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阅读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滚轮控制速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今朝即嫁小公爷_分节阅读_第56节
小说作者:再枯荣   内容大小:813 KB  下载:今朝即嫁小公爷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1-06-14 00:00:00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56/97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这厢, 宋知濯跨出府门, 前头明安已在马车前候着了。急匆匆三两步跳下台阶,颠得腰佩上的一只黄水晶的麒麟拍打在腿上, 他却半点儿也不觉得疼,只顾着要去抓弥在烟月处的人迹。

  “大哥!”

  未及上车,便远远由身后被人叫住, 旋身一望, 是宋知远撩着袍子跑进, 深行一礼,“大哥,才下朝回家,怎么不歇歇呢?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往哪里去啊?”

  雪中站定, 两人已差不多要比肩齐高, 宋知远不再是由下往上地望他,而是平直、对等地将他睇住。这种平视, 使他恍然产生一丝错觉, 一种不再需要唯诺低头的错觉。

  相反, 宋知濯所生出的是见他由一个少年长成一个男人的欣慰之感, 他含笑在他肩头拍一拍, “有点儿你嫂子的消息了,我去打听打听,你这也是要出门?”笑容随他的手一起撤下, 渐渐变为一种慈祥的严肃,“开了年了,再有两个月就要科考,你不好生在屋里念书,又乱跑什么?”

  “正是为这个出去,”宋知远挠着发顶憨实一笑,“约了位同窗一起论学。大哥快去吧,我就不耽搁大哥了。”

  二人分别登舆,明安挥马扬鞭,直奔明雅坊。宋知远则低声朝浴风吐出“金源寺”三字,直往城西。

  茂林成雪,远山若画,积雪深困的半山中,香火袅绕,翠鸟长鸣。左右各开的石磴蜿蜒绕上,对穿过佛堂、宝塔、殿宇,绕至三房抱厦的禅房。屋内有软榻、方案、绸帐,炭盆等一应家私俱全,虽比不得宋府,到底也是不错。

  榻下,青莲正在烹茶,用蒲扇打缓缓打着火,小炉墩一个大肚铜壶,有一搭没一搭同明珠说话儿,“这如来佛的什么诞业已过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案上扑开长长一卷宣纸,明珠正在默写心经,笔尖起伏之间,已得半片隽迤小字,“姐姐在这里呆不惯?回去麽,两只手又要每天浸在染缸里,你不是说手冻得受不住,怎么还想回去了?”

  一抬眼,青莲已经对在对榻,捧一盏茶且吹且抿,斜目见明珠弯眼傻笑,便嗔她一眼,“总是要回去的,难不成在这里住一辈子?纵然你当姑子习惯了,我可做不惯。况且,我每回见你们庙里那些姑子我心里就不爽快,头先一见你,就要奚落嘲讽的,后一见三少爷,又立马换了个样儿,奴颜媚骨那个劲儿,连我这做丫鬟的都瞧不上!”

  “哎呀我的经!”明珠小小惊呼一声儿,仿佛振得窗外雪里的飞鸟四下奔逃,呼啦啦乱影一片。坠睫一看,原来笔尖久悬,晕了个墨点在上头。

  一人笑,一人气,重新翻来一张纸,方才铺开,便闻听咯吱咯吱踩雪而来的脚步声。明珠搁下笔,踅下榻就要去开门儿,“大约是三少爷,我同他定好的,今儿烦他用马车拉我们回去。”

  吱呀拉开两扇门扉,果然是宋知远一脸急色绕进来,衣摆上坠了不少雪花,只置之不理。走到火盆前,眼望明珠,“我方才又给了些银子予方丈,叫她容你们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为什么?”明珠踅回榻上,耷着两只藕色布鞋将他睇住,“不是说好今儿送我们回去的吗,怎么又要耽搁几日?我在这里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总是花银子,还不如回坊里住着,不费这些冤枉钱。”

  宋知濯伸出手笼在炭盆高处,一双眼被她的裙里的半个脚尖勾住,遍体逐渐上暖,不知是因为炭、还是因为她的脚。

  他循裙而上,落在她蜜桃一样的脸庞,稍看一瞬,别开眼,有些欲言又止。“又止”不过是佯相,“欲言”才是他的目的。搁了片刻,他为难地说开,“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城了,……前些日子,新君下旨,替大哥指了婚,指的是童大人家的独女,只等下月就要成婚的。你、你若被那童家人撞见,岂不是招惹是非?”

  猝然,明珠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没听清,屏息将他望住,“你大哥要成亲了?”

  “是,”宋知远回望她的眼,那里头平静无波,剔透得像两颗猫眼石。到底不知她作何感想,若她早已死心正好,若没死心……,他便用半真半假的话儿寸寸敲入她的心,扎碎那些前情,“听说大哥在寿州时就与这童家小姐见过,…大概两人共处那些日子,生出点儿什么来了吧。童大人在朝中,与我父亲齐平,又与圣上有亲,原早就想将他家小姐嫁给大哥的,可之前因为、因为你,这亲就没谈成,你要是再出现在京中,被人瞧见,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后头他又再说了什么,被屋外“唰唰”的叶响遮蔽。明珠只在群山环抱之间,听见寒风呼啸,冰裂玉碎。

  她以为她已经在蹉跎的日子中遗忘他了,甚至会因为夜能成眠、食之有味而庆幸,她以为,他已经由她每日愁生计、算银钱的生活里褪去,以为已经像抛弃一个梦一样抛弃那段锦衣玉食、宝幄清霄的岁月。没成想,这些“自以为”才是一个梦。

  眼下,良梦已醒,心又重碎,眼泪由那些碎痕中溢出,流满胸腔。可她只得拼命、拼命地将奔腾到眼眶的汹涌浪头抑回心内,风轻云淡地晃着脚,撑着榻沿,别脸望向青莲,“姐姐,这童家小姐怎么没听说过啊?长得好看吗?”

  青莲捧着绣绷的双手垂在裙上,酽酽将她凝望,窥得她俏皮的脸上还带着笑,却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凉。正欲开口安慰,她却猝然别过头,动作猛烈地将鬓上一朵红梅抖落在裙上,“你瞧我问这是什么话儿?不好看怎么能配得上宋知濯呢?大概不止好看,还是位顶娴雅高贵的名门闺秀,他如愿了呀。”一圈话儿说得仿佛行书疾笔,快得险些就将她略带梗咽的声线掩盖过去。

  抬眼一看他二人的关切神色,她便似溃兵败将,只想找个地方躲藏。于是她捉裙下榻,由门后提了个木桶,不敢回头,“你瞧,三少爷来了连盏茶也没有,三少爷稍坐,我去打桶水来给你烹茶。”

  踅出门外,即被琉璃雪白的群山茂林吞入口中,冷得她止不住发抖。眼前是空空如以的一个庭院,只有中央立一个大香炉,里头飘着香檀浓烟,残烬的香线并擦着新点的香线,熏得她眼花缭乱,一时竟不知要往哪里走。唯独眼中滗泪而下,乱雨无数,思心欲碎。

  “明珠……”身后蓦然响起宋知远泉清酒洌之声,将她定在原处,莫敢旋身,生怕纷杂的眼泪被人瞧见。而宋知远亦是止步不前,留给她一片小小天地,只在丈外,“明珠,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不知要怎样安慰你,我只想告诉你,……既然事已成定局,你就不要想他了,你回头,有我在这里。”

  久久宁静后,她并没有回头,高髻下,半帘青丝被一条白月棉布条缠住,贴在杏黄的背脊上。他看着那些三千情丝,多希望她的眼泪是因为自己而流,并且终要为自己而流!

  他抬起脚,迈步无声,“你晓得我什么意思的,对吗?……我喜欢你,不是拿你当‘嫂子’那样敬重的喜欢,而是想抱你、想吻你、想同你看尽日升月落。”每尽一寸,声音便颤动一分,“我想,从你赠的那一碗粥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还记得,是在长亭圆月下,半凉半暖的风把你的影子吹到我眼前,那时我就确定,我喜欢你……。”

  “三少爷,”明珠总算胡乱抹了几把眼泪旋身回来,缓缓搁下手中的木桶,不退不躲地抬脸将他望住,“三少爷,这话儿你别再说了,我不傻,即便你没说,我也能察觉出来。但我从没问过,不是因为害羞或者矜持,而是因为你的这份感情,对我来说是多余的。”

  她的声音肆虐满庭的风还残酷,几如柔软的一根丝线,却能将宋知远的心拉劈成两半,可仍旧从断痕中生出无限渴望,驱使他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大概眼下对你是多余,可以后呢?以后,你就敢保证你不会慢慢忘了大哥,喜欢上别人吗?”

  明珠顿一瞬,将自己的手由他温热的掌心中抽出,“……我想不了那么远的以后,三少爷,我不能因为那种无法确定的‘以后’就应承你什么。”她柔碎哑涩的嗓音显然还带着点哭腔,虽不是为他而哭,却仍旧愿意自抑心痛来劝他,“三少爷,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回去好好读书,你瞧你大哥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相的,你也不好给你们宋家丢脸啊。”

  东风又作无情计,卷雪纷纷,隔着零星的雪花,宋知远垂定片刻,终究无言,踅下山去。一丝丝气馁很快又被马车颠簸而起,抖下几颗眼泪,瞧着袖上的湿痕点点,便细想到她被泪痕划成碎玉一样的脸盘。他仍旧坚定地想要她,想要一粥之暖变作一日三餐!

  旧月还如眉,点点红星落满庭,婉儿正在厅内搭一根圆凳骄剪梅花。瞧见宋知远披着斗篷进了院,目无顾盼,大步流星地直往屋里去。婉儿赶紧跟上,踅入卧房,一面替他解水貂毛斗篷,一面咕哝,“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沾了一身的泥?”

  他未答,紧跨两步仰倒在床上,盯着帐顶上一个晃荡不止的镂雕凤尾银薰球发一霎呆,又侧身转向帐壁。

  见状,婉儿更有不满,将他的斗篷重拍几下,挂到台屏,旋裙带风地跨到床边,叉着壮硕的腰肢将他侧面的轮廓瞪着,“人家问你话儿呢,你也不应一声儿,就跟没听见似的……。嗳,你不是说明珠姐姐已经从染布坊里搬出去了吗,那你还见儿天的往外跑?难不成你知道她们搬哪儿去了?”

  咕咕咭咭的声音将宋知远吵得更加心烦,睐过一眼。她却状若不知,撇着嘴角翻了眼皮儿,“你要晓得她们搬到哪里去了,就尽早去同大少爷说一声儿,我听见府里说,大少爷在外头找明珠都快找疯了。”

  “不知道。”宋知远将肩头侧回去,声音已是明显的不耐烦。

  “不知道你还天天出门?”婉儿缓步走出去,座在一张拓花飞鸟的锦榻上,将手边的针线篮子端到裙上,由里头翻出一个绣绷,一壁理线,一壁斜眼往帐中瞧,颇为不屑,“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自打明珠从府里头出去后,你的魂儿也像是跟她走了,直到寻着了她的消息,你才跟六神归体似的,又精神起来了。哼,如今大少爷回来,你可不是又得丢魂失魄了嘛。”

  不知哪个字戳了宋知远一下,将他直由床上戳得坐起来,冷目横对过来,“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短短几个字似手中针尖扎进心里,蜇痛一下,婉儿丢下篮子,拔座起身,一面宽裙跌宕几回,“你今日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要找我的茬儿。我晓得,你在外头瞧见明珠,回来瞧我自然是不顺眼了!我劝你可清醒些吧,明珠是大奶奶,就算和离,你瞧大少爷如今满世界里寻她,就晓得他两个迟早是要再好的。哼,要不是怕你得罪了大少爷,我早就去给大少爷通个信儿了,免得他无头苍蝇似的每天乱撞。”

  静夜风烛中,显得她的声音聒耳得紧,宋知远业已重锁了眉心,一双哭过的眼更加红丝明显,阴沉沉地将她一副肥胖的身躯凝住,半晌由牙缝中挤出,“你敢!”

  侍奉他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与辛酸在婉儿心头溢出,以至她讲话儿更失分寸,“我怎么不敢?你别瞧我整日傻玩儿就当我蠢,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哼,别叫我替你没脸了,你还不就是想着要隐瞒明珠的踪迹,不让大少爷找着她,你好跟她能有点儿子机会嘛,我说得可对呀?”

  尔后,她乌黑的瞳仁滚转几下,恍然大悟般地抬起圆润的下巴颏,不屑地将他望住,“要我猜,你不是要隐瞒明珠的踪迹,分明是你将她藏起来了!”

  床沿上,宋知远早已一动不动地瞪了她半日,令她蓦然有些不自在,壮着胆将眼瞪圆,“我说对了,你心虚了?”

  下一瞬,他放缓一笑,眼中还滞留几分狠色,使这个笑看起来寒碜碜的别扭,“别闹了婉儿,我并不是去见明珠,只是同几个同窗聚一聚而已,交酢这一日,我乏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好吗?”

  见他骤然做小伏低,婉儿心内松和了几分,唯有小女子的自尊还使她矜持不下,得意地翻眼旋身而去,心上期盼他下一刻就来挽留自个儿,嘴上不认输,“哼,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少爷,瞧你还镇日对我趾高气扬的不!”

  听见猛地一声响动,她心内乍喜,想他果然来挽留自己,还想着若他说什么软话儿,自己要如何如何矜贵地应答。可旋裙回身的一刹,只看见他一双兽瞳,在灯烛下闪出凶狠的光。还未反应,他的手掌已经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敢、你敢走出去一步!你敢多一句嘴!”他的脑中闪起无数片段,明珠的笑与泪、她果决如刀锋一样锐利的话儿,轻易就将他满腹柔情斩于雪中,他甚至能看见喷薄而出的血与大地交织成绚丽的红与白。紧接着,他又想起大哥欣慰的笑、失望后冷漠的眼,盯得他无处可逃,他只能合紧自个儿的手,紧一分、再紧一分……

  聒噪地喧嚣渐诀于耳,满室只剩瑞金脑的余香一场死寂,寂静得能听见冬雪消融后,坠入池中的“叮咚”。宋知远缓缓松开手,垂眸下,榻上是婉儿阖不上的一双唇、永远阖上的眼,以及缭乱的发鬓与蹭落在锦垫的珍珠坠珥、镀金蜻蜓钗。

  他一寸寸滑落在冰凉的细墁青砖地上,肩侧是婉儿一片绯红的百迭裙,他轻拨褶间,仿佛看见她在每一个寒冬腊月替吹灯拔蜡,或是在他每一个胃痛难忍的夜,点灯熬油地守在他身边,可最终,他将这位从不曾离弃过自己的婢女残忍杀死在这一夜。

  而夜的另一面,燃起了明澄澄的希望,同时在希望中,又有什么丝丝缕缕地坠落。

  在明雅坊,由沁心口中,宋知濯探听到明珠被宋知远带到了城南消息,至于如今身在何方已不得而知。他挖空脑袋也没想到,这个他从小所护的弟弟会因为什么缘故要隐瞒他,眼睁睁看他每天舄履不停地各处奔走。但他愿意给这唯一尚存的骨血之情一个机会,故而煎熬一夜,隐忍不问,只希望他在第二天能垂着脑袋过来坦白。

  直等到日破云霄,宋知远没来,他便只好去。罩一件湛青素面浣花锦襕衫,未束冠,只用一条牙白缎带裹了髻,温文尔雅地静步踅入房中。

  宋知远正伏案看书,身边未有婢女伺候,恍见人影,将一场苍白的脸由书中抬起,骤见是宋知濯,怔忪半刻,慌起来行礼,“大哥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今儿不去上朝吗?”

  晨曦由窗外拔入,被棂心木格滤得分道扬镳,几片射在宋知濯身上,照得他一张脸晦涩不明。他捡起宋知远搁下的书,所见皮封上正楷书写《春秋》,他又随手丢下,音调和软如往昔,“大清早你就起来读书,也算得十分刻苦了,有什么不明,尽可来问我,别弯在这里傻钻研。打我从寿州回来后,就忙着找你大嫂,还一直没功夫跟你说说话儿。眼下圣上准我几日假,以备筹划大婚,得了空,就来瞧瞧你。”

  “多谢大哥。”宋知远饶首一笑,指尖带下几缕发丝,却不见慌乱,仍旧与往常一样内敛。

  他垂下首,见宋知濯已站在槛窗前,身形挺拔,因背光而瞧不清正面。可宋知远仿佛感觉到他的冷粼粼的眼真在盯着自己,这一记眼神将他神志惊醒。暗忖片刻后,他十分自惭地笑一笑,“对了大哥,这些时总碰不上你,便忘记同你说。先前偶然撞见明、大嫂,撞见大嫂在青楼当差,我便自作主张,将她接到了我外祖家在京城的一家染布坊内。我原想找处僻静房子给大嫂住的,她却一味推迟,硬说不好花我的银子,我犟不过她,只好随她在那里做工了……。”

  “现在呢?”宋知濯由窗下蹒来,步步压迫,直站到书案前,神色喜乐不明。

  “现在我也不大清楚,”宋知远迎上他的眼,不避不退,强作赤城,“上回兵变后,你一直在朝中善后政务,一连多日不归家。我便到染布坊里去了一趟,谁知不见她们人影,我问过伙计们,都说她们自兵变那夜后就不见了踪迹。我原想等你回府后跟你讲的,谁知竟给忘了。”

  惭色伴着一抹笑浮在他脸上,宋知濯一时也难辨他话里哪句真哪句假,亦弄不懂他隐瞒实情的内因,或者说,他不忍去辫、亦不忍去浓情。他所见过的假象太多,在这巍峨的府邸内,或是冷漠、或是伪善,他不敢将这最后一丝温情拆散,只愿不论真假,就此一遭。

  渐渐地,他慈目笑了,伸臂过去在他惺忪的发顶揉一下,“这事儿我晓得了,不怪你,你原也是好心,只是若再有你大嫂的消息,别再忘了,一定要先来告诉我一声儿!……好好儿读书,务必要榜上有名,再有,怎么大清早的连发也不梳,哪里有个谦行君子的样儿?我去了,你叫丫鬟进来,好好梳洗了再看书不迟。”

  92. 寻芳 总算找到媳妇儿了~

  宋知濯走后, 天际红日逐渐晕开,四撒金光,枝雪消融, 同时亦消融尽宋知远眼中的纯真。他由两扇楠木门中旋身回首, 沉重锵然地蹒步入卧房。

  锦榻上灰蜀锦的软垫可见细细褶痕, 一丝一条仿佛都在提醒他,曾有一个与他朝夕相伴的人命绝此地,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他坐在一张椅上,盯着一张锦榻细细点算,算来算去, 在这座长久空旷孤寂的府邸, 仅有两个人曾对他好过, 眼下却都遭到他的背叛。

  他倏然鼻酸,轸痛将他压得抬不起头,眼泪悬而未落之时,浴风打帘子进来了,深行一礼, 跨近两步, 几乎要贴在他耳边,“少爷, 尸首已经丢到城外了。……我看是少爷多心, 何必要跑那么远?一个丫鬟而已, 说一个暴毙, 谁还会追究不成?只是如今少爷院儿里少一个丫鬟, 合该再去总管房里叫他们支一个来才是。”

  顷刻,他想起什么,眼泪被急迫的心境驱赶, 睫畔的泪花化为一抹阴鸷的光,低沉的嗓音里带着零星焦躁,“房子备好了吗?”

  “备好了,就在福顺街林远巷,二进的一个宅子,是跟着延王坏了事儿的于大人家的一处闲宅,虽不大,但五脏俱全,姑娘搬过去就成,什么都是现成的。再过两日,我再找人买几个丫鬟进去伺候,就万事妥帖了。”

  “这事儿先不急,”宋知远摇摇手,抬眉剔他一眼,“说是说不动她了,眼下再耽搁下去,只怕就大哥就要寻到金源寺去。你先把别的事儿放一放,带几个人上山,将她绑了过去。千万仔细,不要伤了她。”

  “是,我这就去办!”

  那浴风领命自去,一路由角门拐出去,坊间托人寻了几个跑码头的匹夫,议定后坐了马车于城门关禁前往西面直奔。日坠崦嵫而下,稀落街巷中,掩着另一辆马车。明安别身撩开帘子,“少爷,他们出城了,咱们跟着吗?”

  棂心车壁内靠着宋知濯,正抱臂假寐,闻声撩开眼皮,眼底兜着无数失望,“跟。”

  马车旋即奔出城外,山路颠簸,车辙狂响,明安扯紧缰绳,不得不大着嗓门儿在日暮下嚷,“少爷,要我说,咱们家三少爷也忒忘恩负义了些,小时候,要不是您护着,她还不知道被二少爷太夫人母子欺负成什么样儿呢。如今长大了,他就是这样报答您的?窥觎长嫂,背叛血亲的大哥,于情于理这都说不过去,您可别将他轻扰了过去!”

  燥烈的晃荡将宋知濯的心颠得忽上忽下,一直到马车停驻,跳下了车,他才剔眼警告明安,“这事儿回去后别再提起。”

  脚步在雪中咯吱咯吱作响,明安紧跟其后,抬眉瞧一瞧半隐半藏的金源寺,欻听暮钟敲响,神秘而悠扬地回荡在雪域茂林之间。他想了半晌,亦不得其要法,“少爷,难不成您就不追究了?岂不是纵了他?”

  金晃晃的光由叶罅之间倾洒满地,碎如一段斑驳的骨血之情。明安的话儿直入他心底,在里头搜肠刮肚地找一个答案,里头满是繁屑一样的利弊衡量、得失算计,最后,捞起一丝心有不忍的本能感情,“他不像老二有太夫人撑腰,也不像我好歹打小就替父亲争足了面子,彼此面上也算过得去。他什么也没有,性子又软,在这府里,谁都跟瞧不见他似的。人都说长嫂如母,明珠心软和善,大概是这个缘故,他才生了点非分之想,待他考取个功名,定一门亲,兴许就能好了。”

  世情淡薄,在零星一点血脉相连的情感中,这是宋知濯尽能抓住的部分,他有些不愿意失去。

  日暾稀薄漏尽,天色寸寸暗淡,金源寺的庙堂殿宇中,香熄烛淡,反倒是半山环抱的禅房中亮起新烛,火光与夜缠绵。

  房内四溢着素斋饭香,案桌上摆着菠菜豆腐、冬笋炒香干、山药炖萝卜,另并两只青瓷圆口碗,有二人对坐。青莲一面细嚼,一面抬眼窥明珠,只见她兔子一样红的两只眼紧盯着对过一堵白墙上的“佛”字,手执一双竹筷在碗里一顿一戳。

  青莲瞧不过眼,往她碗里夹一片山药,“当当”敲了碗口,“嗳嗳嗳,不吃饭发什么呆?躲到林子里哭了一下午了,还没哭饿啊?”

  山风如凤的尾巴,簌簌萦迴在窗外山林。明珠被突兀的敲碗声惊回神思,对眼望着青莲,有些发窘发讪地捧起碗,“姐姐,你怎么晓得我在外面哭啊?”

  “你当我是瞎的?”青莲观她送了山药入口,方缓出一笑,又添一块豆腐,“你照照你那双眼睛都哭成了什么样儿了?嗳,要哭就哭嘛,做什么躲到外面去?天寒地冻的,亏得你一向身强体健不爱生病,否则这一夜,我又得劝你又得伺候你。”

  一盏灯烛围在几碟菜旁边,被穿窗过罅而来的风刮得踞蹐缩缩,明珠抬手挡一下,回眸一笑,虽可见里头水花点点,笑容却尽量明媚如旧,“不用劝我的,我想得通的,就是心里难过嘛,哭一哭就好了。”

  “那我还省事儿了,”青莲睐她一眼,轻泄一气,幽幽叹叹,“我从前跟你怎么说来着?你不信吧,如今吃了亏,怨得了谁呢?咱们家那位少爷,我打小伺候他,对他不说全然了解吧,也得有个六七分。要我说,他倒未必是真想娶那童家小姐,不过是圣上赐婚,不好开脱罢了,心里未尝没有你。……嗳,我这可不是偏他,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儿。”

  明珠垂下霑花带雨的睫毛,瞧着一桌子绿白相间的菜色,同样一叹,“姐姐,我又不后悔,你说的这些话儿,我都想过,他心里有我,我也从来没怀疑过,道理我都明白。我就是……,你瞧我现在,连饭也不怎么想吃了,我就想能好好吃饭,好好儿过日子。”

  乍然,青莲噗嗤一笑,将头上一支细银簪险些笑下来。莺簧嬉笑中,倏听“笃笃”几声儿,有人敲门。二人顿生警惕之色,明珠轻搁下碗,别腰对着门外轻问,“谁呀?”

  “姑娘,我是浴风啊,”那声音同样是轻轻的,伴着讨好的笑,“我们少爷叫我送东西给姑娘,烦请姑娘开个门儿。”

  二人对视一眼,青莲牵裙起来,弓腰对着细细的门缝朝外望,门外两盏灯笼下,果然是浴风的身影,方才将门拉开,“天色这么晚了,什么着急的东西,明日送来不成?还要劳你大半夜的跑一趟。”

  那浴风扎着黑幞头,朝门内睃一眼,抬手一挥,立时从四下黑暗角落窜出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青莲姐姐,对不住了,实在是请不动你们,只好换个方法了。你们别怕,就是跟咱们搬个家,那边儿房子可比这里舒适得多,少爷怕姑娘不答应,便让我带人来帮着搬。”

  门内二人虽摸不着头脑,可瞧这架势,亦揪了心。明珠一双红眼睃看一圈儿,立时拉过青莲,慌把砰地砸过去闩上。紧跟着“咚咚咚”是拍门声。

  浴风见二人久不开门,抬脚要踹,不及黑暗处传来一声锵然有力的低沉嗓音,“你们要做什么?”

  回首颦额细看,一道身影堂皇渐进,待立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时,浴风才遏然吓一跳,楞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大、大少爷,大晚上的,您怎么上山来了?”

  阴鸷的眼如天上月玦,将浴风盯得颤颤发抖,“我再不来,不知大奶奶就要被你们绑到哪里去了。……滚。”

  仿若赦令,浴风带着人落荒而去,错身时,被宋知濯叫定,声音寒如琼砂,“回去告诉你们少爷,好好儿念书,别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

  一群人连滚而去,明珠在门内听见隐约有人说话儿,又听见雪乱错履,不知是何动向,便躬下腰贴一只眼睛在门缝上,扫见雪里已无人,心下正疑惑,眼欻然被一抹豆绿暗纹的锦缎遮住,可见腰间一条玉白嵌宝石的锦带。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猛地耳廓一振,那人敲起门来。明珠警惕退后两步,狐疑发声,“你是谁?”那人未答,明珠贴着门站一瞬,将心一横,英勇赴死一般拉开两扇门。

  一别数月,这一刻,宋知濯才觉得从那些飞沙走石、刀光剑影里跋身出来。她水绿的裙在他眼底荡开,几如荡开一片柔情的水乡,使他感觉那些血光铺成的荣耀在这一刹生动起来。他终于衣锦还乡,想向他的故里展示自己一身的锦绣繁华,也要将那些戎马倥偬的辛酸细细说与她听……

  然而“砰!”一声,打断了他的遐想,亦阻隔了他衣摆下已经抬起的黑靴。要不是闪躲得时,险些将那高挺的鼻端撞了个通红。

  他怔一瞬、讪一瞬,扭脸朝一丈开外的明安笑一笑,“这也在情理之中,好几个月不见,冷不防大半夜的我站在这里,你奶奶一时有些惊慌失措也难免。”

  明安冻得在雪里跺脚搓手,闻言陪一个笑,“是、是,奶奶是受惊了,可咱们在这里受冻呀,这山里也太冷了,少爷,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站着吧?”说罢,哈腰上前,脸上笑得灿若金菊,“我倒是抗得住,可少爷金尊玉贵的,怎么受得了?要不,咱们先找老尼姑另开一间禅房,进屋里去等?”

  门头两只纸糊的白灯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将宋知濯斜长的身影左拉右扯。他剔一眼明安,固执地卷了袖口接着敲门,“明珠,是我,我回来了,你开开门儿,我有一大堆话儿要跟你讲。”静听一瞬,门内动静全无,他又再敲,“明珠,你开个门儿,我找你都找了大半个月了,你给我开个门儿……。”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97页  当前第56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56/97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今朝即嫁小公爷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