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轩哪里看不出姜贞娘对那个男子的隐瞒保护,他心里又气又妒,他怜惜她在秦家遭受的伤害,一直不敢把她逼太紧。
连表露心意都小心翼翼,没想到姜贞娘根本不是不敢再爱谁,而是她早都有了心上人!
祁明轩清冷的神情完全被打破,他的眼睛泛着愤怒的红:“姜贞娘,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主动接近他的人是她,说爱慕他的人也是她,她现在才来告诉他,她认错人了?
呵,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祁明轩的心变得异常理智残酷,他得先把那个引诱十三娘的男子找出。然后,祁明轩的眼神一暗。
他的指尖挑起姜贞娘的一缕长发,他笑着开口,“起来,你别跪,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祁明轩的声音温柔,却让姜贞娘打了一个寒颤。
“让我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阳长公主的温泉别宫,那个地方不是哪个男子都能去的,这样范围就小了很多,你进宫后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说明你也不是那时候发现我不是要找的那个人——”祁明轩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表情像是被停滞下来,有一瞬的空白,他看着不断摇头的姜贞娘,轻轻问道:“我可真傻,怎么把他给忘了。十三娘,这个人是荣王对吗?”
荣王,阿容,原来从始至终,姜贞娘唤得那个人都不是他。
难怪朝野皆知他不近女色,而她偏偏出现在他面前以美色诱他,那晚她想要抱得人根本不是他。
曾经被他忽视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他脑海中。时间从远到近,直到今天她所有的异常,都有了解释。
“你是到了青州才发现我的身份的吗?难怪你闷闷不乐,我还以为你病了?”祁明轩的手指按在额头上,“你一向对宫中秘事避之不及,在信阳王别院那次,你是担心我会伤害荣王,才等不下去引我回房,一直用话试探我的吧?”
面对祁明轩的质问,姜贞娘挺着了背沉默不语,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你现在倒是坦荡,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再杀了他吗?”祁明轩怒气反笑。
“我不会怕,”忠勤伯府终于要等来了他的报应,姜贞娘死过一次了,她真的不怕死,至于对荣王的处置,姜贞娘看着祁明轩轻轻的开口,“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杀害荣王。”
确认祁明轩的身份后回头再看,就能发现祁明轩的计谋虽然精妙但也很凶险,一旦祁星河没有在梧州行宫做好祁明轩待在别宫的假象,或者故意泄露消息给信阳王,那被瓮中捉鳖的人就不是信阳王而是祁明轩了,由此就可以看出祁明轩对祁星河的信任,是可以做到以命相托的程度了。
所以即使姜贞娘不知道祁明轩与祁星河私下里的关系,她确信祁明轩就是再生气都不会杀害祁星河。
姜贞娘的回答,让祁明轩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朝臣们私下议论他,说他心狠手辣手段残酷;尹太后怪他冷血薄情,像养不熟的白眼狼;吴太妃明哲保身,她一心就想着祁明轩与祁星河兄弟同心,可这样何尝也不是一种对他的隐隐担忧。
这个人若是其他人,他肯定会忍不住心中的妒意下手,但荣王是个例外。
唯独姜贞娘懂他,窥见了他心底从不让人发现的隐秘角落。
只是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祁明轩的心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怔楞中扯痛了姜贞娘的那缕长发,姜贞娘稍稍微蹙,他曲着的手指下意识就松了那几圈缠绕着的乌发。
他想不通为什么姜贞娘的头发如此柔软,心却这么冷硬,转往他心口扎刀子。
他在姜贞娘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徐峰对我说了什么吗?他告诉我,先帝弥留之际,太后曾经偷用玉玺给祁星河准备了一份传位诏书。十三娘,你现在还觉得我不会动荣王吗?”
姜贞娘看向祁明轩,他像是戴回了属于帝王的面具,她没办法再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理。
她完全没想到尹太后竟然还做出过这样的事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不认为祁明轩在荣王威胁他皇位时,还能一直信任容忍他。
姜贞娘怀疑她是不是想错了,不该在冲动之下告诉祁明轩,他不是她要找的人。她神情恍惚的僵坐在原地。
第五十五章 消息
姜贞娘被困在了青州, 祁明轩没有把她看管起来,但也不同意她回京城。没有侍从陪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女子完全不能保证自身安全,而且现在梧州虽然把叛乱平定下来了, 但还没能抓住信阳王, 让信阳王逃了。
姜贞娘不是冲动的人, 做不出与祁明轩置气就不顾自己的安危的行为。
于是, 两人之间就僵持了下来。姜贞娘不再对祁明轩温言软语,她的态度冷淡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 祁明轩也不想在气愤之下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语,反正在姜贞娘清醒的时候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姜贞娘对祁明轩的做法不置可否,只要不连累到荣王, 她无所谓祁明轩对她的处置,祁明轩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回京城。
一旦回了京城,他是高高在上对已故太子妃情深如许的皇帝,而她是忠勤伯府出家入了道观的姜十三娘,她相信以祁明轩的骄傲,两人就再没有了干系。
不过姜贞娘完全没想到,她会在青州见到许久没见的十六。
“夫人, 十六很久没见到你了,真的好想你。早知道我就该据理力争陪你一起去太原城的。”这段时间十六跟着常桉差点没被憋死,她心里又一直记挂陛下和姜贞娘的安危, 此时见到姜贞娘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姜贞娘看到活泼朝气的十六, 嘴角没忍住向上翘了翘:“十六, 你怎么来青州了?春兰她还好吗?”
陪着十六过来觐见的常桉见十六不分尊卑的样子,他冷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呵斥道:“十六,不许对的主子无礼!”
姜贞娘稍稍挡在十六身前, 她说道:“常统领你言重,我很喜欢十六,从没有把她当做下人看待,她这样很好,你不要责怪她。再有就是我不是你们主子,常统领不要唤错了人。”
“就是,陛下竟然还没有册封夫人,给夫人定下名份,害得我们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唤夫人主子娘娘,也不知道陛下会初封夫人什么位份。”
常桉见十六躲在姜贞娘身后,像是找到了靠山完全不怕他了。常桉深深的看了十六一眼,警告道:“陛下的事情由不得我们这些下属多嘴,”说完,他对着姜贞娘拱手行礼,“夫人,十六属下已经送到了,就先找陛下复命去了。”
听到常桉提到祁明轩,姜贞娘的睫毛颤动一下。常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姜贞娘开口,知道姜贞娘没什么话想要转达给祁明轩,才行礼退下。
“十六,你怎么会突然来青州?”姜贞娘心里有个猜测,她开口问道。
十六:“是陛下召我来的,让我继续保护夫人。”
果然是他,姜贞娘轻轻眨了眨眼。
十六就像是一个万事通,每次她开口说话,姜贞娘都会觉得有几只百灵鸟在她身边叫嚷着一样。通过十六的话,姜贞娘也大致理清楚了如今的形势。
十六先说得是忠勤伯府的事情,她知道姜贞娘离京前一直记挂着秦家的事情,就是她只在秦家待了几个月的人都乐于见得秦家倒霉,所以她把忠勤伯府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姜贞娘。
秦家老四房的人与族长血缘亲近,对忠勤伯府一脉殷勤也是看着这一房出过太子妃又有爵位传承。但秦寿楠收了他们好处,却不兑现承诺过继他家的孩子,反而透出消息要过继他大哥的孩子。
不管是老四房还是六房都觉得被忠勤伯府这一脉给愚弄了,他们真金白银的给出去,最后连找秦寿楠要说法,都被秦寿楠的书童给羞辱一番。
两房直接找到秦氏的族长让族里来主持公道,秦氏族长早都不满忠勤伯仗着爵位在宗族中压他一头,眼看着秦锦芙去世后,忠勤伯府没有了往日的煊赫,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彰显他的威信。
忠勤伯知道消息后气得把秦寿楠打了一顿,让他要么老实的认下嗣子,要不就把收下的财物退回去。只是秦寿楠本来就心胸狭隘,忠勤伯已经不管事很久,他这一被打就交怀疑有人故意给忠勤伯通风报信,他自然而然的怀疑上了周氏,把周氏和其他两房的人都恨上了。
恰好对秦寿楠真有不满的周氏确实动了一点手脚,谁让秦寿楠把主意打到她未处世的孩子身上。秦寿楠查到端倪后,更是不依不饶要大夫人把周氏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他,并声称不论这个是男是女,他一定会把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视若珍宝,其实是打定主意要用孩子来报复周氏。
秦寿楠的行为可把周氏恶心得不行,但有大夫人压着她也不敢做出太过火的事情,只能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有她在后面推波助澜,前脚族长才把事情调解下来,后脚秦寿楠就把老四房的二爷给打了。
俗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四房的人见找族长也无济于事,直接去京兆府把秦寿楠给告了。两家都姓秦,是同宗的亲戚,最开始谁都没有较真,老四房赌着一口气,但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只想给秦寿楠一个教训。但随着升堂时秦寿楠身边的一个小厮当众状告秦寿楠草菅人命,事情就走向失控了。
恰好当时梧州行宫传下旨意要刑部彻查留渠贪墨案,除了那位信阳王的心腹,忠勤伯府也被牵扯进了其中,老四房一看势头不对,为了划清了忠勤伯府界限,连忙把忠勤伯府这些年的辛秘都如实报了出来。
随着贪墨案的深入调查,忠勤伯府慌了,忠勤伯上去想要去梧州觐见陛下,上书的折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等信阳王意图造反派兵围攻梧州别宫的消息传到京中时,忠勤伯府中的人都知道秦家是要遭难了。
当年拨去修建留渠的银钱,忠勤伯府仗着先帝的恩宠与太子妃的地位也伸了手,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谋反之心,可现在信阳王的人因为贪墨案反了,落在旁人眼中,牵扯进这件事情秦家也不清白了。
涉及到谋反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京兆府尹不敢再怠慢,把老四房与小厮告主的事情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番。这一查,这些年忠勤伯府做得恶事都被查了出来。
“夫人,总之这次忠勤伯府是要倒了,他们风光不了几天了,现在秦寿楠都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 ”十六解气的说道。
姜贞娘的眼睛也亮了几分,这块压在她心中八年的阴霾终于要散开了。
她等到了,当初她命悬一线时,她真的完全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撼动了忠勤伯府这棵大树。姜贞娘心里畅快极了,恐怕忠勤伯府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落到现在的境地,她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吧。当年陪着她一起进忠勤伯府,最后却葬送在府中的陪嫁丫鬟们,她们应该能安息了吧。
还有她哥哥的腿,只有等痛苦降临到秦寿楠自己身上时,他才知道他做得事情是有多错吧,这些账她一笔一笔给他们记着。
“夫人,明翠是你的人吗?”十六知道姜贞娘一直在布局针对忠勤伯府,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跟在的周氏身边这么多年的李嬷嬷最后竟然会背叛周氏。如果没有李嬷嬷,秦寿楠和周氏的矛盾不会激化得这么快。
姜贞娘摇头否认:“明翠不是不是我的人,李嬷嬷就更不是了。说到底是周氏让她彻底寒心了。秦雪昭不满她亲娘,就发泄在周氏送给她的丫鬟身上,李嬷嬷提醒了周氏好几次秦雪昭不对劲,周氏不仅没相信,还对她侄女被秦雪昭责罚的事情无动于衷,李嬷嬷就是再衷心,几次之后心也凉了。”
她不过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李嬷嬷并没有想要背主,她没那么大胆子,她只是想要周氏跌一个跟头。那个状告秦寿楠的小厮,姜贞娘也没对他进行威逼利诱,不过是那小厮的心上人是被秦寿楠害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已。
仔细想想,要是从来都眼高于顶的秦家人知道,忠勤伯府就是因为几个从来不被他们看进眼中的小人物,弄到现在的田地,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是后悔?还是沉浸在往日的幻梦中。
说了京城的事情,十六知道姜贞娘好奇,顺带就把如今战事也都告诉姜贞娘。
边关异族一直对大雍虎视眈眈,得知信阳王造反后,以为边关的尹家军会去梧州救驾,毕竟皇帝的生母姓尹,而凉州的兵马离梧州最近。谁知道新武侯只是假意驰援,他率领得尹家军一人未动,等得就是异族的来犯。这一仗大雍准备充分等异族兵马入境后,才出其不意的截断了他们的退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因此这场仗大雍赢得由为漂亮。
姜贞娘早在祁明轩假扮身份进入太原城时,就佩服过他的才智计谋。她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祁明轩一面要伪装身份,一面又要刻意露出破绽摆明他荣王的身份。现在回头看徐峰信阳王他们的反应才明白过来,聪明人喜欢多想,他们习惯怀疑展示在明面上的真相,又盲目相信由自己才智推断出来的事情。
祁明轩先假装利州的富商公子,等他们亲自揭穿了他的这层假身份,才会对祁明轩就是荣王的事情深信不疑。
她也是祁明轩刚入太原城的表露身份行为,才彻底确定祁明轩的真实身份,她与祁明轩朝夕相对扮演着荣王与绿娆夫人,却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事情,要是祁明轩真的是荣王,他何必大费周章的让信阳王的人相信他就是荣王。
荣王是不需要人相信他是荣王的,祁明轩一路上的刻意装扮,只能表明他根本不是荣王。
她被祁明轩胆识智计震惊了一次,如今又被他的谋略胸襟震撼了第二次,要是她没猜错的话,他去太原城要诱的敌根本不是信阳王,而是边关的异族。
她莫名的肯定,虽然信阳王一直对皇位念念不忘,但在祁明轩心中信阳王还没那么重的分量。
“对了,夫人上回托付我找的人,我找到了他的下落。”十六拍了拍脑门说道,她差点把重要的事情忘了。
姜贞娘猛地抬起头,她的眼圈有些红,追问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跟着爹娘一起回了家乡吗?还有他的腿可医治好了?”
“夫人你别伤心,那位姜先生现在投在荣王门下,听师父说这两天荣王他们应该就到了。到时候,夫人你就可以见到那位姜先生了。”
姜贞娘神情有些讶然:“我哥哥跟着荣王?”她对荣王心心念念了这么久,都还没见过荣王的面,她哥哥现在竟然跟着荣王在做事?
十六点头:“对啊,听说荣王对姜先生很宽容优待。”
姜贞娘从怔忪中回神,她忽然站起身,又一次确认道:“你是说荣王也要来青州?”
再一次从十六身上得到肯定答案,得知哥哥消息的高兴被冲淡了几分,想到那日祁明轩对她说得话,姜贞娘的心里升起隐隐的担忧。
第五十六章 你认识她?
祁明轩坐在书案前, 面前堆积着半人高的奏折,他在太原时,除了非常紧急的奏折是萧丞相和祁星河一起商议批改,其余得都堆放在别宫。
梧州的叛乱刚被平定, 还要收尾的祁星河没办法立马赶去青州, 他看着一堆奏折就脑子疼, 也不知道祁明轩是怎么对着这些废话连天的奏折, 两年如一日从不懈怠的看下去,终于不用隐瞒祁明轩的行踪, 他干脆大手一挥,让专人把奏折先护送过去,
室中苏合香的青烟袅袅飘成一丝细线, 祁明轩翻开着折子,十六抱拳跪在地上把她与姜贞娘的对话汇报给祁明轩。
十六知道夫人好像是和陛下闹别扭了,但不知道原因。她说了半天,祁明轩神情都没变动一下,仍然披着奏折,十六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在听。
“她问了两次荣王?”祁明轩提笔写字,突然出声。
十六连忙收敛心神, 恭敬回道:“是的,夫人似乎很在意荣王来青州的事情。”
祁明轩的眉间一蹙,他把奏折倏地合上扔在了书案上。
这些落在十六耳朵里, 她福至心灵, 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陛下不会是吃荣王的醋了吧?
她尽量自然的加上了一句:“毕竟夫人和她的哥哥许久未见,她一直担心这位姜先生的安危。”
祁明轩拨弄着手中的桃木流珠,一颗一颗拨动着:“十三娘她平时和你谈论过——”祁明轩顿住, 他问不出这样私下试探的问题,姜贞娘都明说她认错人了,他还抓着细枝末节不放,显得有点卑微可笑了。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自有一股傲气,宁缺毋滥所以他的后宫至今空虚,祁明轩缓缓把流珠都收拢在手心,他何必像一个凡夫俗子一般纠缠不放。
十六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祁明轩的下文,难不成真是荣王的原因?
“陛下,夫人很重视那位姜先生,要不要属下告诉夫人,是您一直在替她寻找姜先生的下落?”十六出声询问道,想寻机会让姜贞娘与祁明轩和好如初。
“不必了,你退下吧。”祁明轩抿着薄唇,挥退十六,重新拿了一本奏折翻看。
第二日,荣王带着出行梧州的人马来到青州。
“五哥,你是不知道我在梧州是吃尽了苦头,必须遮遮掩掩不被其他人发现我的身影制造我不再的假象不说,还得为你的替身遮掩,以免被其他人发现真正的皇帝其实并不在梧州的行宫。”祁星河到了祁明轩落脚的府邸,没经人通传就直接走进去诉苦了。
祁明轩皱眉:“你怎么没经侍卫的通传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