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丫鬟陶青也见过,对张毓可算是十分忠心,当初没少给她脸色看,如今为了主子,倒是各种乞求。
丫鬟说:“这事儿本也是和大人无关的,他们是为了逼您出去,才找了个由头寻大人的不是,看在主夫和小小姐的份上,您便是去试试又如何呢?”
“试什么?”
张锦出现在丫鬟的身后,她知道丫鬟是被父亲派出来的。
张锦的心情很复杂,母亲有事,她心急如焚,可她也不希望长姐出事。
原本皇家的人就怀疑,长姐杀了当年害过她娘的那批人,这回进宫,若是羊入虎口怎么办。
父亲平日里说担心长姐,这会儿为何没想过长姐的安危?
张锦说:“母亲的确是犯了点儿错,但问题不大,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我相信上头不会为难她的,父亲是糊涂了,姐你不必放在心上。”
陶清早就猜到是她爹派人来的,到了关键时刻,那个男人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现在的妻家。
丫鬟说得没错,张毓确实是被陶青连累的。
陶青看了小妹一眼,对丫鬟道:“我会将你家大人换回来。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夫,日后咱们就没有亏欠了,我做什么事他也别插手,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姐!”张锦脸色变了。
不仅是她,周福临等人也很吃惊,纷纷阻止。
阿盼也哭道:“嫂子干脆别去,我不想你有事,咱们不要赏赐了,把赏赐给别人吧,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进了宫的大夫们,至今还没有一个能出来,也不知是何缘故。
胡大爷抹了抹泪:“好端端的过着日子,做什么又来打扰咱们。亲家也是,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己女儿吗?”
陶青就这样揭了告示进了宫。
很快,张毓就被放了。她出来后,得知陶青进宫,沉默了很久。
而陶父则呆呆地望着窗外,心里空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周福临默念着,一定要平安归来。
第三十九章 不好惹
暴雨倾盆。
太女的寝宫外殿, 众多医者齐聚,皆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
她们不是没有办法尝试, 但太女的身子骨弱,担不得凶险,温和的方子对她无用,以毒攻毒的办法又用不得, 便只能继续探讨。
随着时间流逝, 出来禀告的宫人苍白着脸,说太女情况不好。
当今皇帝便怒了,拂袖道:“太医呢?太医们也没有计策么?还有那些个被传得神乎其技的民间大夫,不是说什么奇难杂症都能治好?太女不就是去了一趟江南, 染了点小病, 这都治不好, 要你们何用?!”
太女是凤君所生,天资聪慧,在众多皇女里最得她喜爱, 几乎是皇帝手把手带大的。
以往她虽身子不好, 在太医静心调理下,还算康健,现在却瘦成皮包骨,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皇帝怎能不心急。
她快五十了,鬓发已隐隐有雪色, 一向对臣民百姓持温和之态,此时发怒倒显出了威严。
皇帝幽幽道:“李太医?张大夫?周太医……”
医者们安静如鸡,不敢抬头看她, 只听得上头念着她们的名字,被叫到的皆是一顿,都不敢说自己有几分把握,能治好太女。
东宫外,雨珠儿挂于尖尖的屋檐边,不肯坠落,风一吹,不情不愿砸在了地上,溅起晶莹水花。
正巧落在赶来的人鞋面上。
陶青撑着伞,垂着眼,没有在意那点儿水花,只静静站立在屋檐下。
“在这儿等着。”领她进宫的宫人进去通传了,很久都没出来。
等到脚底穿来酸麻之意,陶青才被允许进殿。
一进去,那些早到的医者们都盯着她,似乎是热情加疑虑的目光。
疑虑是因为没见过这个人,热情是因为,终于有人能转移陛下的视线,替她们分担压力。
“你就是陶家医馆,陶大夫的后人?我是不是得称一句,小陶大夫?”皇帝道。
那个想要靠陶青邀功的人,自以为知晓陶青杀人的秘密,就掌控了她,其实是见识太浅薄。
宫人一通传,皇帝想了一阵,就记起陶青等人。
那年她某位皇姐病重,姐姐的贵侍被宠惯了,一气之下杀了好几个大夫,其中就包括陶青的娘。事情传到宫中时,人头已落地。那个贵侍怀着皇家的种,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
贵侍生下孩子后,莫名病死了,且还死了一批丫鬟小厮,这在当时是个迷。前一阵,有大臣递了折子,说起陶青,声称这人就是当年的凶手,眼下或许能用得着对方,建议她待太女一事结束,再处置这人。
皇帝沉吟一番,打量眼前的女子,单从外表上看,陶青清秀中透着柔和,身量单薄却不失力量,不像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你可能治好太女?”她问。
陶青没抬头,声音沉稳:“草民还不知太女情况如何,患了何疾,不敢妄言。”
陶青心中嗤笑,不知逼自己来的那个人是多想邀功,这么多太医、民间大夫都没个定数,不敢开药方,议论纷纷,她就行了?
皇帝凤颜显露出些许不悦之色:“你也不敢说?”
陶青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些医者,心中了然,直接道:“若我见过太女,会有两成把握,若替其诊断,会有四成把握……”
医者中有人偷瞄陶青,这位不知什么来历,她们讨论那么久都没定数,她就敢提几成把握?光会唬人。
皇帝一喜,终于有个能给准话的。四成把握虽少,但至少她听了踏实。
但下一秒她脸就黑了,因为陶青问她:“若治不好,陛下会处罚在座各位,甚至问斩么?”
这也是医者们想知道的,纷纷低着头,竖起耳朵。
皇帝见状,疲惫的脸上浮现无奈之意。
她意有所指:“朕和某些人可不同,若太女果真命该如此,不会砍你们脑袋,朕只罚不尽力,浑水摸鱼之流。”
毕竟女儿死了,杀再多人也没用。
陶青便获得皇帝许可,最后一个上前查看了太女的病情,又和医者们讨论到一块……
……
“福临,你看我,我嘴角是不是起泡了。”
陶宅,胡大爷自从陶青离家后,便坐立不安,担惊受怕,闲不住,整日在院子走来走去。
他指着嘴上的泡对静静坐着的周福临叹道:“这一家之主出事了,咱们可怎么是好?亲家不靠谱,旁人也帮不上忙……唉,你和小陶成亲才多久,就摊上这么个事儿。”
“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前日去了一趟医馆,那个伙计的儿子很是关心小陶,我还当他是真心呢,下一刻就说起了你,说是你克的她,把我给气得,亏小陶对他娘那么好,居然是个不会说话的。”胡大爷拍着胸口,愤愤道。
周福临扶胡大爷坐下,端了一杯茶给他,冷笑:“他可不是不会说话。”
他是太会说话,这就是故意的。
陶宅附近的百姓都挺厚道,不会听信谣言,但医馆那边儿是热闹的集市街,鱼龙混杂,爱听八卦的人很多,哪管真假,反正到处传就是了。
连住在柳巷的金四儿,去那边赶集时,兴许听了什么传言,近日还来寻他,眼神极其复杂。
听听金四儿的话:“我爹要给我娶夫郎了,本想着来看看你,看完就走,谁知……或许你不该成亲的,我竟不知是同情你,还是陶青了。”
这是信了谭郎传出的那句“陶家夫郎是个克妻的。”
不然,为何他前任妻主死了,这个又出事了?金四儿理直气壮。
周福临眼神都没给金四儿一个,甚至见到谭郎,看到对方穿金戴银的模样,也只唇角微扬。
压根不把那些人当回事。
“您不必着急。”周福临安慰胡大爷,“这才去几天啊,太女的病都来不及治好吧,说不定妻主很快便回来了。她在宫里头忙活,咱们可不能慌,否则就中了某些人的套。”
周福临这段时日闭门不出,甚至让阿盼也停了学业,安安静静在家里守着,照顾好一老一小。
他觉得,妻主走之前,还算平静。
她还亲了亲自己的额头,笑着对他道:“乖乖在家等我。”
周福临和陶青成亲以来,家里做饭的,更多是陶青,他面子薄,又别扭,使性子的更多是他。
现在妻主让自己在家等她,周福临觉得应该懂事一些,为她分忧。
“您去睡会儿吧,正好,阿盼练完了字,跟您一块儿去睡。”
周福临劝胡大爷。
胡大爷问:“那你?”
周福临垂眸:“家里油不够了,我一会儿出门买些。”
虽然他们不怎么出门,每隔几日,还是要去买食材的。
见胡大爷进屋,周福临便攥紧了手指。
其实他也急。
但他不能在别人面前表露。
不能让他人看笑话,不能让家里人染上焦虑,不能给陶大哥他们添麻烦。陶大哥近日在家据说也愁着,他们还有很多生意要忙,别耽搁了。
周福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抱着妻主用的枕头,看他给妻主画的画儿,然后将压箱底的,妻主给他画的那副也拿出来,并在一起。
虽然那幅画让他羞红了脸,如今望着它,周福临却觉得里头有两人的情意。
他将头发重新束好,提着瓶子出门买油。
买完了东西,他在路边儿遇到一个眼熟的女子。
女子是曾来他画坊的客人之一,周福临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对方当时嬉皮笑脸,明着是要看画,背地里想占他便宜。
谁料那日周福临才拖过地,他轻巧地避过那双不安分的手,手的主人却脚底打滑,摔了个狗吃屎,贻笑大方,灰溜溜走了。
“哎,这不是周公子么。”女子朝这边瞥了一眼,发现周福临,似乎忘记了以前的尴尬,搭讪道。
她见周福临脚步不停地掠过自己,瞧着对方细窄的腰身和长腿,又犯了色心,凑过去:“我说错了,应该是陶家夫郎,对吧,听说您妻主被抓进宫了,若治不好贵人,会被关起来?”
她成功叫停了周福临。
还挺得意,伸手要去碰他的肩:“咳咳,其实我……”
“好狗不挡道。”周福临往旁边一躲,声音有些喑哑,沉沉望着她道。
“诶,你怎么骂人呢。”
女子不乐意了,周福临的排斥,又让她想起上回在画坊摔倒,被人耻笑的画面,忍了怒火,“我可是看你不容易,这才想安慰安慰你,别不识好歹啊。”
“安慰?”周福临神情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