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汐连忙称谢,对上孟之微幽幽的目光,额头上也是一阵汗。
这人……有时候是真痴。
“喳喳,我也想喝汤。”孟之微一副馋相盯着那老鸭汤。
“自己不会盛么?”琴濯夹着饺子,眼神也没偏一下。
孟之微看着放在她那边的汤盆,抿着嘴巴不言语,那委屈巴拉的劲儿看得一旁的卧雪都不忍了,忙起身给她盛汤。
琴濯看见了也没管,除了没有亲自伺候她吃喝,倒也没拦着谁。
孟之微也觉察出来她的心情有一点点的的不美妙,可又不知道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眼看这大过年的小夫妻俩闹别扭,赵文汐忍不住在饭后悄悄提醒了一下她,她才恍然大悟,却又觉得蛮奇怪的。
在她心里,皇上都时常来家里蹭饭,琴濯也就偶尔念叨两句,如今她蹭皇上一顿饺子,应该不至于才是。
“那虽是皇上的心意,咱们心领了也就是。夫人一早起来忙活,如此精心准备,你光顾着夸别人,那岂不是太没眼色了。”赵文汐看着她,也是满脸不赞同。
道理没错,深谙琴濯性情的孟之微却觉得远不至于,可又说不上什么其他的,只能挠挠头承认错误,“我晓得了,待会儿我就跟她赔个不是。”
“这就是了,大过年的可别生了嫌隙。”
中间众人围着炉子打叶子牌,气氛倒也热闹平常,孟之微直觉琴濯心里装着点别的事儿,就没在这时候问。
暮色四合之际,街巷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在夜风里摇摇曳曳的,将过年的气氛烘托得更甚。
孟之微见远处已经有人家放烟火了,跑到后厨去找准备晚饭的琴濯。
她没刻意放轻脚步,琴濯听到动静后回头看见是她,倒也没有怎么样,顺口道:“把那洗净的青菜给我。”
听到她跟平常无异的语气,孟之微这心里也松了一下,连忙拿着笸箩过去,又殷勤地讨活儿干,“还有没有什么我帮忙的?”
“厨师傅走的时候都把食材给我准备好了,我捡几样炒炒就行。”琴濯见她不停地在自己身边绕,挥着锅铲将她赶去一边,“去去去,别妨碍我!”
孟之微嘿嘿一笑:“喳喳你不生气了吧?”
“好端端的我生哪门子气?”
孟之微都没敢提那四喜饺的事儿,小心翼翼地问:“我没回来这段时日,家里一切都好吧?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可别瞒着我,咱们两个相依为命,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琴濯盯着锅里翻炒的青菜,眼皮覆盖着瞳中的闪烁之色,装平常模样,“你也太瞎操心了,能有什么不好的,说起来皇上赏了人,倒算是好事呢。”
孟之微不放心,又问了几遍,将人惹烦了方才放心地蹦到旁边帮忙添柴火。
琴濯抬眸看了下她的面庞,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总归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晚间的菜色跟中午大不一样,众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听到外面接连响起炮仗的声音,孟之微也去把程风带来的那两个大花炮翻腾出来。
午间那四喜饺琴濯也是心里不畅快借故发泄,实则东西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那个送东西的人罢了。
见众人眼里都带着期盼,琴濯也不想扰了兴致,没说什么任由孟之微把那花炮点了。
宫里的花炮都是找专门的匠人所做,填充的火/药都十分有分量。焰火升到半空中爆开大片的星火,徐徐灿开又缓缓落下,就像盛开的花儿一样。
就连琴濯也忍不住赞叹漂亮,心里只望那人的心思也能像这焰火一样,早点散了方好。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日记——
大年三十,晴。
这焰火就代表我对喳喳的心(心花灿烂)
第60章 如意卷
除夕守岁, 琴濯是最后一个睡的,见夜里下起了雪,以为第二天必定要积雪, 初一起来倒是见天气放晴,丝毫不见雪的痕迹。
初一都是走亲访友的拜年, 琴濯和孟之微两个也没什么走动的地方, 就是杨大人和安安他们那边有各自的亲眷,他们也寻思晚一两日上门。
赵文汐一早也去拜会家里的其他长辈了,琴濯起了就不见人影, 不由歉意道:“睡得都迷糊了,让赵大人空着肚子出了门。”
“厨师傅一早专门过来了一趟,做了好些菜才又回去了。”
“这师傅可真够勤快的。”琴濯闻言叹道,也不急着去厨房了, 坐下缓了一阵发紧的额头。
孟之微让卧雪把热在灶上的吃的拿了过来, 摆好筷子等琴濯入座,“我们都吃过了, 这些都是给你留的,看你还想不想吃其他的。”
“我能有多大的肚子。”琴濯坐到桌前,又想起来件事,催促孟之微,“我之前包了几个红包压在梳妆盒底下,你拿出来一会儿先给卧雪和茶白。”
孟之微依言找到地方,忍不住拆开看了一下,笑问:“有没有我的?”
“外面人都叫你大人,你这个领皇家俸禄的不说给我, 倒跟我讨要了。”琴濯瞥转眼神,夹起碟子里呈云叶型的如意卷。
她正嚼着酥香的蛋皮, 感叹厨师傅做菜仔细,这如意卷一个是一个整齐,就见孟之微从背后拿出一个包得红通通厚墩墩的东西出来。
琴濯看得一乐,当先放下了筷子就去拆,只见那红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好半天都不见里头内容,“什么宝贝藏得这么严,别是连这一尺红布都抵不上,那我可不依。”
孟之微也觉得那外面裹得太参差了些,站在她身旁挠了下头,嘴硬说道:“送礼当然要包严实点儿了,不然多没诚意!”
将层层叠叠的红布拆开,琴濯才看到里头细长的木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里边是一根银簪子,簪头是一片小小的莲花,底下坠着一颗银莲蓬。
琴濯拨了拨那莲蓬,眼睛弯弯的,“状元爷这眼光还不错嘛。”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你胖就喘上了。”琴濯瞅了她一眼,又乐呵呵地把簪子递给她,“快帮我戴上!”
孟之微接过来,小心地别到她发间,原本要去找镜子给她,听她急急地问:“好不好看?”
“好看得不要不要的!”
琴濯噗嗤一笑,睨她一眼道:“你是说人还是说你送的簪子呢?”
“簪子衬美人嘛!”
“油嘴滑舌的,亏得你不是个男人。”
“哎哎哎,这话听着可扎心了啊!”
这话也就外人听起来有歧义,琴濯看她急吼吼的,露出一脸无奈,这人是一日比一日误以为自己是男人了。
这家中的一切以往都是琴濯在管,孟之微觉得一年到头都是她辛苦,所以从不开口要什么,说要红包也不过开开玩笑。
不过过年的意思琴濯还是不想落了她,不但准备了红包,早前还做了一身新衣裳放在她床头,今儿早起她就乐颠颠地穿上了,踩着新鞋也好像迫不及待想出去溜两圈。
初一各家各户都是走亲访友,街巷上依旧没什么人。况且昨夜下了雪还有些冷,琴濯也懒怠出去,把过年前做的一些糕点、糖果子装了满满两个攒盒,放在暖阁的桌子上,叫上卧雪跟茶白依旧打叶子牌消遣。
门被敲响的时候,琴濯和孟之微都以为是赵文汐走完亲戚回来了,毕竟他们两个也没亲没故的,这时节除了他也没人上门。
孟之微坐在最外边,扣下手里的牌道:“我去瞧瞧,茶白再去添点儿碳火。”
茶白听了,心里的不安也少了些,赶紧去后院拿木炭。
琴濯盯着手里的牌,等一阵不见人回来,犯起了嘀咕,于是也起身去外面查看,方到花厅就见孟之微领着薛岑一行进来,脑子里顿了一下,听到卧雪着急慌忙行礼的声音,才没有扭头就走。
“参见皇上……”琴濯低眉顺眼地上前,忍着心中的不适感,福了下/身。
“免礼平身,初一就来打搅你们,是朕唐突了。”
薛岑在私下甚少称“朕”,起码在琴濯见他以来,几乎是没听过的,乍一下令她心中不禁有个错觉,她并不能对薛岑的到来有半点异议,毕竟他是皇帝。
如今不比以前,府里有伺候的人了,琴濯一时也找不着理由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旁边。
期间薛岑和孟之微说什么,她也没听见,低着头手指不住地在香囊上搅,一副大人说话小孩插不上嘴的模样。
薛岑来了倒是没呆太久,琴濯只听到最后那个“走”字格外悦耳,这时候方才抬起脸来,看到黄鹤风放下的一堆礼盒,却再度凝固了表情,遂跟着孟之微一同婉拒,“皇上来这里也没好好招待,哪里还劳您送这些东西!”
“对啊对啊,皇上也太客气了,若无要事干脆留在府上吃顿便饭才是!”孟之微话刚说完,就觉得腰后面被琴濯捅了一下,可话都说出去了,她也没办法收回来。
好似感觉到琴濯拒绝的心情,薛岑也没厚着脸皮留下,只说还要去杨大人府上一趟,留下东西便走了。
扒拉着桌上一堆盒子,孟之微也奇怪,“我还真没料到大年初一的皇上会出宫,这可真是……受宠若惊。”
礼盒大大小小地堆了不少,琴濯满脸忧愁地扒拉了一个,刚打开就啪一声合上了,脸色变了几变,忽然问孟之微:“后日不是要去杨大人那里,你准备东西了没?”
“哎哟!差点把这事儿忘了!”孟之微拍拍额头,也顾不得再看这堆东西了,“我得赶紧去看看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琴濯让她快去,转而吩咐卧雪跟茶白:“你们把这些东西也搬到库房去,帮着大人整理整理,看她要搬什么。”
二人依言跟去,琴濯垂眸站了一阵,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捏着手细长的盒子出了门。
薛岑才出门不久,因街巷里砖石冻得打滑,车马走得慢且平稳,琴濯追出门正好看到马车拐过了弯,急忙追了几步。
“大风公公!”
听到琴濯的声音,黄鹤风还道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急忙让车停了下来,往前迈了几步,“夫人?这天冻路滑,夫人怎么出来了?”
琴濯跑得有些喘,深吸了几口气道:“我想——”
她还没把话说出来,薛岑已经吩咐了程风,程风上前来道:“皇上请夫人上去说话。”
看着冷清无人的街巷,琴濯咬了下唇,捏着手里的盒子迈步上前。
帘子合下,转瞬就阻挡了外面的寒风。马车的内里比外面看起来精致得多,软座前一方矮桌,檀香袅袅,薛岑依旧捧着一卷心经,此刻搭在膝上,注意落在琴濯一进来就低垂的眼睫上。
“坐这儿。”薛岑拍了拍左手边的位置。
琴濯闻言,只管把头埋得更深,俯下身自只露着一个头顶,双手把那个木盒子呈放在了桌上。
马车里静默了一瞬,好似连外面的风声都停了一下。
许是马车里的暖炉太旺,琴濯觉得脊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把盒子放上去依旧没有抬眼。
薛岑把经卷放在一旁,微微倾身,看着那盒子道:“不喜欢?”
他原是想让宫里的巧匠打造一枚玉簪,却又怕她觉得太名贵了不肯收,所以特意出来找了个首饰铺子,选了一款普通些的。
琴濯听着的他的话,脑子里好似被一锤一锤抡,轰轰作响。回京城的一路上,她就打算装聋作哑,想着回来后不见面也就罢了,没成想薛岑越来越过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都生出来了,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做了决定,与其这么纠纠缠缠分不出个是非来,还不如摊开了说,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明白了这事,琴濯的胆子又充盈起来,脊背也挺直了,直言道:“臣妇蒲柳之姿,实在担不起皇上的青睐,这东西皇上还是留给将来的意中人吧。”
“若我说你就是意中人呢?”
琴濯原想他怎么也得装一下,哪知一句比一句令人头大。她整了整心思,让自己看起来镇静,“皇上说笑了,臣妇与皇上也不过几面之缘,皇上又何必因一时之兴做出让天下人耻笑的事情来。”
对她话中的忠告薛岑没听进去多少,只觉得这几面之缘已经将他牵扯了不知多少时日,她又如何知道呢?
虽然早预想到她可能不会收这东西,但也没料到她还回来地如此之快,好像那就是个烫手山芋一样。薛岑心里不禁也有一丝明月照沟渠的憋屈,眼神瞥到她发髻间的簪子,先是顿了一下,那种似是而非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将盒子打开,看到盒子里和她发髻间一模一样的簪子,五指缓缓收起,“那是孟之微送给你的?”
琴濯没有说话,把头又低了一下,发髻间的簪子更加清晰地袒露在他眼前。
薛岑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要如何形容,以前只是觉得如同吃了醋一般酸,如今却像被腐蚀了似的有种灼心的疼,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眼底映出微微的血红。
“我……并不想做什么。”过了许久,薛岑松开手指,合上那木盒,语气里有一种不得不放弃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