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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_分节阅读_第19节
小说作者:沉九襄   内容大小:222 KB  下载:烬欢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1-04-29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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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其所以然,问怎么护着?

  父亲说:就像你每日都挂念着给房中那盆兰花浇水,生怕她风吹日晒的心一样。

  他从前始终没能明白,但那天她靠在他肩膀上睡得乖巧可爱,他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低下头,亲了她一下。

  天边霎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贺兰毓那时才知道,原来他心底里那颗兰草,也早就开花儿了。

  “渺渺……”

  遇刺后第六日夜半,贺兰毓重伤转醒。

  整个相府自明澄院自外,逐渐燃起通明的灯火,只除却空无一人的灿星馆依旧笼罩在黑暗中。

  “温渺渺呢?”

  他环顾四周时,未曾见温窈与尹曼惜二人,对后者缺席并不在意,似乎也并不意外。

  老夫人又哭过一场,依靠齐云舒搀扶着坐在床边,闻言闷声怨道:“你还记着她,她都险些把你给害……”

  “住口!”老太爷上回咳过血后,如今连身子都站不直了,手中拐杖杵在地上一声闷响,“官府尚未出结果前,谁都不准妄下定论!”

  贺兰毓微蹙起眉,心下隐约觉出异样,沉声又问一遍,“温渺渺呢?”

  齐云舒站在老夫人身边,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尖都几乎掐进肉里去。

  自他醒来只说了两句话,都是关于温窈,却没有一句问及她这些天不眠不休的照看,累不累、苦不苦?

  而温氏呢,她却还没来得及处置了那女人。

  她心中酸涩难当,兀自强忍了眼眶的温热,命盈袖呈上温氏早有预谋的路引与文牒,将前因后果说于了他。

  贺兰毓手中捏着那两封文牍,骨节泛白,胸膛中如有刀绞。

  温渺渺下毒,不可能,但她想离开他,很早便开始打算,一直在委曲求全,他先前妄想重归于好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低垂着长睫试图掩去眸中一应情绪,寂然静默半晌,待再开口,便是朝外唤来福进屋。

  “备马车,去城卫司。”

  那声音暗哑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压,直教满屋子的人一时都不敢再阻拦,眼睁睁看着他拖着一幅重伤未愈的身子,踉跄踏出了门去。

  温窈在牢狱中待的第五天晚上,外头牢房走廊中又一次响起脚步声。

  她受了一点伤,不算重但有点痛,困倦地不想睁眼,猜想又是皇帝的人吧,吃过苦头后的人通常都更容易屈服。

  但她没有低头的打算,真正离死不远时,才发现死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牢房的门打开,铁链抽动出一串沉闷的叮当声。

  来人近到跟前,带来的空气中却带着一股佛偈香气,掺杂在血腥味儿中,淡得几乎能忽略不计。

  她眼睫轻颤了下,睁开眼抬头望上去,却见贺兰毓脸色苍白地站在她面前,眸中晦暗看不清,也不知是人还是一缕幽魂。

  四目相对,他居高临下望着她略显得呆怔的神情片刻,垂眸深深呼吸一口气,牵动胸膛的伤猛烈作痛,绵长的语调好似在叹息。

  “温渺渺,跟我回家……”

第23章 湮灭 他们回不到过去。

  温窈跟在贺兰毓身后出大牢时, 外间的月色正好,照在地上, 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她跟在他身后,脚步就踩在他的影子上,教她想起小时候,亦步亦趋跟随他的脚步踩雪地上的脚印那般情景。

  来福守在马车旁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中间隔着两步的距离,却像是生生隔出了一条天堑。

  贺兰毓一路奔波,胸膛上的伤口崩开, 血迹映出了衣裳外,月光下看起来乌红一片,脸色更苍白了。

  来福忙两步过去迎,伸手扶住他小臂登上车,扭头问:“爷, 要不咱们先去近处的医馆包扎一下?”

  贺兰毓背靠着车榻软枕, 呼吸带几分沉重, 一时未言语,温窈抬眸看了看他, 开口道:“驾车吧, 去最近的医馆。”

  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 都不曾说话。

  该说什么呢,有些话揭开说了就是块儿尚未愈合的疤, 没有做好受痛的准备, 谁都不敢先开口。

  贺兰毓在医馆包扎伤口时, 想着温窈一向爱干净,遂教那医女拿一套衣裳给她,教她去里间简单梳洗一番。

  他褪下衣裳, 身上包裹的几层纱布已全都浸透了血色,最里头一层甚至同伤口周围的皮肉黏连在一起,稍一牵扯便撕出满身冷汗。

  现在细细回想那时遇刺的情形,他能清晰记起的,不是长剑刺进身体的痛楚,而是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痛。

  真正下毒之人,贺兰毓心里多少有数,出门之时,也交代了府中侍卫去将尹曼惜看住。

  除了她,整个贺府,不会有旁人对他如此恨之入骨。

  先帝隆丰十一年,贺兰毓临危受命前往边境御敌,他此前已当了很多年盛京第一纨绔,才终于等到了温渺渺说得那个实现抱负的机会。

  那次去,他是为保家卫国、为给父兄报仇,也为扬名立万,来日好风风光光迎娶温渺渺进门,不想将来有人说她所嫁并非良人。

  至边军营三个月里他连战连胜,但许是应了骄兵必败之言,而后便在一次追击敌寇时负了伤。

  那时营中派来照看他的医官,名叫尹崇。

  其人医术很好,为人也谦和老实,因是看护有功便由贺兰毓做主,调到了身边随行看顾,其妹尹曼惜,也因她哥哥得了提携,在军护府颇得几分脸面。

  贺兰毓在军护府养伤期间,尹曼惜时常替她哥哥送汤药前来,她一直话不多,却总是对着他莫名低头脸红。

  他见状深觉不妥,遂想与尹崇私下谈一谈,由尹崇前去告诫其妹。

  却不料之后便发现,尹曼惜竟在背地里借打扫为名入他的营帐,偷看他与温渺渺的往来书信!

  贺兰毓当下勃然大怒,随即将尹曼惜调离了军护府,连带着尹崇也一并调回了医官所,自此之后他没再见过这兄妹二人。

  原以为此事应当到此为止,却不料这才只是他此后整整数年噩梦的开始。

  隆丰十二年初,他一举斩获蛮人首领首级,虽还未将其部落赶尽杀绝,但也算大功一件,距离大获全胜,只差最后一步路。

  那时朝廷派遣官员前来边境犒赏三军,易连铮便是为首钦差,还给他带来了温渺渺的一封信。

  她在信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在边关是不是很苦,瘦了没有,黑了没有,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想她……还说最近学了厨艺,等他回去要亲自做好吃的犒劳他。

  他看着信,心里说她小傻子,他明明在边关的每一天晚上,梦里都全部是她,庆功宴那晚也不例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醒来之时,梦中与温渺渺的洞房花烛夜不复存在,他看到的枕边之人也变成了毫不相关的尹曼惜。

  她很害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自己昨晚只是想进来照看他而已。

  贺兰毓生平从未因醉酒而神思恍惚过,他想了很久很久,都无法说服自己会酒后乱性。

  他最恨旁人算计自己,恨得发疯,恨得想杀人,遂命人抓来那兄妹二人,试图逼问出一个真相。

  可他们兄妹相护,什么都不说,哪怕贺兰毓当着尹曼惜的面施以酷刑于尹崇,那女人也只是扑倒在他脚边哭得声嘶力竭,重复着求他饶命。

  最后直到尹崇死在眼前,她也始终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她……有身孕了。

  贺兰毓想过杀掉她永绝后患。

  尹曼惜死掉,温渺渺或许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这个污点了,但却只是一念之差,一念之仁,带她回盛京时,抑或是更早,他便已经失去了温渺渺。

  因他的大军还未班师回到盛京时,盛京的流言蜚语却早已漫天纷飞。

  尹曼惜的到来不是惊起波澜的那块石头,而是给他所有污名的一锤定音,

  后来想想,两个人再相见时,他在坦白认错,可尹曼惜的存在本身,就是给温渺渺连月来堆积的失望、侥幸、挣扎,画上了最浓重、最毋庸置疑的一笔。

  她不再愿意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贺兰毓不知道消息是如何流传出去的,可错了就是错了,他悔恨、懊恼、不甘,却无可辩驳。

  那时候两个人互相说气话,吵架,冷战,他求她、道歉、挽留,一次又一次,最终俱是身心疲惫。

  温渺渺嫁给易连铮的那天,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为此断了一条腿。

  没有了温渺渺,他便彻底疯了。

  人失去理智就变成恶鬼,他回来后掐着尹曼惜的脖子逼问她,追根究底寻求一个真相,一个温渺渺从不肯相信他的真相。

  为了那个真相,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尹曼惜却依旧抵死不肯承认,紧紧护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生生在他手掌底下几近窒息过去,也始终摇头,不肯吐露半个字。

  贺兰毓那时是真的想杀掉她,一了百了。

  后来老夫人闻讯赶来,从他手底下救下了尹曼惜,但是那个已有七个多月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那孩子,窒息在母亲的肚子里,是他亲手掐死的。

  贺兰毓自此背负杀死亲子的罪恶感,梦魇不休地走过了许多年,不论是当初归来再看到尹曼惜仍在贺府求全度日,还是如今她下毒杀他,他竟都不觉意外。

  只是凡事尘埃落定,处死尹曼惜之前,他必要知道当年庆功宴的真相。

  伤势包扎好后,贺兰毓未再停留歇息片刻,便教来福去唤温窈出来,启程回府。

  上了马车,两人依旧坐的远。

  她先前穿的衣裳袖口宽大挡着手,这会子换一身窄袖衣裙,双手往身前一放,他才借着车壁的灯火看见,那葱段儿似得芊芊十指,竟是红痕累累。

  城卫司有种刑罚,名拶(zan)刑,便是以木板夹击女子手指,常言道十指连心,痛楚不言而喻。

  “他们对你用刑了?”

  贺兰毓骤然拧眉,俯身抓住她的手腕拉到跟前,温窈试图往回抽,没抽回来,指尖在他注视下忍不住微微发颤。

  她该怎么说,若非皇帝觊觎她这一副皮囊,她所要经历的痛苦,定然远非现下这般而已。

  “刑讯逼供而已,你活……醒过来之前,无人能证明我的清白。”

  温窈眉尖微蹙,说让他放开,他却不听,兀自抬手在车壁上敲了下,唤来一名侍卫,教去在刚刚的医馆里拿个药箱来。

  药箱拿过来前,她的手腕便一直攥在贺兰毓掌心,劲儿不大,但好像生怕她再跑掉似得。

  二人相对无言,他背靠着软枕沉默半晌,才终于问:“若我就此死了,你会怎么办?”

  温窈不语,他死了,她大概也活不成了吧。

  他不知道,在他今晚活生生出现之前,她一度是以为他死了,毕竟那是皇帝亲口所说,常言道君无戏言。

  她那时候心里作何感受,自己也分不清楚,事情太多了,一齐挤压过来,教她也分不清那股难受究竟是不是为他。

  行驶中的马车稍停了下,侍卫将药箱递进来。

  贺兰毓望着她,低垂着眸总好似拒人千里,原道是逃跑过一回,索性伪装都撕破了,便连与他做戏都不屑了。

  “温渺渺……”他叹口气,拉了拉她的手,“坐过来,离我近一些,这么倾着身子你不难受吗……”

  他大概是受伤的缘故,声气儿比寻常弱很多,没了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教她身上的尖刺熨帖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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