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秋嬷嬷每次相国寺庙会都会给我买一种酸酸甜甜的山楂糕。”
宁汝姗趴在容祈宽阔的背上,他步履坚定,稳稳当当,春日的阳光晃晃悠悠,落在脸颊上宛若有人轻柔地抚摸着她。
“我听说相国寺的山楂糕很有名,是因为有一个地方种的山楂极好。”容祈的声音透过胸腔,似乎能隔着脊背传到她耳朵,带着一种奇怪的震动嗡鸣声。
“在哪?”宁汝姗问。
“山野村。”
—— ——
相国寺山脚下一共有三十六个村落,其中山野村名声最大,就是因为其种植的山楂格外有名。
整个临安的山楂大都产自这里,尤其是这里就在相国寺的保护范围内,大家都觉得是相国寺的香火庇护,让这个村多了点与众不同的山楂。
这里常年有商贾游客来往,甚至村中还有专门供他们过夜休息的地方,是以当容祈和宁汝姗来到这里时,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容祈和宁汝姗站在村门口,村落门口竖起一个极大的石碑,规规整整地刻着‘山野村’三个大字,几个孩童绕着石碑奔跑打闹。
“山楂好,山楂妙,土里有个大山楂,山楂大,山楂小,玉佩好换大山楂。”他们玩着捉迷藏,叽叽喳喳地喊着。
“梅夫人信中可有提到如何找到她?”容祈盯着这个占地面积不小的村落,皱眉问道。
宁汝姗摇摇头。
“只说若是到了,自然会知道。”
“大山楂,红彤彤,一月种,十二收……”
宁汝姗下意识侧首去看这群小孩。
“怎么了?”
“山楂不是秋季收的吗?”她问。
“大概是小孩子不懂随便编的。”
“可我娘一月生日,我十二月生日。”宁汝姗低声问道,“他之前还说什么玉佩好换大山楂,哪里有人用玉佩换东西的。”
容祈一愣。
“小孩,过来。”他对着那群小孩喊道。
几个小孩停了下来,站成一团,其中为首的小男孩看了一眼容祈,面露害怕,几个小孩争相着动了动腿,想往后跑。
宁汝姗失笑。
“过来,来我这里。”宁汝姗掏出几块酥糖,笑脸盈盈地说着。
这个小孩犹豫了一会,其中一个年纪十来岁的女孩胆子颇大,犹犹豫豫地摸了上去。
“给我们的嘛?”
“嗯。你是第一个人来,给你最大的。”宁汝姗给她挑了一块最大的酥糖。
小女孩连忙握在手心。
见真的有糖吃,其余几个小孩都争相寄了过来。
“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再给你吃。”宁汝姗握拳,拦住他们的动作,和和气气地说着。
“谁第一个说,我就给他两颗。”她特意强调了一句。
“你问什么。”嘴里塞着糖的小女孩,歪着头问着。
“你们刚才唱的童谣是谁教的。”
“书院里的先生啊。”
“白先生。”
“好像是白先生生病的娘。”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
宁汝姗若有所思,给说话的小孩一人两颗糖。
“那白先生在哪呢?”她又问。
这次几个小孩顿时警惕起来:“你们找他做什么。”
“白先生人很好的。”
“怎么又有人来找他啊。”
“你们为什么找他啊。”最开始的小女孩脆生生地问着,“白先生只是我们的教书先生,从来不收钱,人很好的,而且他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他娘是不是……眼角有一道疤。”
小女孩眨眨眼不说话。
“我是她娘的朋友,你们若是不放心,不如自己跑一趟,就说是……”宁汝姗沉默一会儿,“那这个玉佩给她,她就知道了。”
宁汝姗解下腰间的墨玉,递到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摸着这块玉佩,歪着头,对着几个小孩打了个眼色,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朝着村里跑去。
一直沉默的容祈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
村门口的大树上枝叶微微一晃,很快又归于安静。
“日头大,先在树下坐一会儿吧。”容祈上前一步,低声说着。
他一上前,原本围着宁汝姗的小孩瞬间后退一步,拥簇在一起,不安地看着容祈。
宁汝姗噗呲一声笑起来:“你也太找小孩嫌弃了。”
容祈无奈笑了笑。
“长生一岁之前,我一抱他他就哭,后来阿姐让我每三天去一趟,手中都带着零食,这才让他见了我有好脸色。”
宁汝姗侧首,惊讶地看着他。
“岁岁是第一个见到我不哭的小孩了。”
他不过微微一笑,脸上冷厉之色瞬间温柔下来。
“岁岁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她还小的时候,我就怕她被人用糖葫芦骗走了。”
宁汝姗笑说着,双眸明亮清澈,温柔可亲。
容祈煞有其事地点头:“岁岁确实一直在走丢。”
宁汝姗抚了抚额头。
“我想吃糖。”一个大概才三岁的小孩怯生生地贴着石头站在后面,小脸脏兮兮的,小声说道。
她太小了,之前一直没挤到前面。
“嗯,给你两颗。”宁汝姗挑了两颗个头不大的酥糖,递到她手中,“慢慢吃。”
小孩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我,我也要。”
“我也要。”
原本还挤在一处的小孩立马又涌了过来,很快就把宁汝姗手中的酥糖一抢而空。
“这是你从岁岁糖罐里拿出来的嘛?”容祈借机问着。
宁汝姗点点头,促狭地眨眨眼:“反正岁岁十个手指头以外的数字,都数不过来。”
“她的那个糖罐被冬青和袁令塞满了,我昨日去拿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七八种糖。”她叹气,“张叔说她不能吃糖了,你们可不能喂了,小心牙坏了。”
“嗯,下次我提点冬青袁令几句。”容祈点头应下。
两人随口闲聊,原本的隔阂不知不觉慢慢消失不见,语气态度带着谁也没有察觉出的,微不足道的亲昵。
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趴在石头上,时不时歪着头看着他们,一颗糖吃的口水直流,宁汝姗只好掏出帕子,给她擦擦嘴角的口水。
“啊啊,白先生请你们过去。”远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的巨石上挥着手,大声说着。
宁汝姗一愣,连忙起身,容祈上前扶着她。
容祈朝着一处隐蔽地方看去。
跟了一路的暗卫点点头。
两人这才对视一眼。
“走吧。”容祈亲自为她带上白纱帽子。
“他们是一对啊。”小女孩看着他们离开,最后舔着沾满了糖霜的手指小声说着,“甜甜的。”
白先生的村中唯一的先生,里正给人建了石头房子,在村中已经是难得的开阔富裕。
他身形微胖,脸颊雪白如银盘,着急地在门口踱步,时不时擦着额间的汗。
“来了来了,白先生。”小女孩笨笨跳跳地跑了过来,大喊着。
白星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带着纱帽的女子走在最前面,身后男子宽袖华服,宛若风流名士。
他倏地站定,目光落在最前方的女子身上,直到两人在台阶下站定。
“宁,宁姑娘。”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问着。
“秋嬷嬷何在?”宁汝姗脱下纱帽,和气问道。
白星打量着面前这人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和干娘屋中的画像一模一样,宁姑娘这边请。”
刚一踏入小院,就闻到其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秋嬷嬷病了?”宁汝姗皱眉问着。
白星叹气,带着一丝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奈:“是年纪大了。”
是了,秋嬷嬷如今也该六十八了。
宁汝姗有些恍惚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口,这里的药味越发浓郁。
“就在这里了。”白星说着。
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
“是你吗,三娘子。”
宁汝姗心中酸涩,缓缓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