姜贞娘是去和祁明轩和好的,临去前还欣慰的塞了一盒点心让她带过去。
姜贞娘没办法拒绝,只能提着食盒出了院子,她见到祁明轩的过程比她想象中顺利,她只在廊下一刻钟,就被侍从通传让她进去。
姜贞娘把食盒放在长廊下,起身往室内走去。
侍卫提醒:“夫人你的食盒忘拿了。”他以为姜贞娘是来给祁明轩送吃的的。
“就放在这里吧,”姜贞娘对侍卫说道,“若是你们饿了,也可以用来垫肚子。”
竟然不是送给陛下的?侍卫惊讶,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姜贞娘就已经走进去了。
姜贞娘既然与祁明轩说清楚了,自然就不会做出给祁明轩送东西的动作。
她走进内室,刚行了礼,就听见祁明轩冷淡着声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姜贞娘顿了顿,她恪守着规矩,抬头垂眼,视线落在织锦的地毯上,恭敬说道:“妾身过来,是来问问陛下想如何处置妾身?”
“处置?”祁明轩的视线落在姜贞娘的发顶,“你做了什么,我为何要处置你?”
“妾身欺瞒戏弄了陛下,在不知道的陛下身份时,屡次冒犯了陛下,妾甘愿领罚。”姜贞娘的背脊挺直,“还望陛下惩处过妾身后,能准许妾身归家。”
祁明轩的脸色直接阴沉了下去,他以为姜贞娘是来服软的,他方才还在想要不要接受她的示好,若他接受得太轻易了,好像也太志气了,结果没想到姜贞娘过来是与他一刀两断的。
“欺瞒冒犯?呵,我看不止吧。”祁明轩的语气越发的冷了,“夫人既然要与朕算清楚,那之前夫人屡屡抓伤朕的龙体该如何算?夫人像指使仆人一样指使朕背着夫人走过延绵的小道的事,又该如何算?”
姜贞娘被祁明轩的话堵着,她也料到祁明轩看着冷清禁欲,竟然会把闺房中的秘事放在明面上,来找她要说法。
姜贞娘心里梗这一口气,她来之前以为不管祁明轩说什么,她都能心如止水,没曾想祁明轩一句话,就让她又羞又气,她能这样的做,还不是祁明轩也是愿意的。
她语气有些僵硬得回敬道:“是以下犯上也好,行刺陛下也罢,陛下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妾身任凭陛下处置。”
祁明轩的目光在姜贞娘倔强的神情上绕了一圈,他没有姜贞娘预料的生气,而是淡漠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把荣王摘出去吗?”
姜贞娘抬起头,有些紧张道:“你把荣王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在把朕错认成荣王,把朕当做荣王的影子时,就该想到有这样的后果。十三娘,你不会以为我做上这个皇位,只是为了当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的吧?”
祁明轩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锋芒毕露:“都做了威服四海的人间帝王,还有得不到的东西,那不是太无能窝囊了?挡在我路上所有的阻碍,只会被我踢开!”
姜贞娘的脸白了一些,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阿容的了解可能是太浅显,她其实根本不懂祁明轩是什么样子的人,才敢在前天无知无畏的说出那样挑衅的话语。
利州的江公子太温柔了,竟然让她忘了身为一个天子的滔天权势。
“陛下,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荣王殿下他根本不认识我,你不要错怪了人。”还好她还来得及把事情说清楚。
“一厢情愿?你对荣王就这么情深义重?”祁明轩想不明白,既然荣王都没见过去姜贞娘,她是怎么喜欢上荣王的?
总不能是听了荣王名声在外的风流,对他心生钦慕的吧?
“荣王高义不拘小节,他对我有再造之恩,于我而言,他是幽黑暗境中一轮明月,是久旱田野间的一捧甘泉,我对他倾之慕之。”姜贞娘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她本来就不太会撒谎,再说祁明轩他太深不可测,姜贞娘没把握她的谎话能瞒过他。
再造之恩?祁明轩眼眸一深,眼里闪过深思,手指缓缓拨弄着流珠。
第五十八章 没有回头
祁明轩对姜贞娘的生平经历早都烂熟于心了, 她的少女时期没有经历什么波折,唯一和再造之恩有关的时期,只能是她嫁到忠勤伯府后。
可他派人调查的结果是十三娘嫁给秦寿楠后,一直深居浅出与荣王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那天他的气愤之下也忽视了一点, 要是十三娘对祁星河足够了解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只有一个解释, 她根本就没见祁星河, 更没有真正了解过祁星河这个人。
“倾之慕之?”祁明轩细细嚼着这几个字, 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这四个字听在他耳朵里还是让他非常难受。他的下颌绷得很紧, 把那串桃木流珠牢牢得抓在心中,“好,我成全你, 放你回京归家。”
姜贞娘没料到祁明轩的态度忽然有些了这么大的转变,前一刻喊喊打喊杀,后一刻竟然就轻轻落下了。
“怎么?难道你改主意了?发现你对荣王其实没什么感情?”祁明轩语气冷淡。
姜贞娘摇了摇头,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祁明轩一眼,然后对着他行礼道:“谢陛下的宽宏大量,妾身感激不尽。”
祁明轩盯着姜贞娘出声道:“姜贞娘,在你心中当今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而与你朝夕相对的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分得出哪个是真, 哪个是假吗?”
姜贞娘眼里有一瞬的迷惑。
“朕没小肚鸡肠到为难一个女子,你走吧。”
祁明轩的声音打断了姜贞娘的思绪,她沉默着行礼, 然后转过身告退,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了。
祁明轩一直注视着姜贞娘的背影, 她走得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稳,只有裙摆如水般轻轻晃动, 正如初见时,他一眼就被她的姿态吸引,那时候他是不是预见到了有一天他会爱上这个女人,所以才放任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是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他远离,祁明轩藏着所有的深黑眼眸,执拗看着姜贞娘,直到姜贞娘走出殿门。
他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他一直等着姜贞娘回头,只是姜贞娘一次都没回头,就那样固执得走出了他的视线。
出了内室,姜贞娘的步子一顿,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她与祁明轩都肌肤相亲那么多次了,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后面想想,天子之名需避讳,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样她也可以装作与她在太原城的是江铭,而不是一那个不知名讳,总会勾起她最灰暗记忆的皇帝。
祁明轩说话算话,当天下午就有侍卫套好马车说要送她回京。
姜贞娘担心晚了会出变故,带上简单的包裹就打算走。
十六有些惊讶:“夫人你怎么就回京了?”她从她师父那里探听到的消息时,陛下特意把夫人带去太原,其实也有借机给她分功劳,以此来抬高她的身份。姜贞娘现在就回去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忠勤伯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保不准他们就会被目光落在道观中的姜贞娘身上。假扮我的人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这个节骨眼就不要我节外生枝了。”姜贞娘冷静的说道。
十六一脸纠结:“可是姜先生来青州了,夫人你都不见他就要回京了吗?”
姜贞娘转过头:“我哥哥已经来了?”
十六点了点头:“对啊,姜先生跟着荣王一起来得。”
侍卫坐在马车前面,他出声请示道:“夫人,你今天还走吗?再晚一会儿,就不好赶路了。”
“明天还能走吗?”姜贞娘问道。
侍卫告罪说:“夫人,属下几人是奉了陛下密令今日回京,顺道护送夫人。”言外之意,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出发。“夫人你可以向陛下开口,让陛下再派人手护送夫人你回京。”
姜贞娘方才就听有两个侍卫说信阳王在湖州现身,他们既要保护皇帝安全,又要捉拿信阳王,跟着一同出京的人马就不多,现在都有些捉襟见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